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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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若犹豫,不如给我一个痛快!”幽沉昏冥的大殿内,死寂一般的幽冷,灯火忽明忽暗,灯影扑朔下女子窈窕的身形跃在墙壁上,倏尔一语未尽,她双手撑桌,一张嫣然笑意明媚悠然的脸庞直直凑到他面前,“你是打算五马分尸呢,还是打算凌迟处死?”

    “你想要怎么个死法?”他自斟一杯,稳稳当当,落水无声,清冽酒液晕开涟漪,倒映那女子无风无浪的淡然眼眸……曾经他试过无数次,却终究不曾看到这双眸子里有过分毫波痕。

    她却是笑,笑的众生潦倒,笑的旭日西升,“真是可笑呢,执刑的人在问囚犯想怎么死?”她的笑,带着泪意,辗转眼角,久久不落。

    “你何时才能真正地笑一回?”他轻轻放下酒杯,薄唇一抹讥诮弧度,看似漫不经心,眼底却藏着无尽的哀戚,为她,也为他。

    酒色如碧玉,皓腕凝霜雪,一线碧翠自纤纤玉指间泻落,落在白玉盏中啷当有声,周遭寂静,锦帐帷幔沉沉垂落,隔绝世间一切喧嚣。

    包括深宫阙廊之下,近在咫尺的千军万马,那踏破山河的呼啸和厮杀。

    那是属于她的,叛军。

    弥漫开来的血气硝烟层层滚进宫阙深处,浸染卷帘绣幔,却仿佛从未入过两人之间,二人只是在寂静中细细聆听着彼此的呼吸……安宁,静谧,似乎从未有过,却仿佛绵绵如丝,抵死缠绵。

    灯影恍恍中,她巧笑倩兮,玉盏执于手中,轻轻递上前:“既然即将阴阳两相隔了,那便让贱妾最后服侍王爷一回吧。”

    她称他王爷,她自称贱妾,一切都仿佛回到从前,什么都没有变。

    他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玉盏空空,滴酒不剩。

    知道会是这样,却还禁不住低问:“不怕有毒?”

    他只是讽然笑笑,淡淡道:“这样甘之如饴的事情,不是头一回。”

    她眼底微闪,回味齿间,竟尝出些许苦涩,转眸间,又是那个笑靥如花的精明女子,轻轻执起他的手,那双手,曾手握重兵踏尽山河,那双手,也曾手掌玉玺,笑看天下,同样也是那双手执笔轻轻许下一辈子的诺言,那便是他执她的手,今日她便来执他之手,而后,分道扬镳。

    “最后一次了,珩,这便是最后一次了。”好像在告示他,也好像是告诫自己,她唇敛笑意,看着他白皙的脸颊渐渐攀上淡青色。

    他反手握住她的手,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却是唇边苦涩,心,好像哪里轰然倒塌,似乎是痛,又好像是长久累积的最后的防线被击溃,痛意都无法埋没的苍凉。

    原来,她始终都站在岸的那一边,她从来都是他的敌人。

    缓缓抬起衣袖捂住唇,一点鲜血染红袖口,他眸光森冷无声抹去,而她却早已转过身,纤秀的背影傲然挺直,他不敢看她,也许不看她,那心里的痛意和苍凉就会少一分,可他却不能不问,也许错过了今日,便再无相见的可能,也永远都不会听到答案。

    “你……有没有爱过我?”吐字艰难,明明几个字,却仿佛跨过了万水千山。

    她却也没有回首,那纤细的背挺得笔直,却吐字清晰,“没有。”

    窒息一般死寂蔓延一室,空灵沉寂,明艳火光忽的一闪,映得他的眼底晦涩难辨。

    “好。”良久之后,他终于开口,轻描淡写一个字,勾勒出他和她之间永远跨不过的那道鸿沟,容颜绝世的他似乎在这一刹那,竟不比河畔萎落的花好看多少。

    清脆掌声响彻殿内,他缓缓放下双手,忽而,似乎从远处传来排山倒海似的呼啸,震耳欲聋的铁骑却似乎从脚底窜出,声声沉重恍若锵锵踏足人的内心深处。

    窗外,风云变幻,云卷云舒。

    厮杀声伴随着刺鼻的血腥徜徉在殿内殿外,刀戟想拼,血肉相抵,就算不用看,也足以想象得到那深可见骨锐可剖心的杀戮。

    他不看她,她亦不看他,他只知晓,二十多年来的腥风血雨,只求换的一世清明,却偏偏遇见挡路的荆棘花,削不断,拔不出。

    时至今日,再无可能。

    “终究抵不过王爷的睿智,还是输了呢。”似是有些可惜,她垂下双肩,探向窗外。

    他掩嘴清咳,咳出血丝,“赢一时便输一世。你千辛万苦想要挽回的东邑,结局却还不如那日的东邑,这一切只是因为有你。”

    “没关系。”她笑,“既不同生,那便共死,这可是王爷您说的。”

    那日情深的许诺,竟一语成谶。

    他终于看向她,她的笑竟一如当初,他轻轻阖上双眸,漠然对着空气道:“来人。”

    影子般的身形如鬼魅般自殿内四角闪现。

    她也阖上凤眸,掩尽一切哀戚,掩下晦暗莫名的眼神。

    有些秘密,便随着她一道长眠吧……

    听得身后他语气薄凉,一如往昔的狠戾决然。

    “押她下去,入天牢,三日后……”

    满室沉寂,丝丝哀凉沁脾。

    “凌迟。”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