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着面具左右端详了一阵,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这可不像是宫里的东西啊!”锋利的眼神定定地打量着我,我听得出她的言外之意,可我自认问心无愧,并未表现出过分的激动:“只不过是件寻常物件,长街的摊贩那里随处可见,有什么可稀奇的。”
我平静的语气并未能消除她的疑虑,她看了眼面具,脸上浮起了一抹盛气凌人:“是不是寻常物件,姐姐说了不算,这得太子殿下过目后才能下定论。”她说着,也不由我反驳,就带着手下的嬷嬷大摇大摆地往屋外走去,抬脚前,她还特地紧蹭着我的身子离开,言语动作中透露出了浓浓的挑衅意味。
“站住!”就在他即将迈出门槛的刹那,我愤怒地叫了一声。她的动作就定格在了那一瞬。
“搜你也搜了,东西你也拿了,那是不是该把我宫里恢复成原样呢,别忘了,我现在还是太子妃,就是再不受宠,也还轮不到你一个妾室这般糟贱。”这个节骨眼上,我本不想再多生事端,可她这般咄咄相逼,我实在克制不住了。
话音落下,她沉默片刻,很快,高傲的话音就传了过來:“一切还是等太子殿下发落后再说吧!”
她说着用眼神示意了下身旁的嬷嬷便抬脚离开了。
“太欺负人了,她算什么东西。”菜苗气不过,对着门外狠狠地啐了一口,回过神來,看到我一脸忧伤的模样,不由诧然地喃喃了一声。
“小姐。”
我知道她对我的心疼,可看到地上散落的那件蓝色碎花棉衣,我却再沒心思理会其他。
“小姐,你别伤心,我这就收拾。”菜苗宽慰的声音传來,可看着那件衣服,心中还是禁不住悲伤,我慢慢地蹲下身去,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捡起那件衣服,那时的一幕幕再度浮现在眼前。
纷飞的雪夜,他站在灯火通明的夜场门口,一袭粗布麻衣,抬头望了眼空中飘飞的雪花,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可一低头看到怀中夹着的碎花短袄,疲惫的脸上不由染上了一抹会心的笑。
“别人有的,你也得有,我不能委屈了你!”坚定的话音还回响在耳畔。这是我这辈子听到的最好的情话,比他之后的任何承诺都动人。
那时的我们日子虽艰苦,心思却是纯粹的。
看到他那副认真的傻样,我眼中的怨气很快就幻化成了泪水。伸出手捶打一阵,我终于忍不住,扑到他胸前不管不顾地大哭起來。
“怎么,你不喜欢?”他伸出手,却又不敢搂住我的后背,只是无比认真地征询着我的意见。
“沒有,这是我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我似乎还能记得自己当初一脸满足的幸福模样,只可惜,我却再也无法回味那时心底的甜蜜。
看着这件衣服,我又想起了他那溃烂的指节,那迎着寒气绽放的笑颜,以及那纯澈的一眼到底的双眸。
只是在现在的深宫大院中,所有的一切都化作烟云。
凝视着那件碎花冬衣,泪水竟不知不觉氤氲了眼眶。
今时今日我的深情竟被人这样践踏,李彦琛,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这就是你所谓的待我如初?
往日温馨的一幕幕变成了对今日最残忍的屠戮,思至动情处,我终于再忍不住,抱着衣服痛哭起來。
“沈莲瑾!”正当我深陷悲伤之时,突然自门边传來了这身呼唤,如梦似幻中我惊诧地抬起了泪眼。不,这不可能是真的,他现在恨我还來不及,怎么可能愿意到这地方來。
可背后的声音那般清晰,却容不得我有任何怀疑。
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平复半晌,我还是鼓起勇气回过了头。
这一瞬,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就这样安静地矗立在街头,泪眼朦胧中,我的嘴角本能地噙上了一抹笑,果然,他还是來了。
我难掩激动,站起身來,刚欲向前,眼前朦胧的景象忽然变得清晰。还是那张熟悉的面庞,只不过,现在的他却身着金丝蟒袍,那般灼灼其华晃伤了我的眼睛,我终于看清了现实,眼底的期许渐渐变成了失落,我知道,即便我执意向前,靠在他的肩上,也只能感到阵阵冰凉。我终于接受了现实,凄凉一笑,安静地回过身,重新收拾起狼藉的现场。
本以为他会就此离去,可在我忙碌之时,无意中一抬头,却发现了那双金靴。
“沈莲瑾,你就是这么接驾的吗?”质问的声音传來,他对我的狼狈处境沒表现出分毫惊诧。我讽刺一笑,望了过去:“那殿下想臣妾怎样接驾。”挑衅的意味再明显不过,他原本淡漠的面庞上升起了几分愠怒。
“殿下,小姐自从那日染上风寒,就一直沒有好过,意识可能不是很清晰,说了什么不敬之话,还请殿下别放在心上。”
眼见情况不妙,菜苗连忙走上前,开解起來。
听了菜苗的解释,他再度将目光投了过來,可我却已沒了应付他的心力,凌乱的发丝散落着,眼中残余的泪也渐变成愤怒。
“是吗?”怀疑的声音传了过來。
“是……”
“沒问你!”菜苗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他的喝斥噎回。
他带着喷薄的怒气,一点点逼近,终于,当我无路可退之时,他一把捏住我的脖颈,向上一用力,强行抬起了我的下巴。
“别用那个眼神看我!”他满带戾气的警告传來,脖颈上的力道越來越大,可这些同我心里的痛比起來,根本就不足挂齿。
满带恨意的眼神定定地注视着他,也许是不甘自己的威严被我这般忽略,瘦长的指节又一次收紧。
“沈莲瑾,别挑战我的底线!”猩红的双眸在我眼中无限放大,继而逐渐虚浮。
我感到手上沒了气力,随着手掌渐渐松开,那件碎花冬衣也在渐渐坠落。
不,混沌中,我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呐喊。我用尽全力想要阻止,可那件冬衣却沒有任何留恋,直奔着深渊而去。
阿黄,你最终还是离开了。我闭上眼睛,干涸的眼角再一次湿润了。
我已不抱任何希望,偏偏这时,颈间的力道却及时解除了。
空气沒有任何预兆地涌入肺腔,我本能地捂住胸口剧烈地咳了起來。而他则愤然地拂了下衣摆,直接走到椅子上坐了下來。
“本宫今日前來不是跟你怄气的。”他稍稍收敛了一下怒气,努力装出一脸平静。
我也沒力气再做抗争,只一个劲地粗喘着。
“我问你,这是怎么回事?”他说着,自袖间取出那面面具,直接扔到了桌子上。
“哼,殿下原來是兴师问罪來了。”我笑的讽刺,失神的眼中沒有一丝希望。
“回答我!”他显然不甘接受这样的冷嘲,暴怒的话音再度传了过來。
“不过是件寻常物件,有什么好稀奇的!”我瞥了眼面具,淡淡地回应了一声。
“哼,寻常物件,你可知道他是百花叛党的东西?”他的语气依旧愤怒,只是这面具是百花会的东西,这一点却是我之前完全不知情的。
篱落当初遇到我的时候,只将它作为赔罪礼物送给了我,至于这面具的來历却从未提及。我心思有过一瞬的慌乱,可看到那双阴鸷的双眸,我的诧异又变成了理所当然。
“那又如何?”我一副了然于胸的语气。
“把叛党的东西日日藏于枕下,你说如何?”他说着,似有不忍地闭上了眼睛。
“那时,你进宫不久,本宫在你房中听到男人的声音,还一直不肯相信,现在看來,果真是我太信任你了。”
这就是帝王之家的城府吗,一件陈年旧事,可以隐藏在心里这么久,明明早已心生芥蒂,却还装的无动于衷。
他这般决断,我也再沒了辩驳的必要了。
“你如实告诉本宫你连日來对本宫的亲近一直有意推脱闪躲,是不是因为你的心里早已有了别人。”
哼,多么讽刺的戏码,现在居然还征询我的意见。
“现在我说什么你还会信吗?”我看着他,无比讽刺地反问了一句。
“我信!”他答的果决,但那故意抬高的音量,明显是愤怒至极的表现。
明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是不肯死心,努力想从我的答案中找回一丝安慰,李彦琛,在感情面前,你也不过是只可怜虫,看着他期许的目光,我有过一瞬的同情,只可惜,我的爱情里容不下任何瑕疵,既然已经连最基本的信任都沒了,也就沒有再爱下去的必要了。
“是!”我坚定地说出这个字,再不给他任何幻想的机会。
答案传來,他缓缓起身,拿起了那面面具,定定地注视我一阵,用尽全力向桌子拍去,坚硬的面具瞬间化为齑粉,而他的手掌也是一片鲜血淋漓。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