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的来意其实皇帝心知肚明。就跟皇后说:“我去里面眯一会。”皇后送了皇帝进去,才请德妃进来。
德妃进来没看见皇帝,下意识的四处扫视了一圈,皇后心里哂笑,却也没点破她,开口问:“德妃今日过来是有何事?”
德妃犹豫了一下,圣人肯定是在这里没走的,只是此刻不想见她,但这次不说,拖下去对她们家实在没有任何好处,只得硬着头皮按早先想好的说词说:“也没什么事,妾在宫里呆着无事,就想着过来跟您说说话。”
皇后笑了笑,没答话,只让德妃喝茶。
德妃喝了一口茶,又继续说:“这些日子无事,天又冷,整日闷得慌,就叫他们找了些书来看,当中有一本现如今最多人看的叫什么《世间业》,据说还是嘉宁公主的书肆出的。我也好奇什么书这样好看,就拿来翻了翻,不想里面却多是写男女苟且的,更还有那乱/伦的。我想着嘉宁公主刚刚开府出去,估摸着也是为了贪一时新鲜才开的书肆,可这书肆里卖这样的书,总归是对她的名声不好。”
皇后听到这里才缓缓的答了一句:“是么?我也只是听说嘉宁请了匠人在改良印刷术。”
“我先也不知道,还是问了三郎才知道的。我也是白操心罢了,嘉宁公主是圣人的掌珠,有什么事,想来圣人也会周全着。”她还要继续再说几句,就见里间门帘掀起,皇帝从里面走了出来。
皇帝一脸不豫:“你既知道还啰嗦什么?整日无事闷得慌?怎么不把心思放在三郎身上?你瞧瞧他,我把修史这样的大事交给他,他却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镇日和些不三不四的人往来,还要娶侧妃?正妃都没生下长子呢,就迫不及待要娶侧妃,心思都用到哪里了?你这个做母亲的,还好意思在这里说嘴!”
德妃看见皇帝进来就站了起来,等皇帝一开训,她只得跪下,没想到皇帝越说越不留情面,在皇后面前就这样劈头盖脸起来。她入宫侍奉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看见皇帝发这么大火,吓的不敢说话。
皇后也第一时间站了起来垂手静听,在皇帝停顿时才开口:“圣人息怒,有话慢慢说。”
“哼,慢慢说,我和她说了多少次了,哪次真的听进去了?每每被娘家的人撺掇的不知进退,我告诉你,你再管不好三郎,就别叫他留在京里惹我生气,趁早出去巡视水利去。”
德妃吓得连声恳求,说一定好好管教三郎。皇帝没再理她,转头对皇后说:“我这一向事忙,你帮我多看着点,三郎那边也多管教管教。吴家也是百多年的世家,如今怎么……”后面收住没说,挥袖走了。
皇后这里少不得又安抚告诫了一番德妃。
德妃都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去的,她只觉脸上似有火烧,心头却一片冰凉。圣人说三郎镇日和不三不四的人来往,恐怕就是在嫌三郎和吴家走得近,后面甚至更直白的说出她每每被娘人家撺掇的不知进退,可见圣人心中对吴家已经很是厌烦,甚至对她对三郎都有了厌弃之意。难不成那书里写的是确有其事,而圣人早已查知,因此对吴家家风产生了怀疑?
不行,怎么能让三郎离京?出去巡视水利,谁不知圣人要建贯通南北的大运河,这一去何时能回来?三郎府里如今连个小郎君都还没有,想到这她又疑惑,娘家人是提起说豫王妃一直没能生下男丁,不如再给豫王纳个出身高贵的侧妃,甚至还提了几个人选。可是德妃并不敢去给圣人提,这事圣人怎么就知道了呢?德妃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无论如何理不出个头绪,只得命人传豫王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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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在家里的锦佩却很心满意足,她刚刚叫芍香帮她打算盘,好好算了一回账,这两本《世间业》真的是让她大赚了一笔,总算是捞回了本,不亏钱了。
只是眼看就要到皇帝的生日,又到了年底,各种人情往来是少不了的。今年她已经成了家,给皇帝的寿礼,再像往年那样写几幅字画几幅画恐怕是不行了,但皇帝老爹什么宝贝没见过,送点什么给他好呢?
等杜澈回来了就和他商量,杜澈就说:“我曾听太子殿下言道,圣人一贯喜欢收集些古籍残本之类的,回长安后,我已经托了人去找了,前几天有信来说,找到一本,但还不知道是不是真品。这些日子光顾着赵吴两家的事,忘了和你说了。”
“哦,那你再催催啊,抓紧点,可就剩了不到一个月了。对了,明天于姑丈出殡,路祭的事你都安排好了?”
“嗯,已经安排了。你放心。”
这边夫妻在研究各种礼仪应对之事。另一边皇帝和益阳姐弟俩在讲的也跟礼制相关。
“…我这一向身子不济,精神也短,你们一个个的又这样瞒着我,竟不知道这许多事,要不是到了这不得不说的时候,我还不知道呢。圣人怎能不尊礼制,越级封赏也罢了,还要驸马随葬裕陵,不怪御史们不答应。”益阳虽是在责怪皇帝,但声调依旧还是有气无力。
“就是不想让你听了伤神呢。不随葬裕陵,难道还要你们夫妻到了地下也不能在一处?”
益阳叹了口气:“要是依我的意思,我走后也不必再入裕陵,驸马葬在哪,只叫我和他同穴就是了。”
“那如何使得?阿姐只听我的就是。再说,如今朝臣们也安生了,那些世家自顾不暇,如今个个都很服帖!”
“我知道圣人早已对世家不耐烦,嫌他们指手画脚不敬皇室。我也是如此,这些人仗着祖祖辈辈做官,就自认血统高贵了,其实哪一家先祖不是起自微寒呢。可世家毕竟不仅这一面,世家子弟多受到良好教养,比一般的子弟才学出众,对于政事也比较熟稔。咱们皇室毕竟还是要和世家相互扶持,待到科举出仕的寒门士子们成了气候,正可以两方制衡。
再则,无论如何,不可阻塞言路。我知道,你这一向实在是辛苦,一言一行,这些言官们都要说几句,也实在无法不腻烦。可圣人想想,若有一天,真的是圣人说一不二,言官们不敢直言相谏了,那是个什么情形?
如今圣人是明君不消说了,就是太子也不是那等胡闹的,可谁也保不准自家没有个不肖子孙,若干年后,若真出了个不知世事只会胡闹的皇帝,再没有言官劝谏,家国危矣!”说了这一长串,益阳有点喘了,喝了口水。
皇帝则在皱眉沉思。
益阳缓了缓,又说:“不过这苏辰东也实在可恶,圣人这样处置也无错。只别叫大臣们寒了心,该叫大臣们说话的时候,还要让他们说。”
皇帝这时也转过弯来了,笑道:“我听阿姐的。这话也只有阿姐会跟我说。”
不是只有我跟你说,是只有我说,你才能听得进去。对于益阳而言,从出生起,家国二字就缠绕在一起,从来分不开,她到了现在这样心伤体弱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要为家国考虑,要劝谏皇帝,不能因私废公,尽管皇帝其实是为了她才这样做。
第二日益阳长公主驸马、皇帝追封的正二品上柱国于先群葬入皇陵。
但整个长安城的关注焦点依旧还是赵家的案子,就在长安城内对赵吴两家的事情议论的愈加如火如荼的时候,小吴氏上吊死了。留遗书说,不堪流言侮辱,以死明志。
满城哗然,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猜测小吴氏真正的死因的时候,赵敬那头又闹出教坊里打死人的事来。赵敬被三司的人请去喝茶后,因为拿出了那个女子已经卖身为奴给赵家的书,大理寺那边也并没把他收押,他老爹亲自把他保了回来。这赵敬被关在家里,哪也不能去,心里恨得要命,听说有本书写的故事和他的事倒有七八成相符,他就觉得一定是谁要害他,找了那本书来看。
一看不要紧,看到最后那书里说妻子生的孩子都不是那人的骨血之后,他心里一直有的一根刺疼了起来。他的小儿子生下来以后,他就一直觉得这孩子不像他,而且,妻子怀这孩子之前,他们已经好一段时间不同房了。他身边美人儿众多,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对那个凶悍的黄脸婆早就不假辞色。多少美人儿接了回来,不明不白的死了他都没跟她计较。
有一次他喝醉了在自己房里胡闹,黄脸婆去了把一众莺莺燕燕轰走,自己留下了,过了两个月就有了身孕。生的时候,孩子还早产,他心里总觉得不对劲。如今那孩子已经八岁了,他却怎么看都和自己没有半点相像,和前边的几个儿子也都不像,心里一直犯嘀咕。等到看了这本书,就更加觉得自己是猜对了。
他虽然出不了门,但他还有一堆狐朋狗友呢,要说这事是不能说给人听的,可当中一个胡三却是跟他有过命的交情,当初这胡三惹了麻烦还是他给摆平的。胡三认识很多三教九流的朋友,他就托了胡三想办法悄悄的查探一番。
胡三也很卖力,很快就回了消息,果然查到他妻子和娘家一个表兄过从甚密。赵敬气的是火冒三丈,但他很聪明的没去找妻子的麻烦,在他老爹老娘眼里,他妻子比他有信誉,他没有实证,是不能把妻子怎么样的。于是找了一天他溜了出去,叫人把那个表兄拐到教坊里,让姑娘们讹住了,他再出场收拾他。
他不是不知道这当口不该惹事,可这夺妻之恨如何忍得下去,他也并没想打死那个奸夫,只是先揍他一顿出气而已,教坊里争风吃醋打架也是常事。打完了他就带着人扬长而去,那奸夫被教坊的人送回家兼讹钱,谁知这家伙这么不经打,第二天就咽了气。
这家人自然就闹了起来,去找教坊,教坊自然说是赵郎君打的,前边也是赵郎君安排的。正巧大伙都知道赵家的案子还没审结呢,于是直接去大理寺投状纸,要赵敬杀人偿命。这正是一案未平,一案又起!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评论稀少,于是话痨作者也没话说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