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健也容易理解西王和南王的用意,就是表明一种立场,来坐山观虎斗,不管最后结果是哪方获胜,他们都是得益者。而他们也并非完全不会出兵,若是在两方战事出现变化,给他们可趁之机时,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出兵,攻取江都或者是洛阳,甚至是北方之地。
西王和南王对洛阳城都有觊觎,而相对的,还有北方和江都。
南王杨洛川一直将兵马屯在江都之外,也是有随时攻取江都的意思,就算攻不下江都,把江都跟豫州之间的大片领土窃占了去,也是不错的买卖,反正在前搏命的是洛阳军和北王军。至于西王杨平举,他对北方之地更青睐一些,这次若是江都可取胜或者是北王军在这一战中损失惨重,他就有机会拿到北方,完成对洛阳之地的围困。
“消息确定吗?”韩健思索了一下,问道。
“这是西王上表奏本的内容,还有南王使节入洛阳的路线图……”
大西柳从怀中将一份书折拿出来,递给韩健。韩健打开来大致看过,也并无什么疑惑。
西王上表,并非是秘密行事,因而朝中有不少人知晓。唯独杨洛川,现在他是韩健的老丈人。又跟江都之间有盟约协定,他派使节去洛阳向杨余上表,自然要更神秘一些。不过这也瞒不住洛夫人的情报系统,洛夫人在洛阳城三教九流中布满眼线,最终使节还是没有瞒过去。
“行了,你回去吧。这几天太劳累,多休息,以后还要你忙活。”韩健道。
“是,少公子。”大西柳行礼之后告退离开。
韩健坐在知客厅里很久,心情有些复杂。
之前他还在一直跟杨苁儿说。他会相信南王府结盟的诚意。现在看来,这也只是他一厢情愿,从开始,杨洛川把女儿嫁给他都只是为了解豫州之困。无关盟约。若非他和杨苁儿离开豫州军营。到现在他可能还是杨洛川所囚禁的笼中鸟。或许也正是因为他和杨苁儿逃走,令杨洛川怒不可遏,非要上表洛阳来换得洛阳和北王军对江都的围困。
身为权力场中人。韩健自然也希望多几个朋友,可以安安分分当他的东王,一辈子与人无虞。但现在看来,他的年轻,成为了其他得势者所不能容忍的存在,柿子挑软的捏,而如今在江北之地,江都是最软的柿子,谁都想来搀和一腿。
韩健坐了一会,身子也暖和下来,一有些暖,便不想出去在风雪地里走。但知客厅毕竟不是他的洞天福地,他还要赶紧回内院去。
从知客厅出来,早就等在外面的侍卫匆忙行礼。
“不好意思,进去吧。”韩健歉意一笑道。
众侍卫也都知道韩健很客气,行礼之后,纷纷进入到知客厅里。韩健则踏雪回到东王府正厅,此时韩松氏和韩崔氏仍旧在等他回去。
“健儿,会议那边……如何?”见到韩健进来,韩崔氏迫不及待上前迎,顺带问道。
“该安排的都安排了。”韩健坐下来,语气平静道,“江都从即日开始,转为坚守城池不出,前些日子各城的粮草都有所补给,应该都能应付小半年。加上叛军无法对我北地众城全面进攻,在战时空隙,城市有所折损,也可派出部分援军,前去支援。问题不是很大。”
“那就好。”韩崔氏看了韩松氏一眼,两人都有些欣慰,“健儿你做事越来越像是做大事之人,以后江都之地,可全靠你了。”
韩健一笑道:“这不是还有二娘和三娘帮忙?光靠我,不行的。”
韩松氏和韩崔氏一笑,韩松氏也让下人往这面送晚饭。韩健从下午开始就一直在忙活军事会议的事,到现在也没吃饭,她们也是怕韩健回来之后不顾身体便直接回房。
“晚饭送隔壁院子那边便好。”韩健道,“今天要过去过夜。”
韩崔氏叹道:“下这么大雪,你就留在欣儿那便是了,相信苁儿她也能理解你。”
韩健一笑道:“一些规矩,既然定好了,就别违背,免得让她们心中多想。”
“还是健儿懂得御内,我和你二娘就不多说了。不过先喝完热汤再过去。”韩崔氏道。
“一并送过去吧。”韩健起身,人已经往屋外走。
韩健走到门口,还听到韩崔氏在那抱怨,大概是在抱怨他不懂得体谅。
韩健再进入风雪,突然间觉得有些冷,本来想把南王府的事告诉杨苁儿,夫妻之间贵乎坦诚,但出了门口,被冷风一吹,他主意便改了。杨苁儿说到底心已经站在他这面,与其让她知道南王府背信弃义自责不已,还不如不让她知道,让她安心做他的小娇妻,平日在他面前出谋献策,也没什么顾虑。
在杨苁儿搬到东王府隔壁院子之后,东王府和院子之间便修筑了过道,方便两边的下人以及韩健出入。两个府宅名义上都是东王府,但明眼人也知道,一个是内宅,一个是外宅,只是东王府的人不这么称呼。这就好像东宫西宫一样,杨苁儿虽然是先进门,却并非东宫妃子,而是西宫,不过这个她也不在意,只有逢年过节时候她才会到正院这面来一起吃顿饭,平日她只是留在她的是去正宅那边。
韩健到了外宅这面,不少下人正在扫雪。原本的一场大雪。突然停了下来,即便是在晚上,这些下人也要出来扫雪,否则积雪堆积起来,到了第二天就不好扫。
见到韩健,下人纷纷行礼。
韩健一笑,在丫鬟打着灯笼的引路之下,他往杨苁儿独自的是整个外宅都是为杨苁儿而设立,但杨苁儿也只是占了外宅的一隅,很小的院子。连韩健的几个姨娘也没想到出身南王府二小姐的杨苁儿会如此低调。平日里过来看看都惊讶不已。
韩健却是在南王府见过杨苁儿起居的院子。简单低调,也是杨苁儿的性格,虽然现在二人是夫妻,韩健也不想改变她的生活方式。
到了院子里。屋门那边便打开。杨苁儿听到开门声。便知道是韩健过来。平日里要是韩健不过来睡,她甚至会把院门横杠插上,只留她一人在小院里。
杨苁儿毕竟有些孤僻。平日里连丫鬟都很难接近她。
“来啦。”韩健进了院子,丫鬟便打着灯笼要告退,而杨苁儿已经亲自迎出院子,准备过来关门。
见到杨苁儿一副小娇妻模样等自己回来,韩健本来对南王府的不满便一扫而空。权力场上的事,他不想带到院子里来,在这座小院里,他就是男主人,而杨苁儿便是女主人,这是他们二人的天地。
“还以为你先睡了。”韩健帮杨苁儿把横杠放好。
“知道你今日去谈大事,你没回来,我怎能安心去睡?”杨苁儿小心扶着韩健进门,到里面,暖意洋洋,原来是杨苁儿在桌上生了火锅,却还没动筷子,吃的东西放了一桌子,锅里的水也是开的,似乎就等他回来。
“水已经加了几次了,回来就能吃。”杨苁儿笑道。
韩健心中感觉一片温暖,正要吃,门外传来敲门声。杨苁儿脸登时拉长了。
“谁这么不识时务?”杨苁儿像是气恼说道。
“应该是隔壁送夜宵过来,刚才我让他们送到这面来。”韩健笑道。
“哼,这里有好吃的不吃,吃你的夜宵去……”
杨苁儿脸好像在生气,却被韩健上前一逗弄,忍不住笑了。
韩健亲自出门开门,让丫鬟把东西送进来,才把门关好重新进来。
“这也是我那些姨娘们的心意,还有不少补品,给你吃的。”韩健道。
杨苁儿有些惊讶道:“不是给你吃的吗?”
“我需要补,你也一样……”韩健说着,已经开始在火锅里涮东西吃。
“一出一进,怎能一样,还是听几位郡王妃的,你多补一下……”杨苁儿好似个唠叨婆一样,上前来说道。
韩健听这话,觉得有些“门道”,便笑道:“听你的。我先补了,然后我来补你,你是这意思吧?”
饶是杨苁儿在房里也是荤腥不忌,听到这话也不禁面红耳赤,恶狠狠瞪韩健一眼,过来跟韩健一起涮东西吃。
这也是两人饮食的习惯,自从韩健把“火锅”这好东西让杨苁儿知道,杨苁儿便喜欢上这么吃东西,绝对的很爽口而且自由自在,不用太拘束那些吃饭的礼节。本身她也是独居在这小院里,不用看着外人的脸色。
到了房里,韩健也能感觉到其乐融融,这跟以前他与几个姨娘住在这偌大王府里的感觉不同。两个人相依为伴,即便在冬日也不会觉出外面的寒冷。
“喂,会议那边怎样?不是未来一些日子,江都可能要封闭城门,出不去了?”吃过东西,韩健正在洗脚,杨苁儿突然问道。
“管他呢。”韩健道,“只要江都城里太平,饿不死,外面什么事与我们何干?”
杨苁儿白了韩健一眼道:“你可是东王,说事情与你无关?”
韩健一笑,拉杨苁儿到了床榻上。杨苁儿本来想黑着脸表现一下她的“气节”,但在韩健攻势之下,她的防线很快便土崩瓦解了。
……
……
三月中的连场大雪,令江都乃至江北之地都被积雪所覆盖。这给行军作战也带来了很大的影响。
本来洛阳军和北王军想趁机南下,以横扫之势扫平江都之地。因为积雪影响,他们行军速度也极为缓慢,在接连攻取了几座小县城之后,洛阳军和北王军南下的进程也变的缓慢。
同时,东王府这面也未再派出援军,好像双方都在等这场雪融化,在等春暖花开。
春日里的雪,下的多,但化的也快,天气一旦转暖。一两天工夫。漫天的白雪瞬间也只剩下零零点点。
三月二十六,韩健早晨出东王府的时候,整个东王府门前的空地已经完全清了出来,柳絮飘飘。好像一夜之间从寒冬变成春天。
尽管这春天来的很晚。不过韩健心情还是不错。这种时节。也是江都城一年中风光最好的时候,去年这时候韩健踏上了去洛阳的路,而今年他又被战事所缠绕。也无暇去欣赏风景。
韩健带着一些遗憾,到了城东公馆那边。当日有个军事会议主要商讨前线粮草调运的事,他需要出席。
而主持这次会议的,已经不再是他或者是朝廷、东王府的官员,而是林小夙。这也是林小夙第一次在公开场合主持这么重要的会议,韩健去也纯粹是为了“捧场”。
韩健到的比较早,不过林小夙比他提前到。韩健到时,她正在收拾一些公文,都是地方上呈递到她手上关于粮草调运的事宜,因为她认字不多,很多她还要回去跟大西柳问过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不过她也在用心学,现在一份公文上,已经有大半的字她都认得。
“这么多东西,你提前没准备?”韩健见林小夙拿着一大叠公文在那皱眉看,连他进去都没发觉,不由笑着打趣道。
“呃?”林小夙抬头来,才看到韩健,紧忙行礼。
“不用了,林大管家,你现在公务缠身,哪敢耽误你时间?怎样,今日这会,有把握能开好?”韩健笑道。
林小夙一本正经想了想,道:“应该行。”
“你知道你在一些人眼中很不受欢迎,可要作好准备随时被人刁难。撑不住的时候,你看我一眼,我给你救场。”
林我不行喽?那一会走着瞧。”
韩健笑着点头,这时候一些负责粮草调运的官员已经进厅来,其中也包括朝廷户部和库司的人,也包括了之前连韩健都敢顶撞的户部尚书孙效宁。
一下子,原本空空荡荡的大厅来了几十号人。
韩健知道,以前林小夙一次应付再多人,也只是三五个,对他们交待一番便好,就好像是下命令,不由别人反对或者说什么。现在她却是面对几十个大老爷们的责难,这些人可都不是吃素的,在征粮和调运上,都比林小夙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要专业,他们来,也好像是摆明了要来砸台子的。
“见过东王殿下。”见到韩健在,这些人并不觉得惊讶,毕竟林是韩健的绝对亲信,这些人也有所准备韩健会来救场。
会议在一种很轻松的氛围下开始,一个个刚从“冬眠”中走出来,嘘寒问暖带着虚情假意。会议一开始,气氛骤变。
因为大雪,北方战事开始朝江都一方不利的方向发展,但同时也带给战事双方半个多月的缓冲期。缓冲期当中,两方基本没怎么交火,江都也只是在这些日子失守了一些小县城,无关大局。北方一些重要的州郡,除了洛州之外,还都在江都控制之下。
城市没失守,将意味着粮草支援不能断。
之前大雪一场,很多地方上缺粮缺物资的奏报也是接连传到江都,就跟伸手要物资一样,近乎是一种病态的习惯,只要有城市要,其他的城也要跟着起哄。说的话都好像自己城里有多么紧迫,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样,但实际上,大多数的城市在去年冬天的备战时,都囤积了不少的物资来应付,韩健也并非是在大雪覆盖时才有要坚守的打算。
都伸手来要,江都可没那么多物资来供给,这就涉及到这些索要物资的奏报中,哪些是真实的,哪些是跟风起哄。
本来城市内有多少物资,东王府这面都是有数的,不会任由他们狮子大开口。一些紧缺特别物资的,比如说药材和武器之类的。东王府一般都不会拒绝,但索要物资庞大的,那就是狮子大开口,带着几分胁迫的用意,这些城市如果是靠近前线的,即便明白是狮子大开口也不能太怠慢,因为本来就是为了备战,随时应对叛军攻城,多准备些物资是没错的。而且这种索要一般都带着一种裹挟的态度,若是物资调运不及时。那些州郡都有了不抵抗的理由。甚至会引起军队内的哗变。
韩健知道,这年头效忠谁的问题都是扯淡,谁给饭吃谁就是皇帝,谁让人饿肚子。就算他是玉皇大帝转世。也要靠边站。百姓如此。那些当官的和当兵的大致也如此,要想让人拼死一战,就先要满足了人家的要求。收买人心也好,还是花钱雇人工作也好,都要先舍得付出。
因为江都各地的积雪在这几日也差不多融化,官路不再阻滞,消息传递也快了几分。这几日,各地来索要物资的奏报也跟着如雪片一般。
会议一开始,就调运物资方面,朝廷洛阳派系的人就对林小夙发难。
这些人首先提到的,就是要满足前线城市的物资需求,而先放弃一些中南部城市的供给,即先保证最先可能被北王军和洛阳军围攻的城市。
发难的人中,以孙效宁为首,他毕竟是户部尚书。虽然现在朝廷的户部并不知道东王府到底有多少物资,但他也能猜到,但凡战时,物资总是不够用的,现在这么多奏请调拨物资的奏报,只能先捡着最需要的来。
林小夙一下子面对这么多人的质问,也有些力不从心,本来她也算准备充分,无奈眼前与她为难的,都是朝中的“老油条”,在政治斗争上向来有一手,说话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问题到最后,其实也是逼问如今东王府到底能调多少物资出去。
“调多少物资出去,是有定数的……”林小夙被逼问之下,有些慌乱道。
孙效宁道:“定数?一座城市战时的消耗,可是有定数?既然无法定数,又如何令调运有定数?谁又知道何时城中物资会被掏空?”
“若然失守,岂非……”
林了一半,不再多言。
她说的问题,也是物资调运中的一个大忌。就是物资调过去,结果城市失守了,物资就成了别人的。此消彼长,这是负责军需之人最不想看到的。
林出这样忌讳的问题。
孙效宁不在揪着这问题,既然已经取得一些胜利,他就要乘胜追击。他就是让人知道,东王府找这么个不懂世事的女人来负责粮草调运的大事是不行的。
紧接着,一群人继续对林小夙责难,问题却是揪着洛阳军和北王军动向方面,连带一些揣测,涉及到前线一些物资的配给和备用。
因为前线正遭遇到洛阳军和北王军的双面围困,物资就算是调过去,也无法第一时间运进城。这就需要在一些大的城池里进行中转,这也是为了备用,周边城市若是有需要,调拨起来也方便。
本来一个很简单的问题,林小夙已经准备了很多次,但在这么多人相问之下,她还是不能从善如流地回答。
韩健便立在林小夙身后,看她冷汗直冒,便知道她还是准备不足。
不过她是一次负责这么大的会议,能坚持到这地步已经不错,这时候要是他不帮忙,可能会令她在人前失态而影响到她将来做事。
“诸位,你们怎么知道,叛军下一座攻哪座城?”韩健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韩健说完,当场已经没人再说话,东王出口,他们怎么也要先避忌一下。
“北方州郡先被攻……东王殿下,无错吧?”孙效宁看了看众人,问韩健道。
韩健指了指军事地图,道:“如今我江都之地坚壁清野,靠的是城池稳固来坚守。如此境形,叛军可说畅通无阻,他攻哪座城不是攻?若是明日我江都被困,是否还要将物资调回来?”
韩健的问题也很尖刻,登时在场之人鸦雀无声。(未完待续。。)u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