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健说着,作出躬身献书的模样。杨余黑着脸,现在不是他随便放几个人,而是被点这名放,这种不敬之举令他很恼火。不过他也识时务,知道当下强来并非善举,便摆摆手,让随从上前接过韩健的名单,打开来一看,竟全都是他恨之入骨的官员,当首的位置,赫然便是顾唯潘和崔明礼。
这二人,一个是当朝次辅大臣,也是女皇钦定的未来首辅大臣人选,这人竟然不支持他登基为帝,态度时分强硬,可谓时分不识相。顾唯潘以往圆滑世故,本来他认为在众多官员中,顾唯潘是一个突破口,孰料结果是,其他高层大臣要么选择支持他“顺应天命”,要么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顾唯潘却成了反对他之人的代表。杨余本来不敢对顾唯潘这样的高官下手,因为顾唯潘毕竟背后代表着不少人,但要是顾唯潘不下狱,他的日子就很难过。
再说崔明礼。如果说顾唯潘只是跟他闹事,而崔明礼则是利用他博学鸿儒的身份,召集天下学士向他声讨,简直是要把他当成乱臣贼子看待。杨余一气之下,将崔明礼这样德高望重的学院派代表下狱,就是要给天下读书人一个警示:天下是杨家男丁的。而不是姓杨女人的。
现在韩健向他讨要这二人,令他颇为动怒。
“本监国回去,查明案情,将人送到东王府。”杨余冷声道。
“既然如此,先谢过监国。”韩健拱手相谢道,“若是监国言而无信,在下真的会很失望。”
杨余瞪了韩健一眼,心中有股恼火。他毕竟也忌惮韩健身后所代表的东王府势力,江都一地,拥兵数十万。加上南王府的兵马。足以撼动天下走势。而杨余很清楚,这次他登基所利用的是北王府的兵马,要是没有南王府和东王府的支持,他没法压的住北王府的那些豺狼。更无法与西王府抗衡。
“监国。告辞。”
尽管杨苁儿不想走。还是被韩健所拉走。杨苁儿愤愤看了杨余一眼,恨不能将这人拿下,然后逼宫查明事情的原委。
离开之后。杨苁儿一路上闷声不语,她还在生气之前被韩健拿来当枪使,还恨韩健竟然那么相信一个无耻小人,竟然不等把人接到,就这么轻易离开。
“请杨小姐到东王府一叙。”韩健走过去,跟杨苁儿道。
“嗯。”杨苁儿本来就很想骂韩健,她没想到韩健会如此识相给她个机会骂。于是点头,带着人手往东王府而去。
到了东王府,韩崔氏和顾欣儿等人早就在等候情况。韩崔氏本来以为韩健可能会进宫见到女皇,但在得知详细情形之后,才有些后怕道:“健儿,你这般去御史台闹事,不怕姓杨的小子事后找你麻烦?”
韩崔氏把问题问出来,杨苁儿也看着韩健。此时他们正在东王府正厅内,整个正厅里,除了韩健,只有韩崔氏和杨苁儿二人,顾欣儿同为女流,很清楚自己身份,选择了回避。
“三娘,本来我还不确定。但我看到杨余,求证了一件事。”韩健道,“这次事关谋反,杨余绝非主谋。”
韩健的话,令韩崔氏一愣。韩崔氏紧忙问道:“你说什么?姓杨的小子不是主谋?那是谁?”
韩健叹道:“杨余本身羽翼未丰,以前所能凭靠的,是北王党,如今北王党差不多垮台,连北王也落得阶下之囚,西王也有可能。若是杨余背后无人撑腰,他不敢谋反,陛下到如今,也许尚是安全的。”
杨苁儿问道:“这点东王又如何确定?”
韩健道:“很简单。如今杨余控制了洛阳城的军政防务,他为何未登基为帝?”
杨苁儿略微思考一下,目光重新凝集到韩健身上,道:“为何?”
“他不是不想登基,是在等一个时机。”韩健道,“陛下虽抢了原本属于他的皇位,但陛下毕竟是他姐姐,待他视如己出,而且陛下登基,是当初先皇所定,而事实上,陛下也的确准备将皇位交还给杨家男丁一脉。他要篡位,未必下的去狠心弑君!”
韩崔氏道:“健儿,你太仁慈,岂知这皇家为争夺权位的险恶?历史上,为了皇位,弑父杀兄之事还少了吗?”
韩健道:“三娘还没听完我说,怎么就先打断我?其实我猜想陛下现在安全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杨余也没把握弑君之后,他就能安稳地坐上皇位。”
“嗯?”韩崔氏道,“你是说,他背后可能存在一些拥趸?”
“不是拥趸,是利益交换者。”韩健道,“本来我还想,到底是北王,还是西王,除了这两家,无人有这么强大的实力,能帮杨余登上皇位。现在想来,在幕后怂恿杨余登基的,只可能是北王。”
杨苁儿稍微有些惊讶道:“北王不是被囚禁了?”
“北王是被囚禁,但还有小北王,北王党并未彻底灰飞烟灭。若是西王幕后支持杨余,那杨余早就该弑君登基,而不需要等待月余之久。杨余也知道,北王狼子野心,图谋的也是魏朝国政,要是他不能造出对他登基有利的局势和舆论,他贸然登基,只会遭到北王为首的靖难之举。”韩健道,“北王一方面推杨余登基,登基之后再拆台,本身杨余势单力薄并不及陛下的威望,北王很容易得逞。”
韩崔氏想了想,点头道:“北王推姓杨的小子登基,再反他,这样谋反的就是姓杨的小子,而他北王军倒成了正义之师。”
韩健也点头,道:“我想杨余也看到了这点,在他控制了洛阳局势之后,并未马上登基,而是等待时机,先铲除一些对他不利的因素,比如说朝中反对的声音。只要他不登基,北王就没有反他的理由和借口,反倒暂时与他虚与委蛇,一方面说是帮他登基,另一方面却在暗自筹谋,夺取洛阳城。”
杨苁儿听到这,她也明白过来,道:“你不南下杨余,是不想给北王机会?”
“是。”韩健道,“若是我们扣留杨余,反而可能令一些乱臣贼子铤而走险,对陛下不利。”
杨苁儿冷声道:“可是你将杨余放走,就对我们有利了?他回去不交人,我们能奈他何?”
韩健道:“我想杨余不敢不交人。不交人出来,他会失信于我们,也会失信于天下。现在那些大臣被他下狱,即便交给我们,这些大臣也不会官复原职,对他已经失去了威胁。他要将这些大臣杀死,不过是为泄愤而已。与其杀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反倒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人交给我们,顺带也让北王党以为,东王府和南王府领了他杨余的情,令北王以为我们站在杨余立场上。这对他登基有利。”
杨苁儿蹙眉,这些事想起来很复杂,她本身不愿去想,虽然她身为巾帼英雌,却也不善于对人勾心斗角。她宁肯带着兵马上阵杀敌,也不想做这些头脑上的争锋。
最后韩崔氏叹道:“就算能把我魏朝一些忠臣救出来,还是无法挽回局势,陛下安危仍旧牵在一线。”
韩健站在门口,看着阴沉的天空,这几天下来,天气骤冷,眼看寒冬将至,身在洛阳他也有种无力之感。毕竟这里不是江都,他没有权力,以往有女皇的支持,他还可能做一些事,但现在洛阳城已被乱臣贼子所占据,他除了离开洛阳,似乎并无更好选择。
到了黄昏时,东王府门口才有了动静,韩健和杨苁儿、韩崔氏亲自迎出府。只见一辆辆马车停下,从马车上下来一些衣着褴褛像是乞丐模样的人,却都是韩健点名要的大臣。
不过韩健点了二十多名大臣,最后杨余送过来的,却只有十二三人,加上他们的家属,人倒是不少。
韩健最关心的两人,顾唯潘倒是回来了,一番牢狱之苦,顾唯潘苍老了许多,不复当年一副铁骨铮铮的模样,反而很沧桑,身上带着鞭打的血痕,头发蓬乱,从马车上下来倒是不让人搀扶,自己一个人也要挣扎着下来。
“顾首席别来无恙?”韩健迎上前,看着顾唯潘满脸横皱和花白的头发,这句问候,竟也问的有几分哽咽。
若是顾唯潘顺从了杨余,何至于落得如此下场,以往他总是认为顾唯潘做到上听处首席大臣,有他自己的圆滑世故,但在涉及君王大事和名节问题上,顾唯潘却真正做到了铁骨铮铮。
“东王也别来无恙。”顾唯潘见到韩健,笑了笑,这笑容中不再像以往那般生硬,带着几分欣慰,和颜悦色。
韩健一笑,上前要扶顾唯潘,顾唯潘却摆手示意自己来。
顾唯潘腿上有伤,应该是在牢房中受到严刑之后留下的,走起路来很不稳。这时候顾欣儿得到消息出来,出到门口,见到父亲这般模样,顾欣儿登时泪水夺眶而出。
“好了。回来就好。”顾唯潘说着,目光却是看着皇宫的方向,眼神中多有亏欠,“可惜崔老头,却回不来!”(未完待续。。)u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