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余娆看来,这就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自古中国男人就有一种病,喜欢把自己的罪归结到女人的身上。商纣亡国怪妲己,安史之乱又怪杨贵妃。在男权社会里面,女人能干什么?不都是附属品?作孽的都是男人,却还要女人来背罪名。
偏偏还有很多人支持这种苏城是因为被余娆伤害太深而祸害社会的说法,有人甚至同情苏城。中国男人最不能忍的就是戴上绿帽子。
贺琛知道这事儿的时候,网络上已经讨论的沸沸扬扬。他让余娆这段时间最好不要出入公众场所,也不要去上网看这些评论。网络有时候就像是公共厕所,谁想来就可以随便来,满嘴喷粪的人更是随便都有。
余娆是很淡然,算起来,应对这种网络暴力,她也算是有经验了。
这事儿十有**是苏城母亲弄出来的。后来,贺琛查出来的结果,也确实如同余娆猜测到的那样。最后这事儿也是贺琛给解决的。帖子一旦被删掉,再加上娱乐圈里面每天都冒出来劲爆新闻。网友们的关注点也就自然而然地变了。
余娆问过贺琛,这事儿怎么解决的。
他神秘一笑,只说了一句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苏城妈妈最忌讳什么,不就是忌讳别人说她儿子是男同性恋的事吗?当年,苏城和容晏的事情在圈子里面又不是什么秘密。所以要搜集证据十分容易。
余娆静养了两天,感觉自己好了许多之后,又开始寻找慕礼。她又恢复了清早出门,深夜才回来的节奏。只是今天晚上,她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面灯火辉煌。
贺琛还没有走,坐在客厅上,手交叉放在膝头,见到她进来就将目光投了过来。
“找到了吗?”
余娆只是微微摇头。
贺琛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也不意外。时间拖得太久了,大家私底下都在说慕礼应该是凶多吉少,应该是死了。唯一完全不相信的人,大概就是余娆了。
“你有事?”余娆走到沙发边坐下,平常这个点贺琛早已经离开了。
“我打你电话,你关机。我觉得,有些事情必须现在和你说清楚。不然,明天找你,估计你又是在哪个信号不好的地方。”
贺琛态度郑重,能让他等到这么晚,必然是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余娆也挺直了腰背,静等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慕礼的公司,不能再继续这样没有领导者的状态下去了。”贺琛清清嗓子,“现在遭遇了内部管理危机。”
余娆一愣,这段时间除了慕礼,她就没有想过其他的。甚至是忘记了慕礼还有一家公司的事情。
她呆呆地望着贺琛。
“这事儿,只能你去做。”
“为什么?”
“因为那是慕礼的公司。他现在不在,公司的代理权就是交由你。否则的话,难保军心不稳,公司易主。”慕氏在本市很多人的眼中都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光是临江的高级别墅区,已经让无数人眼红。
余娆望着贺琛,一脸为难,虽说她以前在酒店里面做过管理工作,可是真要是来管理一家公司,她想想只觉得眼前一片黑。她将自己的顾虑说出来,贺琛却说,“我没有资格插手,名不正言不顺。我最多只能从旁协助你。但是,我能帮得了你一时,帮不了你一世。”
话虽然难听,却是大实话。
见余娆低头不说话,贺琛低声说,“反正我哥都为你付出生命了。赔了这家公司也没有什么。只是你想想你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能过上什么日子?如果你不把握住这个机会,将公司经营好,你对得起孩子?对得起死去的我哥?”
余娆立时抬头看他,盈盈的双眼里迸射出没有温度的锐光,她抖着唇,很严肃地说,“你哥……没死……慕礼……他没有死……”
“谁愿意接受他死了?”连日来同样承受了不小压力的贺琛忽然间暴喝一声,腾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余娆,“他要是活着,他就会回来!可是地球每天再转,大家都有事情要做,谁会一直要等下去?他公司里的合同要签,有些股东,蠢蠢欲动,你是想就这样傻傻地等着,等他回来看到什么都没有了?爱情,爱情他妈的能当饭吃还是能当衣服穿?是能给你孩子不输于人的教育?还是能给你每天十多万流水一样的花销?”
啪地一声,贺琛扔出一份合同,砸在余娆面前的桌子上。
“你自己看。”
他转身就出了门,开车很快驶出了院落。
余娆拿起那份合同,渐渐地,渐渐地眼前升起一片水雾,看到最后苍劲有力的签名时,已然是泣不成声。
那一夜,她在沙发上,枯坐到天光微明。
——
当晚,同样一夜未眠的还有季子庭。
季家在当地是有百年历史的大家族了,规矩重,子孙们都住在这一条乌衣巷。一到夜晚,乌衣巷亮起一溜整齐的路灯,路边的树上都被装上了数字控制的斑斓光灯。外地人见了,怕还会以为这儿美丽的景区。可是青石板的干净街道上,愣是不见任何小摊贩,哪儿有景区的半分热闹人气?
季子庭站在巨幅落地窗前,看着季家的保安正在驱逐那几个在大门口拍照的外地人。
距离隔得不算远,因为夜里静,隐隐还能听见他们争执的声音。
季子庭也猜的到争执什么。
季家老宅大门是从明朝传下来的古建筑,厚重的朱门口两座威武的石狮子,屋檐翘起,两角上各有一只展翅欲飞的大鸟。当圆月悬在空中,大门口便是很多摄影爱好者的喜欢拍照的地方。因为能拍出明朝的穿越感觉。
游客们最终被赶走了。
乌衣巷又恢复了静谧。
季子庭却厌倦这样虚伪的祥和。
“子庭?子庭?我和你说的,你都听到了没有?”季子庭的妈妈在后面细细地喊着他,季子庭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这才慢慢地转过身,“知道了。”
季母说,“那你重复一下我刚才说的?”
“……”
“你这个孩子……”季母脸上露出生气却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明天是你爷爷和你姑姑的生日,你可得用点心。尤其是你姑姑那儿,她如今掌管着季家企业的大权,族里面什么事情不都是她说了算了?也就她,能镇得住那个人了。我听说,上个月,你姑姑才否决了他的一个提案。如今姑侄俩斗得厉害。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小崽子越扑腾就越是被打压。”
季母絮絮叨叨地说,常年苍白的脸上晕出了激动的红晕,那双不知道流过多少眼泪已经略显浑浊的眸子此刻亮的惊人。
季子庭最不喜欢听这些家长里短,偏偏季母见到他一次就要念一次,生怕他回老宅少,不清楚这些家族争斗。
“妈。哥哥如果斗输了,好像对我们二房也没有什么好处。”季子庭忍不住出声打断季母。也不知道是不是她上了年纪,脑子不清楚了,那个人怎么说都是他季子庭的哥哥,在家族里面代表的就是他们这一支利益。
季母的脸瞬间垮下来,光彩不见了,皱着眉头看着季子庭,“什么你哥哥?你叫的倒是亲热,这些年,那一房的人,有把你当亲弟弟看吗?家族的企业你连进去都没有机会。你也是季氏子孙!大房的人倒是想独霸了你爸爸留下的企业。”
季母说着说着眼圈又一次泛红,又将她年轻时候如何受得苦一一道了一遍。季子庭也不知道已经听了多少遍,可是季母似乎生怕他忘记,生怕他不够深刻,非要说一次。
“我年轻的时候因为怀了你,委屈地成为了二房。大房仗着自己家里背景,处处欺负我,当着面好像对我好,却处处使着阴招。我生你的时候,正好也赶上那个女人怀孕生子,她把家里所有的医生和产婆都给叫走了。愣是一个都没有给我留下。”
“如果不是我命大,咬牙把你生下来了……说不定今儿个我们娘俩就不会站在这儿说话了,坟头的树都不知道长了多高了。”
“从小你身体就不好,别人暗地里都说你养不活。我整天抱着你,不吃不喝,不敢闭眼。那个时候只有八十多斤,真真是身上只有一把骨头了……”
每一次说的时候,都要抹着眼泪。
小时候季子庭看着妈妈抹眼泪,自己也吓得抹眼泪。
后来,看着妈妈抹眼泪,他紧紧皱着眉头,心里又是愤怒,又是无奈。
到现在,看着熟悉的场景,季子庭身体里面涌出来的是疲惫。
“妈……”季子庭出声打断她,“我知道,我知道这些年你养我辛苦了。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我也会给姑姑和爷爷精心送礼的。”
季母脸色稍缓,“乖儿子,妈妈这一辈子就只能指望你出息了。”
“我知道。”
季子庭唇角紧抿。
可惜,他一辈子可能都无法做到妈妈希望的那样有出息。因为他的出生就决定了,他只是个配角。因为他是私生子。
这事儿牵扯出来已经过世的季父一段风韵往事。娶了一房正房太太,大家闺秀出来的正室迟迟不孕。季父被逼着找了一个姑娘借腹生子,孩子有了,他也爱上那个姑娘,也就是季子庭的妈妈。于是,娶了进来,成为二房。
本市是个颇为传统的地方,大家族里面这些事情已经是见怪不怪。老一辈的人觉得没有什么,可是季子庭却是个受新式教育长大的人。一开始只是以为自己家里人比别人家稍微多上一些,随着年纪见长,季子庭觉出自己家里绝对不是比别人家人口多上一些那么简单。
他有一个哥哥,季子玉,却不是他妈妈生的。他们只是共有一个爸爸。他还得恭恭敬敬地叫季子玉的妈妈做大妈。
记忆里,大妈对他倒是很好,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紧着他,让他先选。
但凡季子玉稍微有些不高兴,大妈都会骂他没有哥哥样子。
大妈对季子玉很是严苛,稍微有一点不满意轻则是批评,重则是罚跪。
季子庭深深同情过这个哥哥。
可是如今想来,季子庭却明白了,有时候爱与恨都不是表面上所能见到的那样简单。
哥哥很优秀,优秀到足以让外界只知道季家的继承人只有他。而他,不咸不淡地做着律师这一行,还是在朋友的公司里面,游戏人生。
说是说不能浪费每一天,却把每一天都过的像是在浪费。
“妈,我先回去了。明天要赶早去取裱好的古画。”
“怎么不在老宅这儿歇下了呢?”
“这儿离那边太远了。到时候一来一回,我怕耽误了宴席开始的时间。而且公司里面还有事情要处理。慕礼失踪一段时间了,我得多帮着点。”
季母恋恋不舍地送儿子到大门口,“你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在朋友的公司里面你总不能打一辈子工是吧?回来吧,在季氏的企业里面才是为自己打拼啊。你姑姑那儿,前两次都还问起你,话里话外都有让你回来的意思。”
这简直都快成了季母的心病。她却不知道,当初挡了季子庭不让他进入到季氏的人,就是季母心里面一厢情愿认为的盟友,姑姑。
季母为他操心了一辈子,或许她这人的心机都用在当初抓住了季父的心上,所以对其他的统统都不清楚,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女一样。
季子庭不想她又哭,只好说一切多好,到时候再说。
等到上了车,驶离了乌衣巷,他将车窗打开,夜里的凉风灌进来,他心上无比轻松。
回去,只不过是加入到那一帮子人的明争暗斗中去。
车子行到一半,贺琛的电话打过来,说是合同已经交给了余娆,具体怎么做,可能要看她自己了。
好朋友的声音略带疲惫,季子庭明白贺琛这段时间着实出力不少。慕礼失踪将近两个月,贺琛就跟陀螺一样不停旋转了两个月。
季子庭表示知道了。
“公司的事情要靠你多帮助余娆了。她以前也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你一直在公司,什么情况也比她了解。”贺琛嘱咐道。
“知道了。这个你不说我也清楚。”季子庭沉默了一下又说,“其实我觉得你大可不必将公司交给余娆。你哥打下来的江山,你坐享了,每个月给她们母子三人一些红利也差不多了。”
“我不行。我经营一个酒吧就已经差不多了。”
“那也比余娆一个妇道人家强。”季子庭早先就对余娆不满,觉得她做过什么啊?除了给慕礼生了两个孩子,还有什么?慕礼也算是把命都赔给她 了!“反正我不看好余娆。本来慕礼立下的那份协约,也就我们知道。我是律师,你如果想要拿下那个位置……”
“别说了。”贺琛打断他,“当我是兄弟的话,这事儿以后就都别说了。或许我哥真的就这么没了,那可就是他的=遗愿了。最后的一个愿望,我怎么都不能不帮他达成。再者,我也不想占这便宜。我喜欢靠自己双手努力得到收获。”
季子庭也不勉强,“可,不是我说。你看余娆如今那个状态,她能打起精神来应付吗?我就怕她,连当个花瓶的能力都没有。”
“不会的。”贺琛很坚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季子庭不相信,“要是这一次的事情搞砸了,那她以后想要服众,就难了。”
“你知道吗?我哥以前给我说过,余娆这人身上有股韧劲,让他喜欢又让他头疼。我已经把利害关系和她说清楚了,这女人哪,尤其是当妈的女人,不能小看。”
季子庭沉默。 这话说的真对,当妈的女人不能小看。就像是他看季母一样,无论如何都无法将那个动不动就抹泪的女人和狠狠挫伤过大妈自尊心的狐狸精联系到一起。
对此,他持有保留态度。
第二天一早,季子庭开车去到古玩店里拿早就预定好的东西。
东西被店员小心地包装好,放到店子里面统一制作好的袋子里。他提了东西准备上车,没有想到会碰上一个熟人,从另外一边提着东西出来。
今天天气好,朝霞早开,金灿灿的暖光从古朴的大门外照射进来,投射在舒喜宝的身上,晕开一身柔和的光。无端端地给人一种耀眼而无法直视的感觉。
季子庭微眯双眸,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舒喜宝了,她倒是一扫刚刚失婚那段时间的颓丧气息。精神气,看着更好了。她正在和店员道别,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嘴角两边绽开着小小的玉白梨涡。
季子庭倒是第一次发现这个女人梨涡,觉得新奇。自己都和她玩过一次ons,明明接触过几次,却不知道她脸上还有梨涡。
微微一晃神,他忽然间明白过来。前几次见着这人的时候,她不是走冷艳路线就是悲情路线,哪儿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
舒喜宝转过身,直接朝着门外走去。目不斜视的样子,倒像是没有看到他一个大活人站在门口,从他身边经过。
“舒喜宝……”
季子庭出声喊住了她的名字。
那人动作不停。
季子庭扬高了声音,“舒喜宝……”
就连路人都停下来了。
舒喜宝眼中闪过一抹懊恼,这人真是烦,怎么就不能装作不认识呢?非要这样一而再地喊她的名字,就算是她想装,都装不下去了。
“好巧啊,季律师。”舒喜宝回头,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像是才看到他。
“去哪儿?我送你。”
“我……去城西。”舒喜宝说了一个方向,既不是季子庭家的方向,也不是他公司的方向,“应该不顺路,我就不麻烦你……”
“没事。我正好也是要去城西。”
季子庭微笑着说,走到门边替舒喜宝打开了副驾驶座。
舒喜宝心里大不舒服,可是脸上却一点儿都没有表露出来。两个人没有什么话说,太安静又显得尴尬,季子庭打开了音乐。
一个妖娆的女声正在妩媚地吟唱。
她是绵绵一段乐章
多想 有谁懂得吟唱
他有满满一目柔光
只等只等 有人为之绽放
来啊 快活啊 反正有大把时光
来啊 爱情啊 反正有大把愚妄
来啊 流浪啊 反正有大把方向
来啊 造作啊 反正有大把风光
啊痒
大大方方 爱上爱的表象
迂迂回回 迷上梦的孟浪
越慌越想越慌 越痒越搔越痒
舒喜宝将脸偏到了一边,嫣红的嘴角已然是不屑地勾起。她想到的是已经和她离婚的前夫,估计这会已经和初恋搅合到一起,孟浪着。
她心里这样想,一声不屑的轻哼发出来,才后知后觉。
“不喜欢?”季子庭将音乐调小。
“歌词不是教唆人放zong?”舒喜宝皱眉说。
“难道不是教人人生苦短,及时行乐?”季子庭扫了一眼舒喜宝,他喜欢看她横眉冷对的样子,有种冰山美人的冷艳。
“呵。难怪季律师会喜欢。”舒喜宝的话里藏了讽刺。
“对。我以为你也会喜欢。毕竟,你不是也及时行乐了么?”季子庭意有所指,“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季律师何必念念不忘挂在嘴上?”舒喜宝眉宇间的冷色愈重,清亮的瞳仁更显得乌黑,“怎么?要我负责还是怎么的?这么玩不起吗?起床之后,我是我,你是你,犯不着这样说。还是说你后悔没有拿我给你的钱了?”
季子庭眼角抽搐,嘴上痞里痞气地说,“我想和你来一次完美的起床。”
舒喜宝没有吭声,“抱歉,我对你没有兴趣。就在这儿停吧。”她转身拿了东西,车一停稳,就跳下去走人了。
这脾气真是说来就来,不把季子庭当回事。
季子庭对着镜子摸了摸自己的脸,怎么也是正值青春年华英俊潇洒,活好体力更好,怎么就没有兴趣呢?
他得出一个结论:舒喜宝这女人,口是心非。
她喜欢端着,可是这种事儿太矜持了,就失了兴趣。
回到季宅,到了给老爷子送礼的时候,打开一看,里面居然就一把扇子,然后再无其他了。当时一干人等,都在看季子庭笑话。小娘养出来的儿子,果然不靠谱。
季子庭略略一想,这东西,怕是被舒喜宝给拿错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