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伯母活了这么大半辈子,都还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也愣了。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齐齐看向任司徒。
任司徒几乎无法承载他们的目光,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直到瞄到了她那搁在不远处茶几上的手机。礼迟到这种事,竟然都没有提前打电话通知她这个新娘一声?任司徒完全不相信时钟会做出如此不负责任的事。任司徒这就要起身去拿手机,可她穿着裙摆曳地的婚纱,行进都有些艰难,孙瑶倒是眼疾手快,见状立即屈肘撞了撞身旁的伴娘,示意伴娘去替任司徒把手机取过来。
只不过结果更令任司徒失望,时钟确实一通电话都没有打给过她,任司徒现在也顾忌不了这么多了,直接改拨时钟的号码。回应她的却只是冰冷的提示音:机主已关机。
改播他的工作手机,同样关机。任司徒颓然地垂下手,在座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孙秘书顿时成了众矢之的,被逼问得焦头烂额:“到底是什么事比婚礼还重要?”
“新郎都不在,这婚还怎么结啊?”
孙秘书顿时哑言。眼看任司徒拖着厚重的裙摆、神色凝重地走向他,孙秘书都已经做好了新娘会二话不说给他一巴掌的准备,正心惊胆战地等待着,竟然还算平静地对他说:“我这边先去婚礼,他完事了务必最快速度赶过去,否则真的要闹大笑话了。”
孙秘书点头如捣蒜。
任司徒就这样带着寻寻上了婚车。
浩浩荡荡的迎新车队,一溜豪车羡煞旁人,任司徒坐在车里,透过车窗看着外头看热闹的路人,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有她自己清楚。
寻寻就算年纪小,也完全能猜到新郎迟到的严重性,小心翼翼地看了好一会儿任司徒那一动不动扭向车窗外的侧脸,寻寻觉得有必要替男神说句好话:“长腿爸爸从来不迟到的,这次肯定是因为有特别特别特别重要的事,才会……”
任司徒从车窗外收回目光,揉了揉寻寻的脑袋,尽量笑一笑好让寻寻宽心,可再怎么硬扯着嘴皮,笑容还是要多勉强有多勉强。
***
当年的火灾过后,任司徒初到美国的很长一段时间精神十分脆弱,在盛嘉言的建议下,任司徒信了教,起码有了个精神依托。本来今天她就要在牧师的见证下把自己托付给自己的丈夫的,如此风和日丽的天气,新娘和所有宾客都如约登上了停泊在港的游轮,牧师也早早地准备就绪,却……独缺新郎。
游轮的顶层与甲板都被包下用作婚礼场地,原本预定的是下午一点出海,三点宣誓,而今天婚礼过后,所有宾客将在游轮上玩两天一夜之后再回港。
如今游轮迟迟不发,不知内情的宾客们有的忙着在甲板上就着碧蓝海波的背景拍照留念,有的忙着奔走于熟人的房间、忙碌地串着门,宴会厅里也早已布置一新,等着迎接一场热闹的ftr`prty。只不过,专为新婚夫妇准备的套房里,如今只有任司徒和孙瑶两个女人分坐沙发两端,寻寻则跟个惆怅的大人似的,一直来回踱着步,比热锅上的蚂蚁更焦急。
孙瑶频频捶着抱枕撒气:“好端端的婚礼怎么会演变成现在这样?你公公认定了沈沁,拒绝出席婚礼也就罢了,现在连新郎都不见人影……”
不等孙瑶说完,寻寻已抢先为自己的长腿爸爸申辩:“他肯定是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去办才会这样的!”
孙瑶被寻寻呛声了,也不好再抱怨什么,而任司徒现在能做的,只有频频看表,祈祷时间能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
可是就算时间走得再慢,表针还是无情地划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半小时。
有人推门进来,任司徒满怀期待地望向门边,看清来人后,不禁失落地垂下了头。
进来的不是别人,而是盛嘉言。
盛嘉言来到她身边,见她低垂下去的颈子,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拍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可手伸到一半,忽地想起彼此如今的身份,只能僵硬地收回手:“现在才刚开船,时钟那边忙完了之后坐快艇赶过来,完全来得及。”
任司徒笑笑,没接话。看一眼自己握在手里的手机,她打了无数通电话给时钟,对方却始终关机。
盛嘉言见她没心情搭理自己,也没说什么,只是又折回到了房门边,一边把房门彻底拉开,一边对任司徒说:“别垂头丧气的了,你看看谁来了?”
任司徒有些兴致缺缺,半晌才慢吞吞地再度扭头看向房门边,随即愣了,门外站着的是面无表情之中透着几丝拘谨的司徒芳玉。
任司徒“嚯”地站了起来,“妈!”
寻寻闻言吓了一跳
司徒芳玉如今的身份确实有些尴尬,这些年一直对自己的女儿不闻不问,如今该以什么立场出席女儿的婚礼,连司徒芳玉自己都吃不准。
“你今天……很漂亮。”司徒芳玉声线紧绷地说着客套话,面对自己的女儿,就像面对一个最熟悉的陌生人。
任司徒又何尝不是?
思来想去到最后,任司徒似乎也只能说一句:“谢谢你能来参加婚礼。”
司徒芳玉没有再接话,而孙瑶听任司徒这么说,忍不住摇头又叹气——这样一场不知何时才能开始的婚礼,怎能令人不无奈?
***
焦灼的等待中,任司徒手表上的时间悄然指向了两点半,宾客们已经纷纷开始入座了,甲板上处处欢声笑语,洁白的玫瑰迎着海风散着清香。
新婚房里的氛围却和甲板上的大相径庭,因为新郎的缺席,伴郎团、伴娘团们面面相觑着,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孙秘书的电话几乎被打爆了,可从头到尾孙秘书就只用一句话搪塞他们:“快了快了!再等等!再等等!”
可这一等就等到了三点——原定宣誓的时间。
跟着牧师一同上船的助手从甲板上下来,跑到新婚房里催促:“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连牧师都已经等不及了,任司徒完全能猜到甲板上的那些宾客们现在会是个什么反应,估计早已乱成一锅粥了。
可任司徒坐在那儿,一点办法都没有,急得哭都哭不出来。
小徐身为伴郎,又是时钟的铁哥们,早已急出了一头汗,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打电话给孙秘书。
电话接通了,不等小徐开口,孙秘书又用那千篇一律地说辞堵了小徐的嘴:“快了快了再等等!”
小徐现在也只能自我安慰:真的快了,真的再等一等就能等到了……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又忍不住愧疚地瞥一眼任司徒。孙瑶一看小徐这目光,就知道孙秘书又在电话里敷衍他们了,气不过的孙瑶一个箭步冲到小徐跟前,一把夺下手机,几乎是对着听筒吼:“现在都几点了?告诉姓时的,不想出现就趁早滚蛋!把新娘子晾这儿算什么玩意儿啊?”
电话那头的孙秘书,此刻正焦急地等在警局外,听孙瑶这么吼,差一点就忍不住吼了回去。
昨晚警察突然杀上门来押走时先生,这是他一个小秘书能控制的么?
律师第一时间赶来保释,警方明明同意放人了,结果时先生刚离开审讯室,宽下心来打了通电话给自己太太,警方就改口说不能放人了,这是他一个小秘书能控制的么?
孙秘书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勉强压下了满心的烦躁,软着声音求:“姑奶奶,真的马上就好了,你们再等等行么?”
其实连孙秘书自己都不知道具体还要等多久,他的说辞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是电话那头的孙瑶?只听孙瑶倏地就把电话给挂了,随即便是盲音。
孙秘书忍不住骂了一声“操!”狠狠的挂了机。
而就在这时,警局里走出一道熟悉的身影,孙秘书余光瞥见的同时放眼望去,果然是时钟和律师一道从警局里走了出来。
谢天谢地,终于出来了……
这一瞬间孙秘书都有对着老天跪地磕头的冲动了,他赶忙收起手机,狂奔上前:“时太太等得都快疯了,我立刻送您去港口。”
时钟看着他,目光很复杂。
时钟身旁的律师,脸色同样负责。
孙秘书被自己老板这样盯着,完全摸不着头绪。直到短暂的静默后,时钟对孙秘书说:“婚礼取消。”
***
任司徒从没想过自己的婚礼会以这样一种方式结束——
一个“等”字,让她从太阳高升,一直等到夕阳西下。
海面上开始刮风,宾客们纷纷躲进了舱内,大部分的宾客至今还不清楚状况,还以为是陡变的天气原因导致婚礼必须再度延迟。
任司徒自始至终没有走出过婚房半步,透过视窗看向外头一望无际的海面,任司徒觉得自己蠢透了。
孙瑶见她这样闷声不吭,完全不知该如何安慰,只能默默地陪着她。
可沉默完全解决不了问题,晚宴预订在晚上七点,眼看七点就要到了,可连婚礼第一项的仪式都还没开始,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婚庆公司的负责人只能来问任司徒的意思。
负责人来到任司徒的房间,还在斟酌着该如何开口,见任司徒背对房门站在窗边,负责人只能低声唤一句:“时太太?”
任司徒还在看着窗外,日落过后,海风刮得越发猛烈了,任司徒能感觉到地板晃得越来越厉害。
这是在告诉她,老天终究还是决定要她一个人独自扛起这一切的颠沛流离么?
“返航吧。”任司徒轻声开口。
负责人没听清,反问了一句:“什么?”
任司徒回头看向对方,脸上不再是久等却不得的焦虑,只余下一派心如死灰。
“返航吧。”
“……”
“婚礼取消。”任司徒说。(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