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随其后的张德面色慌乱,眸底却有计划得逞得精芒闪过,暗中对那内侍使了个眼色,才加快了步子。
一路奔到城楼下马车的辛无急手将她放入,这才想起要传太医令,强压心头紧张,厉色命令马车夫:“快回郡守府!”
紧随而至的巫起猛然一跃上了车,夺过车夫手中的马鞭:“我来!下去!”
御用驾车夫震得愣住,一个不察,竟被他推下了马车,摔了个四脚朝天。
便见啪得一声,巫起挥落马鞭,瞬间驾着马车狂奔直向郡守府,尘土飞扬中,他急促冷静得嗓音飘出:“辛无,回车里稳住王上的身子!”
再到的李御使和张德,禁卫军全被如此抛在了城楼下,听到传来的这声,各个面色担忧。
禁卫军统领走近当时距离姒离最近的张德,沉眸问道:“王上发生了什么事,怎会突然昏迷?”
张德摇了摇头,面色苍白怔怔望着马车消失得街巷。
统领垂眸拧眉,手指一按佩剑,当即对随来护卫的禁卫军下令:“立即返回郡守府!”
半晌后,郡守府邸外,狂飙而至的马车“嘘”得一声后停下,辛无一把背起姒离便下车直奔府内卧房。
巫起扔了马鞭刚要去背姒离,却不料看似单薄的辛无竟如大力士背起姒离就跑,一怔也不多想,便急忙下车跟去。
追上她一路对着被眼前情形惊吓住的仆人,力持冷静下令:“立即传太医令到王上住处!”
未过片刻,听到消息的陆云几乎是跑着,携带药箱来了卧房。
跨入房门便见姒离昏迷不醒躺在床上,面色青白,嘴唇发紫,呼吸微不可闻,本还冷沉平静的面色骤然一变,脚底倒生凉气,彭得将药箱扔给旁边的巫起,疾步奔到床边。
他边取出随身携带的药瓶,边拔出塞子,倒出一粒极小的药丸,用尽了全身力气,一把怒掰开她如死人般紧咬的牙齿,塞了进去,另一手急扣她的咽喉外力强迫咽了下去,强掩恐慌紧盯着她的脸,额迹青筋剧烈跳动。
站在床头的子衿还从未见过他如此大失方寸,脸色刷得苍白,心脏停跳,双腿不由得发软。
她旁边的辛无眸色一紧,一步靠近搀扶住她,低哑道:“姑姑莫担心,王上极有可能是劳累太过而昏迷,无事的。”
子衿阖了阖眸稳下心神,反手扣住她的胳膊,才苍白着脸回眸艰难启唇:“嗯,放心,我无事。”
说完眸子便又望向了床边。
陆云侧对着他们,此时垂下的眸看不出神色,却能见他掐住她人中的手有了微微得颤抖。
辛无口中虽那么说,却是在看到如此情形后,心头一颤,黑瞳不禁缩紧,忐忑难安,没有了先前的那份儿笃定。
此时的房外苑内站满了人,禁卫军首领、郡守和夫人,府里仆人,全都伸长了脖子,紧张望着。
在床边的巫起皱了皱眉,出了房外,让他们都散去,只留下禁卫军统领和郡守,让进了大厅内等着结果。
漫长的一个时辰缓缓过去,卧房内没有任何声音,死寂一片。
一直在床边的陆云面色再未曾好转,等待了一个时辰的结果却是他无力回天,陆云浑身僵硬,怔怔凝视着姒离已经冰冷的脸。
直到身后一声压抑得询问声传来:“王上情况如何?”
陆云骤然阖住了眼,按在姒离手腕儿上的手背青筋爆裂,缓慢站起:“为王上准备后事吧。”
就在他身边站立的子衿眼前发黑,脑中一片空白:“你说什么?”
更近的辛无心头猛然窒息,一把扣住他的胳膊,绷紧了脸,颤声问:“王上她难道不是昏迷?”
话音刚落,扑通几声,房内的张德和另外两名婢女苍白面色跪在了地上,满脸哀戚和不可置信,哭道:“王上!”王上刚刚称王还未有一个月,怎能,怎会就如此殁了!
巫起只觉五雷轰顶,怔在房中片刻,才猛然三步跨到了陆云身边,厉色看着他:“王上怎可能?”
陆云垂下眸摇了摇头:“心力交瘁猝死,若我当时在城楼,没有耽搁救治时辰,或许还有救,如今已无力回天,你们回来得太晚了。”
巫起听罢抓紧了他的胳膊,双眸僵直,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喉间阻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子衿闻言猛然脑中一片空白,心口窒息,昏倒在了床边。
辛无眼底倏然泛红,不愿相信僵硬怔怔看着床上的人。
房内除了张德和其他宫婢得哭泣声,再没有声音传出。
良久后,巫起骤然死死阖住了眼睛,转身压下悲恸,单膝对着床跪了下去,沙哑唤了声:“王上!臣护驾不力,罪该万死!”
说着便一下一下得磕着头,一直喃喃重复着这一句话。
大厅外等候的诸人听到卧房内哀哭动静,疾步进入卧房门一望,震惊中全部都怔怔跪了下去。“王上!”
陆云面上依然是原来的冷沉,听着众人的哀哭声,缓慢俯身将床上的薄被盖在了姒离身上,从头盖到脚。
做完后,他低沉道:“郡守,王上的尸体要尽快入殓送往王都,速去准备棺木。”
伏拜在地上正擦眼睛的郡守慌忙站起,沙哑道:“是,我这就去。”
陆云随后将昏迷的子衿救醒,摈退房内的所有人,让她为其更换衣物。
随着众人离开卧房的张德垂头擦着眼泪,无人可见的眸中却是倾泻而出,大计得逞的如释重负和冷笑。
这五日他日日携带解玉砂,里面的毒性便能顺利进入他体内,一旦毒发,瞬间就可致命。死后症状如有心疾猝死,无人能够发现是中毒。公子本还担心会被陆云发现,如今,那陆云也被蒙骗过去了,一旦回到王都尸身装入灵柩,他们便可彻底安枕无忧。他要尽快将此消息传回王都让公子知晓。
这日快要到了黄昏时,姒离便被匆忙装殓进了普通的棺木中,禁卫军抬入准备好的马车上,陆云、御史大夫等当即扶灵赶回王都。只留下了谏议大夫巫起继续处理后续事宜。
回返途中,天色渐渐入夜,他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巫起、陆云和御史大夫紧随着灵车步行,每走一个时辰歇息一刻。
月上中天休息时,巫起坐在辛无旁边,将手中一个香囊交给她,用只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低沉道:“今日我们配合,那人已相信王上中毒猝死,你是时候离开去见赵司马了,传王上命令,让他秘密率领精兵回返王都,你天亮时快马回来赶上我们。”
辛无沉“嗯”一声,借着解手之时,悄然起身离开。
此时姒国王都的一处富贵宅邸中,姒纪看着手中张德传回的消息,冷笑出声:“姒离,孤等了整整十五年,才终于等到了你们父子全部命丧黄泉。这王位你们本不该得,属于孤的东西,孤终于可以拿回来了。”
“来人!”
“属下在。”
“去汤沐邑把公主请回宫中,将姒懿公和姒离的死讯告诉她。”
“是。”
而此时刚刚撤离到稷郡相邻郡城的商*队帅帐中,听完暗人回报回的姒离情况,商白阴柔笑了笑,扫向军帐内的都尉:“传令下去,让骑兵和步兵精锐换上公子纪那日送来的姒国百姓衣服,秘密随孤潜入姒国王都。”
都尉恭敬领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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姒国王都骊都,第二日天亮时,从稷郡快马加鞭而至的信使直奔朝上,周问暂代为理朝,每日都会如姒离在时早朝。
信使疾步奔入,彭得单膝跪在周问面前,双手捧着竹简:“稷郡急报!”朝堂内的所有声音停下。
周问见他面色强忍着什么,心头不禁一沉,稷郡发生了什么事?急接过哗啦一声打开看去。
跪坐在他对面,早已在昨夜收到张德消息的公子纪眸底精芒一闪,不动声色如其他人一般注视着他。
片刻后,众人只见他的握着竹简的手一颤,面色苍白,诧异怔了一怔。稷郡传回了什么消息?丞相怎会如此失态?
良久后,才见周问面色恢复正常卷住了竹简,抬眸扫向所有人,沙哑恍惚道:“吾王在稷郡因病驾崩,御史大夫和太医令等人正扶灵返回王都。”
一言落下,所有人都怔在了当场,殿内瞬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许久过后,一声不愿相信的声音才似回过神来,愕然满腔:“丞相!这是怎么回事?”
周问沉重让内侍拿着竹简给殿内的大臣一一传阅。
直到最后一名大臣看完,所有人才不得不相信了这噩耗。
先王尸身尚在冰窖藏放,未曾安葬,新王不出一月竟又亡故,无异于晴天霹雳,一时朝堂内的大臣们都紧锁眉头,面色沉忧不语。
鸦雀无声中,司监抬眸扫过殿内所有人,一拱手沉凝看着周问道:“丞相,除了为先王和新王操持丧葬,还有更重要的问题,新王并无子嗣,如今王位空悬,国不可一日无君,该如何解决?此事不可不议。”
周问并无异议,让信使退下后,扫过在朝的所有人:“大司监所言确是当务之急,诸位大人有何高见?不妨直言。”
相隔他两人的司礼凝眸看向众人道:“按礼制,当由旁支王族贤者入继大统。”
话音落后,年近三十的公子纪暗中对着司空做了个手势。
司空微微颔首,当即便看着所有大臣道:“在下以为公子纪贤明仁德,当可继承大统。”
一言落下,当即便有其他大臣接话道:“司空所言极是,王位由公子纪继承,我姒国方能强盛。”
“老朽亦赞同,公子纪德才兼备,又是诸位公子中年岁最长者……”
“公子纪骁勇善战……”
“公子纪……”
随后的朝议几乎所有大臣都附和赞成公子纪继承王位。
所有人说完,竟毫无不同之声,全部都是嘱意公子纪,周问暗沉凝眸,将部分人都记在了心里,才不动声色率领众臣对着公子纪伏拜在地,恭敬道:“臣等请公子继承大统。”
公子纪沉默,许久后才谦虚故作推辞:“诸位厚爱,姒纪感念,只是事态紧急,仓促下草草议定此事,终有不妥,孤权且代为国君处理国事,两位先王葬礼之后再另行推选贤者,只怕孤德行不够,难担此大任。”
随后他起身看向周问:“当初先王如何昭告天下,依然由丞相去办。”
周问领旨向姒国下了第一道诏令,张贴在了王都,将姒离驾崩的消息让百姓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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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苏府邸内,凤苏将看到的王诏内容一字不落告知。
碧渊听后怔了一怔,看着他悲恸的神色,柔婉的面上忽然露出浅笑:“公子不必在我面前伪装了,王上若当真驾崩,你此时便不会出现在我面前,而是直接去往稷郡。
王上这一步,走得太过惊险,若是成功,便能将朝堂内隐忧连根拔起,若是失败,只怕损失惨重。”
凤苏随即便收起凄然之色,淡笑轻抚怀里的白猫:“你作为他的右夫人,如此反应实在太让本公子失望了,姒王已死,你未来便成了寡妇!”
碧渊温婉笑看他:“日后需要,我到了人前自然会做那寡妇得凄婉,想看戏便耐心等着。王上计划需要我出现时,碧渊必会演戏助他一臂之力。”
凤苏闻言眸底笑意顿时又带了惋惜:“公子玄竟然舍得将你这么个七窍玲珑心的女子赠予他人,可惜了。姒王并未告诉你他的任何计划,你不过根据姒国宫廷情势推出,又要如何助他?”
碧渊笑笑端起茶杯,微启朱唇饮了一口,才凝视他道:“凤公子高看碧渊了,姒国朝廷内是何情形,我一无所知。真正了如指掌的是另一个人。”
凤苏抚摸白猫的手指骤然一顿:“哦?此话怎讲?”
碧渊笑道:“公子莫忘了还有三殿下,这些皆是他吩咐我做的。当时姒王与殿下交易时,二人曾详细分析过姒王处境。这一局计中计,是姒王和殿下商量后定下的谋略,临行前,殿下只命我姒王行动后,届时见机配合他行事,助姒王稳固王位。”
话音落下,凤苏正要再问他事时,房门外突然传来了管家的声音:“公子,有贵客来访要立即见到公子。”
凤苏闻言若有所思抱着白猫起身,笑瞥一眼碧渊:“本公子让管家来通报的贵人,在姒国除了姒王和他的手下,再无他人,如今他们皆为他奔走,是谁有闲情逸致此时来此见本公子?”
话音尚未落尽,房门外一个男子的低沉嗓音传入:“我。”
碧渊端着茶杯的手一颤,柔婉的眸子震惊,刷得望向房门上突然出现的颀长身影,缓缓站起了身子。
凤苏抱着白猫的手陡然一松,怎会是他?当即走到门口打开了门。
来人一身商人服饰,棱角分明的俊美面容上双眸沉幽如潭,看着讶异愣在在门口的他,跨步进入:“凤苏,把你所知姒王的情况立即告诉我。”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是谁来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