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刚刚进入十一月,代县便开始下起大雪,而且,一下就是三天。今年的雪明显比往年来的更早些,原本便宜的柴薪生生涨了两分的价格,即使如此,往往还是有价无市。
如果只是风雪来的太早、太突然,柴薪的价格也不至于上涨的这么快。代县的民众习惯了讨价还价,过精打细算的日子,如果真的谈不拢价格,大不了自己出城去郊野的山上砍伐些树木,无非费时费力而已。
但往常可以随时出入,拾捡柴薪或是打猎的山林在今年成为了禁区。因为赵王狩猎代县,或者更直接地说,赵国丢掉了都城邯郸,代县成为新的都城的缘故,代县百姓的生活一下子变了模样。
赵国王室也是人,虽然他们高高在上,也是有血有肉的凡夫俗子,是人,在寒冷的风雪天就需要柴薪来取暖。无可争议的,代县附近的山林也就成为了赵国王室的王家苑林。普通百姓别说不能进去打猎、砍树,就连里面掉落在地上,无人问津的枯枝烂叶也不能动一丝一毫。
想要柴薪取暖?可以,去更远的地方吧!赵王的一个轻轻命令,代县的百姓就要多跑出三十多里的路才能找到新的柴薪来源。或许赵王并不知道自己的一个命令就给代县的百姓平添了如此多的麻烦,又或者赵王即使知道了,也觉得理所当然,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难道要高贵的王室和代县的庶民一起分享柴薪?!这绝不可能!
距离远了,运输柴薪的成本就增加了许多,所以,柴薪价格上涨两分也就理所当然。百姓们只能自认命苦。老老实实接受这个命运。至于反抗,从没有人想过。中国的百姓就是这样淳朴,或者说怯懦,但凡有活下去的可能,他们绝不主动生事。但当他们生事,就连上天也要为之变色!!
代县百姓一点也没有感受到作为都城百姓的好处。倒是因为赵王的到来而怨言颇多,当然,都是敢怨不敢言。在代县成为赵国新的都城后,最大的变化就是来往的车马多了,也热闹多了。对于这一点,商家们最是开心,因为这意味着赚钱的机会更多。
当然,以代县原来的规模,充当都城有些寒酸了。因此。在抵达代县后,赵王下达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征召当地的青壮扩建城池。于百姓而言,就是服劳役。服劳役可是分文没有的,只是管饭,还不管饱的那种。毕竟,克扣粮饷在哪朝哪代都存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在当权者眼里,这些庶民们就算知道自己的粮饷被克扣了。也都是敢怒不敢言。即使真有想闹事的,也往往会被当权者折磨死。有太多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供贪婪的当权者使用,人命贱如草的年代,没权没钱没才,只能服从这个时代的法则。
苏代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走进了热火朝天的代县。事实证明。如果赵国想发展哪座城邑,哪座城邑都能成为媲美邯郸、洛阳的存在。才不过四个月的光景,代县已经大换了模样。水泥道路遍布全城,整洁的汉瓦到处都在铺设。原先茅草屋林立,土路坑坑洼洼的代县彻彻底底成为了历史。
抵达代县后。苏代并没有第一时间前往王宫又或者拜访平原君赵胜、平阳君赵豹这样的重臣,而是像一个普通士子一样,好好逛起了代县。至于一个年逾花甲的老士子在代县城中多么惹人注目,就不在苏代的考虑之中了。
苏代自然不会无缘无故地来到代县这个蛮荒之地,是的,就是蛮荒之地。虽然代县已经成为赵国的都城,但在大多数眼里,代县还是粗鄙、简陋的城邑。相比较邯郸的繁华,咸阳的壮丽,洛阳的富庶,临淄的热闹,代县只能称得上萧瑟。即使相比较吴县,代县也太过粗糙。
苏代来代县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负责游说秦、赵、齐、燕四国合纵的任务被楚王交给了苏代。因为除了苏代,楚国实在拿不出更好的人选。
要当一名说客,绝不是简单的口才好,而是要智慧与勇气并存。在现在这种情况要促成合纵,没有名气的就更难成事,现在这个时代已经不是当初那个说客三言两语就能覆灭或者强盛一个国家的时代。韩国如同一个庞然大物,让天下诸侯战战兢兢,让大多数阴谋诡计成了摆设。即使巧如舌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各国也保存着理智。对说客而言,更喜欢的是络绎不绝地前往洛阳,向韩天子献上平定天下的计策,而不是以卵击石,鼓舞各国与韩国作对。因为后者一旦失败,很有可能就会被恼怒的各国杀之以儆效尤。
于楚国而言,黄歇也好,芈梁也好,论资历、论名望、论口才,在朝堂之上都是翘楚。但他们都是楚国权贵,游说各国参与合纵,看似可行,但在短时间内,楚国不想要韩国有所察觉,继而有所防备。他们前往各国的行踪想要保密基本上是不大可能,也就不适合当这次的说客。
苏代在这种情况下成了最好的选择,前些年的时候,苏代还是楚国的客卿,后来因为年岁已高向楚王请辞,楚王依然厚待之。所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苏代的品行决定了他值得楚国的信赖。另外,苏秦死后,苏代往来于诸侯国之间,虽然不如其兄苏秦口若悬河,但也是难得的说客,有许多成功游说的经验。
于是,楚王亲自前往苏代府上,以重金厚禄请苏代出山,苏代感念楚王的知遇之恩,只能出山。但游说秦、赵、齐、燕四国参与合纵之事,绝不是拍板就能轻巧决定的。苏代想要达成楚王的心愿,一定要做周密完全的准备。如果不能在第一次就说服秦、赵、齐、燕四国,以后再来怕是也难以成行。
苏代在离开吴县,一路北上的时候,就反复思量先前往哪个国家。秦、赵、齐、燕四国当中,只要有一国开口愿意对抗韩国,那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但如果四国互相张望,盼着对方先举起反韩的大旗,那这个事情就不好处理了。
齐国完全被韩国和大海包围,没有足够的回旋空间,让齐国率先跳出来附和楚国和韩国作对的难度太大,自然被苏代率先否决了。至于秦国,这些年对韩国低眉顺眼,无非是因为韩国太过强大,只要韩国有难,率先背叛韩国、反咬韩国一口的必然是秦国。这样的国家现在和韩国没有太大的冲突,让他放弃现在良好的局面,和韩国死扛也不现实。对秦国,只能以利诱之。
剩下的可供苏代率先游说的也只剩下燕、赵两国。作为此次持续半年多的混战中“受害国”,燕、赵两国都称得上是咎由自取,但他们对韩国的怨念也最大。论对韩国的仇恨,对韩国的忌惮,没有出乎燕、赵两国的。这其中,又以赵国为最。失去了邯郸郡和大半个巨鹿郡,赵国的颜面大失,实力也是骤减。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赵国依然拥有着二十多万精锐,好过燕国的十多万的数量。
苏代因此选择将游说赵国作为最重要的事情,只要赵国被自己说动,燕国和赵国之间的龃龉,完成不能成为阻挠燕国参与合纵的事情。对秦国以利诱之,对齐国恩威并施,这合纵也就成了三分。至于想让合纵真的不是形同虚设,楚国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只有让各国看到成功的希望,让各国品味到胜利的快感,合纵才会持续下去。而不是一次小败就分崩离析。
所以在抵达代县后,苏代在城中热闹的地方逛了五天,搜集、打探到足够有用的讯息后,才堂而皇之地向赵王递上了拜帖。是的,向赵王直接送上拜帖,而不是向平原君释放自己的来意。
人是一种复杂而奇怪的动物,先入为主说的就是先听进去的话或先获得的印象可能在头脑中占有主导地位,以后再遇到不同的意见时,或可不容易接受。赵王毕竟年轻气盛,相比较老辣的平原君而言,更容易受到自己的怂恿。苏代可不相信,丢掉邯郸的耻辱年轻的赵王可以轻易放下。
用重金收买了赵王的近臣,苏代很容易就见到了赵王。
赵王显然还没有从败给韩国、失去邯郸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对苏代的兴趣也是有限。所以,当赵王询问起苏代的来意,苏代先声夺人道:“臣有一计,可助王上收复邯郸!”
赵王原本沮丧、兴趣缺乏的脸色立即大变,眉目间多了几分精神,迫不及待地问道:“先生方才说什么?!”
赵王当然听清了苏代的话,但还是觉得难以置信。韩国国力已经如此强盛,赵国虽然据有二十多万大军,也不得不避其锋芒。赵国如果有希望击败韩国,夺回邯郸,再大的条件赵王也愿意付出。但前段时间自己在朝会上问计于群臣,群臣全都是默然不语,最后还是平原君赵胜开了呛,说此事只能徐徐图之。徐徐图之?!赵王在代县如坐针毡,丢掉邯郸的耻辱一直被赵王记挂在心上,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才能收复邯郸,赵王心里没有底。哪怕自己听从平原君的建议,召集青壮扩建代县,哪怕赵王寄情于山水,四处打猎,也磨灭不了这段耻辱!
“回禀王上,臣方才说,臣有一策可助王上收复邯郸!”苏代再说了一遍。(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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