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起将蒲阳经营成铁桶一般,蒲阳周围的制高点更是早早地被秦军占据。韩、赵联军若是想要攻克蒲阳,就必须先拿下蒲阳城东的一座小山,而在这里,秦军驻扎了超过三万人。山顶有数目可观的泉眼,加上秦军早就做好了长期坚守的准备,韩、赵联军想要断秦军水源的打算自然不能成行。强攻的话,伤亡又太大,一时之间,暴鸢、廉颇皆是有些愁眉不展。
不过,秦军的日子也不好过。摆在秦军身前的是二十万韩、赵‘精’锐士卒,领兵的又是廉颇、暴鸢、李牧这等名将,兵力上处于劣势的白起自然不会贸然发动大的攻势。五万兵力的差距绝不是一个小小的数字,白起只能小心翼翼地找寻联军的破绽,希望不断积累小的优势,最终转化为大的优势。经过数次试探后,白起发现韩、赵联军往来密切,互为犄角,实在难以下手。因此,时局有些僵持下来。
对远道而来的秦军来说,粮草补给是一个老大难的问题。上郡原本就不是盛产粮食的所在,因此,除了一开始秦军就食于上郡、太原,后续的粮草都是从关中运送过来的。可是隔着洛水、河水,秦军运粮的成本实在太高了些。
白起深知,时间拖得越久。对秦国越是不利。要么,秦国从关中调集大军支援自己,一举突破韩、赵联军的防线,将韩军、赵军分而围之,一战定乾坤。要么。秦国收缩兵力,返回上郡。可别看暴鸢、廉颇现在一副对秦军爱理不理的态度,白起敢肯定,只要自己一退兵,韩、赵联军一定死命地追上来。
白起左思右想,还是觉得要找一个突破口。当初伊阙之战的时候。自己面临二十四万韩、魏联军,就是看准了两国都寄希望于对方率先出战,拿较弱的魏军开刀,一举攻入魏军大营,继而全歼二十四万韩、魏联军的。现在韩、赵两军彼此信任。相互支援,而不像伊阙之战时韩、魏联军那般貌合神离,白起只能先想方设法营造两军的不和,再分而化之。
“也许,派人入邯郸,造谣中伤廉颇是个不错的主意。”白起暗暗想道。廉颇毕竟之前被赵国冷遇了那么久,眼下主少国疑,上位者最害怕的就是军方的大将生出什么谋逆的心思。自己只需要派人在邯郸四处造谣。运作得好,说廉颇已经决定投向韩国,要献上太原郡。引韩军攻入邯郸,那赵国那边多半会换将,甚至对韩国也会生出忌惮之心。如今韩、赵两国不是要在洛阳会盟吗,也许自己这一举措可以‘逼’迫这个会盟不欢而散呢!
就在白起在心里慢慢完善这个计划的时候,副将王翦却是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谓白起曰:“将军!王上的使者到了!”
白起一喜。心想莫非秦王同意自己的主意了,当下不敢怠慢。随王翦一同走了出去。城‘门’口,秦王使者的马车刚刚驶入城中。
两方人见面行过礼后。秦王的使者也不客气,当即宣布了秦王的命令。白起神‘色’肃穆地接过王旨,请上使落座,求教道:“这十万大军不知何时可以抵达?”
使者虽说是秦王的身旁人,但对白起这个秦国重臣也不敢怠慢,当即说道:“第一批五万大军已经进入上郡,想必四五日内就可以抵达。后面陆陆续续的数批,当在半个月内到位。”
白起暗暗点了点头,这个速度已经是超乎自己的想象了。不过,援军如此快的到来,肯定是一路急行军,至少需要休整两三日方有一战之力,只是这后勤的压力,不容小觑啊!第一批援军到达后,自己手下的大军有二十万之数,刚好与韩、赵联军相当。白起自信,只要自己的粮草不出问题,那足以可以击败对面的韩、赵联军。不过,想要一场大胜的话,还需要仔细谋划一番。
“咸阳那里,王上可安好?”白起关心地问道。
使者朝着咸阳方向遥遥施了一礼,恭敬地说道:“王上一切安好!武安君有所不知,若是一切顺利的话,一月之内,天下形势将大变,我秦国东进中原有望,甚至那南阳、三川之地,也指日可待收复!”
白起顿时疑‘惑’了,秦王在诏书中只是殷切希望自己可以尽可能地拖住韩、赵联军,‘逼’迫韩国、赵国往太原增兵。自己原以为是秦王不想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没想到,听使者的语气,其中另有蹊跷。白起可不觉得,一个月内,自己可以取得一场决定‘性’的胜利。对面的韩、赵联军和秦军可谓旗鼓相当、势均力敌,白起虽然自信可以小胜,但要大胜,绝非一月之功!
“敢问喜从何来?”白起说道。
“如今韩、赵两国将在洛阳会盟,王上采纳了蔡客卿的主意,打算联合魏国,突袭洛阳,一举擒杀韩王、赵王。若是事成,韩、赵两国将名存实亡,普天之下,再无我们大秦一合之敌!”使者兴高采烈的说道,其喜形于‘色’,似乎看到了秦国东出函谷关,睥睨天下的情形。
白起哑然失‘色’,这么重大的事情,秦王怎么就听信了蔡泽的一面之词呢?!蔡泽就那么肯定,魏国肯帮助秦国?就算魏国肯帮助秦国,想要一举包围洛阳,所需要的兵力绝不少,这么大的兵力调动,近在咫尺的洛阳就得不到风声?
“呵呵,蔡客卿想的太过简单了吧!魏国肯冒险联合我们秦国吗?大梁可就在新郑、邯郸左右。”白起强忍住内心的惊讶,不动声‘色’地问道。
使者连连点头,道:“是啊!臣也觉得奇怪!可蔡上卿信誓旦旦地向王上保证。一定可以说服魏国。即便魏国不肯借道的话,蔡上卿也有办法取得魏国的信任,让我们大秦拿下函谷关!”
白起心里暗暗摇了摇头,不太相信。蔡泽不过就是一说客而已,逞口舌之利。魏国又不是傻子。怎么会那么轻易上当?!何况,自己听到风声说,魏国也会前去洛阳参加会盟。想要魏国反水,更难了。
“王上莫非还不知道,魏国已经决定出兵讨伐我们秦国了吗?听说这次洛阳会盟,魏王也会参加。”白起的眼下之意。却是质疑蔡泽的建议。如果魏王也参加会盟的话,绝不会把他自己置身于险地。秦国就算再怎么讲信用,在发现成功围困了韩、赵、魏三国国君后,也会改变主意,连魏王一起解决吧!
使者也是有些奇怪的说道:“蔡客卿临行前。咸阳确实收到消息,称魏国决定讨伐我们秦国,但蔡上卿求见了王上后,王上还是派他出发了!其中的内幕,臣就不清楚了。”
白起暗叹了口气,真不知道蔡泽是怎么说服秦王的。也许,是秦王受够了这些年的失败了吧!毕竟这些年,秦王的身子每况愈下。或许赵惠文王的死刺‘激’了秦王。秦王觉得时日不多,想要在临死前挽回秦国的形势。不过,白起怎么想。现在都不是一个好时机。也许,蔡泽终究会铩羽而归吧!和冒险拿一场战事的胜负定国运相比,白起更愿意稳扎稳打。只要可以一举歼灭当前的二十万韩、赵联军,秦国的战略环境一样大好,秦王怎么就没了耐心了呢?!这些话,白起只能想想。却不能说出来。
“王上想要出兵多少攻打洛阳?”白起还是关切地说道。
使者知道,若是白起在咸阳的话。这么重大的事情也是要参与决策的。因此也不隐瞒,伸出了两双手道:“十万大军!”
不等白起‘露’出惊讶的神‘色’。使者道出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王上已经下令征召全国之兵,凡是十六岁以上五十岁以下的国人,全都要系数入伍。何人敢怠慢,影响王上的复兴秦国大计,斩立决!”
白起面目动容,遥望着咸阳的方向,久久不语。自己原以为,秦王下的本已经够大了,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猜对了一半。征召举国之兵,白起不用想也知道,秦王打算‘混’淆六国的视听,或者说是韩、赵两国的视听,让两国以为秦国根本就无意进入中原。眼下正是‘春’耕的关键时节,秦王这是要拿国运去豪赌一把。成功了,秦国可以一举解除韩、赵两个强敌。失败了,失败了也分好多种,轻则影响一年的收成,重则一蹶不振。
“烦请使者回去禀报王上,就说臣一定尽心竭力,将韩、赵两国的注意力吸引到太原郡!”白起有些沉重地说道。
使者完全没有听出白起的言外之意,只当白起在为秦国高兴,恭维道:“将军平添十万大军,以将军的能力,自然是无可阻挡。待洛阳事成,韩、赵一片大‘乱’,将军可以追亡逐北,成就无上功业!臣就先恭喜将军加官进爵,旗开得胜了!”
“承你的吉言了!”白起淡淡的说道。
接下来的几日,秦军一反常态,对十几里外的韩军大营发动了一轮轮的猛攻。当然,以白起的指挥能力,自然不是一窝蜂地命令秦军冲上去,而是虚虚实实,时而声东击西,时而夜袭。秦军似乎认准了韩军,对一旁的赵军视而不见。甚至廉颇都看得有些于心不忍了,原本是客军的韩军和秦军斗得是你死我活,原本是保家卫国的赵军却是安静的出奇,没受到秦军的一点‘骚’扰。
如此几日后,赵军不免有些松懈。白起却是派出了一支偏师,趁机攻下了赵军的一座营寨,赵军伤亡三千人,这也是秦军猛攻的五六日来,赵军的最大伤亡了。可真正计较起来,秦军的损失要远比韩、赵联军多得多,毕竟韩、赵联军是属于防守的一方,占据地形上的优势。哪怕秦军各种计策层出不穷,也改变不了伤亡过大的事实。
暴鸢、李牧、廉颇连续碰头了几次。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只当是白起发了疯,秦军粮草短缺,白起想要在短时间内击败自己。虽然得出了这个结论,但三人谁也不敢小觑白起,白起的战功可没有一点水分。己方稍微大意的话,秦军就会送给自己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
所以,一方面,韩、赵联军加强了营寨的防守,一面秘密调动军队,打算在秦军‘露’出疲态的时候。反击秦军。直到第六日,五万秦军渡河而来,廉颇、暴鸢、李牧才意识到,白起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原来是有援军来增援。看秦军猛攻不止的架势。也许,后面还有陆陆续续的援军抵达。三人自然不敢怠慢,当即禀报后方,希望可以得到后续的援军,以维持对秦军的兵力优势。
魏国,大梁。
蔡泽通过宦者令的引见,终于见到了魏王。对于秦国使者蔡泽的到来,魏王原本是没有什么好脸‘色’的。在魏王看来。秦国多半是来向自己求援的。但自己迫于形势,已经答应出兵讨伐秦国,这个时候与秦国使者见面。传扬出去,总归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如果不是宦者令劝说魏王,说王宫内外皆是魏王的心腹,秦国使者又是秘密来大梁,消息是不会走漏,这是其一。其二。对秦国使者避而不见难免会让秦国认为魏王怕了秦国,传扬出去对魏王的名声不好。魏王可以给秦国使者一盏茶的时间,权且听听秦国的来意。正所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保不准日后魏国还要和秦国合作,何必现在就堵死了这条道路呢?!魏王这才勉强同意接见蔡泽。
蔡泽知道,和魏王的这次见面决定着自己下半生的荣华富贵。来大梁前,自己信誓旦旦地向秦王保证可以说服魏王,让秦国可以借助韩、赵会盟一事得利。哪怕是魏国已经决定倒向韩、赵两国,对秦国宣战,蔡泽也不改自己的初衷。
这是一场豪赌,赢了,蔡泽可以跃居魏冉之上,继任丞相,封侯不过是举手之劳。输了,自己就是声明败裂,再也难以在秦国出头。也许要到赵国、韩国或者其他国家,从头来过,甚至于,自己将直接被盛怒的秦王拉出去五马分尸。
难得秦王肯信任自己,蔡泽决定为了荣华富贵,搏上一搏。想要说服魏国改变主意,就要坚定魏王的信念,只要魏王铁了心跟随自己冒险,那任凭魏国大臣们怎么苦苦相劝,也是无济于事!为了避免节外生枝,蔡泽根本就没打算去见信陵君等一干重臣。若想要成功,就必须在和魏王的第一次见面,敲定这件事!
看见魏王超自己走过来,蔡泽并没有马上行礼,这个时候,自己的姿态绝不可能太低,否则就会被魏王轻视;也不可过高,否则就会令魏王恼怒。在魏王落座盯着自己后,蔡泽才一脸玩味地说道:“臣秦王使者蔡泽见过魏王!”
魏王倨傲地望了眼蔡泽,不太耐烦地说道:“先生远道而来,有话直说,寡人身子乏了,想早点休息!”
蔡泽瞥了眼外面日头正在中央,明明是中午,魏王却道困乏,不待见自己之意已然是昭然若揭。蔡泽也不恼怒,反而笑‘吟’‘吟’地说道:“王上好闲情雅致,魏国危在旦夕,王上却有心情休息。唉!罢了!罢了!臣还是去新郑走一遭吧!”
魏王心里恼怒,却不好当场发怒,只是冷哼一声,道:“先生危言耸听了吧!如今韩、赵、魏三国联盟,马上就要起兵伐秦,危在旦夕的明明是你们秦国,寡人的魏国稳如泰山,何来先生的危在旦夕之说。如果先生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哼哼!”
蔡泽长叹了口气,似乎在惋惜魏王看不清局势,作揖道:“王上说秦国危在旦夕,臣不以为然。王上以为秦国危在旦夕,不过是觉得集合韩、赵、魏三国之力,我们秦国势必不能阻挡,是否?”
魏王微微颔首,脸上的嘲讽之意明白无误地告诉蔡泽,魏王就是觉得秦国要坚持不下去了。
蔡泽呵呵一笑,道:“赵惠文王新崩,赵王年幼,主少国疑,加之我们秦国伐赵。否则,以赵国的国力,何必屈居韩国之下?如今三晋伐秦,秦王不愿意徒与赵、魏‘交’战而令韩国得利,已然决定退守西河之地。凭借河水之阻隔,潼关之险要,三晋想要攻入我们关中,绝非一朝一夕之功。王上以为然否?”
魏王只是冷哼,却不接话。魏王自然知道,蔡泽所说的绝对是真理。除非三晋愿意付出巨大的伤亡,突破秦军的河水防线或者攻克潼关,否则决计伤不了秦国的元气。最多,不过让秦军损失些人马罢了。一旦秦国退兵,赵国怕是也不愿意徒增伤亡吧!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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