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鱼停下来喘了会儿气。手在额头抹了一把热汗,他望着城南方向出了会神。
现在葛岳峙他们应该被柯叔骗到城南去了吧?真没想到,在这种时候,愿意向自己伸出援手的,竟然是这位很少关心他学习生活的保镖叔叔。使自己痛苦的,反而是他从小一直敬重的小舅舅。可不正是天意弄人吗!
已经下午五点了,天空也渐渐昏暗,他该快点行动了,免得葛岳峙他们在护城河边久等不到,杀个回马枪,到时他就插翅难飞了。
因为站得太久,又一直保持着同个姿态,林小鱼刚一转身,差点扭了脚踝。险而又险之间,他赶紧攀住身旁一块凸起的栅栏边角,一颗心吓得在胸腔中“砰砰”直跳。
没事,没事。林小鱼暗暗给自己打气,我能行的,为了谈锋,我一定能行的!
现在,他要顺着外露的水管道从排风口钻回同学家中,跟等着接应自己的柯叔会晤。由柯叔带自己避开保镖的眼线离开这里。
他们的会面地点,自然也不是城南的护城河河堤了。
重新装上的扇叶并未被固定住,螺丝钉稍微一拧就旋转出来了。外面有事先垫高的红砖,他身材娇小,缩起肩膀,勾起脚尖,恰好可以通过风口。先是脚,然后手扶住边沿,抬高胸口,身体维持住斜而平直的姿势慢慢往里送。脚跟碰到浴室墙砖,下滑,松手,脚尖率先着地,然后膝盖稍微弯曲缓冲力度。
安全着陆。
这套动作是他这段时间利用放学的空当,刻苦学习的成果,堪称千锤百炼,绝无意外了。
向来胆小软弱的他何曾如此煞费心思,劳心劳力?只希望上天垂怜他吧!
然而,还没等他歇上一口气,前方便传来一阵击掌声。清脆的掌声在寂静的浴室中显得格外刺耳。
林小鱼脸上的热气顷刻间褪得一干二净。他抬起头,瞠目结舌地看着门口不该在此时此地出现的义兄。
“你……为什么?你不是走了吗?我亲眼看见的!”他可是亲眼看见他们的汽车绝尘而去的。以为成功了,以为幸福近在咫尺,突然间都崩塌了,破碎了,都成了一场空!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
葛岳峙斜靠在门框边漠然地回视他。
林小鱼气得简直要发疯!
他的音调猝然拔尖,变得有些歇斯底里的疯狂。谁能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呢?站在外面吹了一个下午的穿堂风,冒着摔下楼的危险等待。他头发散乱,掉了一只鞋子,袖子被外边斜生的枝杈勾破了,手掌心也被脱漆的栅栏磨破,贴墙的那面衣服上被铁锈灰尘抹得像一幅颜料泼洒的油画。整个人要说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两个星期无间断的训练啊,他身上的淤血乌青现在都还没有消散,难道他的苦头都白吃了吗!难道这些都不足以打动这个铁石心肠的男人吗!
葛岳峙,这个狐假虎威,冷血心肠的大坏蛋!这一刻,林小鱼只恨不能把对方推下楼去!
葛岳峙单手插回裤兜里,悠然站直身。
林小鱼确实很可怜,但他并不怜悯他。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他所有的行动思想核心,就只有一个。不会动摇。
“请回去吧,表少爷。”
“不!”林小鱼尖声大叫,朝他张牙舞爪地挥舞拳头。他的眼底蓄满眼泪,眼睛像遮了一层厚重摇曳的水幕,纤长的睫毛一眨,泪珠子就大颗大颗地溢出来。
“我想见他,我想跟他在一起,求求你,哥哥,求求你……你就装作没回来,就装作不知道我在这里……求求你哥哥……”
葛岳峙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嚎啕大哭。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他显出一丝不耐烦来。他转过身,朝大厅里等候的屋子主人,也就是林小鱼的那位同学说道:“抱歉,打扰各位了。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一切,师家会尽快做出相应的补偿。”
平铺直叙的腔调毫无歉意可言。
林小鱼的帮凶,一个戴着黑框眼镜,外表木讷老实的男孩听闻此言,连忙摆手表示不介意。男孩悻悻地笑了笑,心里是说不出的尴尬。
今天他特地把父母亲支开来配合同学的这个计划,是因为他对他的遭遇心生同情。没想这会忙没帮上,还被人家家人找上门来。人家哥哥管弟弟,他瞎参合什么呢。而且,看对方那喧宾夺主,如入无人之境的嚣张派头,说真的,一大帮人闯民宅的时候,他还以为是黑社会呢。他现在只想把这丢大神通通送走。
葛岳峙不再多说什么,他让保镖把林小鱼带回师家看管,自己则带着另外几个手下离开了。
林小鱼失魂落魄地被保镖塞进汽车中。他摇下车窗,木然地看着前方自己义兄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讥笑。
真是风光无限啊!他煞费苦心,而他始终从从容容,他早就知道自己站在外面,可他不说,他悠哉悠哉地坐在沙发上,看他小丑一样的演出,最后还给他的愚蠢鼓掌。他在跟他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他给他希望,然后在距离成功仅仅一步之遥的时候,打碎他的美梦,折辱他的爱情。他是存心来看他笑话的啊!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坏的人呢!
谈锋说的,果然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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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离住宅区不远的一个汽车仓库里,柯许被五花大绑地栓在柱子上,已经被棍子伺候了一顿。
仓库很大,只在角落零散地堆积着些陈年旧货。里边光线稀薄,只有头顶一束光柱投射进来,在烟尘飞扬的地面上亮出一个椭圆形的舞台。
沉重的铁门被保镖从左右拉开,葛岳峙撩起门框上的苫布——这苫布是做遮挡用的,功能类似古代的萧墙,他因为太高了,所以不得不低下头来,才能在不被这灰尘仆仆的东西碰到的情况下进入仓库。
几个保镖见了他,忙鞠躬问好,然后分列到两旁。葛岳峙慢悠悠地拉了把椅子,在柯许前方坐了下来。
八字胡几步上前,弯腰向他汇报道:“大哥,刚才城南护城河那边果然出现了形迹可疑的车辆。而且——对方有枪。”他快速觑了一动不动的葛岳峙一眼,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我们一个兄弟受伤了,伤的是手臂,我已经让人先送他回去了。”
葛岳峙颔首,手指在膝盖上敲了敲:“伤的是小刘吧。”
八字胡咽了口唾液,把头重重一点。“幸好大哥让他做好防护措施,没伤到要害。”
葛岳峙淡淡地“嗯”了声,“给他放假,发点补贴。”
“多谢大哥!”
小刘跟葛岳峙的身形最像,他让对方换上自己的呢大衣坐在车里,自己则悄悄在中途换车又拐了回去。
葛岳峙对自己的布置很有信心。一开始他听柯许说林小鱼从排风口逃跑了,还差点信以为真。但当他抬头看那个排风口时,他却发现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
扇叶放歪了。旁边几十户人家的排风扇面向外边的都是逆时针方向,唯独这扇和别人不一样。再往下看,是借以逃生的梯子。这梯子显然是刚放上去的,排风口外的墙壁上有水痕,证明屋里的浴室地板不会是干的,天台外面满是土灰,落下几个脚印。那几个脚印很浅,杂乱无章,并且已经风干凝固。而这架陈旧的梯子上却没有人的脚印,上面覆盖的灰尘很均匀。显然,林小鱼没有利用这架梯子,那么所谓的护城河之约就很可疑了。
现在看来,被他用来当做替身诈一诈敌人的小刘受伤了,就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
那个谈锋恐怕没那么简单,他的目标是他,还是整个师家,就不得而知了。林小鱼早已经被恋爱冲昏了头脑,虽然不冲昏头脑的时候他也没什么脑子。葛岳峙懒得跟他讲理,就是讲了,大概林小鱼也只会认为他偏见,陷害他善良的心上人吧。
葛岳峙将脑中思路撸直了,对歪在地上的柯许努努嘴,问道:“问出来了吗?”
八字胡答道:“一口咬定只是想帮表少爷追求幸福,偷挪公款也只是为了补上在高利贷那里的漏洞,没有合谋。”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