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伺候严瑞清睡下后，我却久久不能入睡。
随意罩了件外衫，出了房门，走在后花园里。
原本以为这个时间所有人都已经入睡了，却不曾想，花园那里早已经有一个身影立在花丛中，宽阔的背影，温暖的感觉，不需要很强的光亮我可以看出那个人是谁。
“是歌儿吗？”
“哥哥……”
为什么最了解我的人总是你呢……
“睡不着吗？”哥哥的声音低沉地，暖暖地，却有些厌倦的感觉。
“哥哥也是一样吗？”走到他的身侧，我幽幽道。
“今天在寺中，皇上同住持谈了很多佛学的奥义，不知道什么时候皇上开始对佛学感兴趣了……”
“他哪里会是对佛学感兴趣呢……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
“……算了……不说皇上了……哥哥，打算什么时候离开呢？”
“就这么着急赶哥哥走吗？”哥哥眼里带着笑，疼惜地看着我。
“哥哥……”我心里一阵酸涩，用力眨了眨眼，不敢再去看哥哥的脸。
“歌儿，哥哥说过，哥哥能成为你的依靠的……”
我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哥哥要说这句话。
“皇上这次会来到楚原家不是没有原因的，不是吗？尤其是你前脚到家，他后脚就来了，肯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是吗？”
“哥哥，你再说什么呢！皇上这样心血来潮地做事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又何必深究呢？”
我竭力控制住自己语调中的颤抖，不敢让哥哥发现我真正的隐瞒了什么。
“是为了公主的婚事吗？”哥哥的声音中已经没有了笑意。
“……”
“是吧？这个时候也只可能是这件事情了，琉璃国的宰相提亲，皇上的下旨赐婚，父亲的态度，以及你的立场，只要稍微想想，答案就浮出水面了。”
“哥哥……”
“为什么要瞒着哥哥呢？是因为不想哥哥和父亲翻脸？还是因为不想哥哥娶到一个刁蛮的公主？不管因为什么，如果因此伤害到了你，那哥哥留在这里又有什么意义呢？哥哥并不只是为受封而回来的啊！”
“哥哥……”我呜咽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为什么你要这样敏锐，为什么你要说出来，你明明可以当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啊！这样为我着想的你，你让妹妹情何以堪呢？妹妹只是想为你做一件事，妹妹只是……
“歌儿，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你，更不会允许自己伤害你的。”哥哥说完这句话走了，只留下我一个人，在这妖媚的月夜中，独自一人对着一园的花草，却默默无语。
我到底做了些什么？如果我所有的努力换来的只是又回到了起点，那我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那么努力着呢？
隔天，还没等我阻止，哥哥已经向皇上请愿，请求公主下嫁。
所有的一切都在皇上的一句准奏后变得尘埃落定了。
我可以想见父亲铁青的脸色和皇上那双斜挑的狐狸眼中露出的笑意。
结果我什么都没有做，什么也没能做。
回到宫里，钩心斗角的日子仍然继续着。
前段时间我让承善承美去做的事情似乎已经有所成效了。
不用很细心的去打听，我已经听到了宫中满是我和严瑞希的流言，各种各样，无奇不有。
宫中的那些主儿看我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暧昧和厌鄙。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眼中的不满也一清二楚的表露了出来，既然已经到了太后的耳中，我相信宫中不知道的只怕只剩下不会说话的孩童还有那些花草树木了吧！这样也好，闹得越大，我想要的果实也就越丰硕。
就是不知道严瑞希听到了这样的传言会有怎样的表情呢？是不是会怪我这无心的利用呢？
这一天，狂风骤起，黑压压的云层就在屋顶上方，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坐在窗前的摇椅里，看着窗外这样的天，不知怎么的，眼皮开始跳了起来。
传过晚膳后，皇上派人送来了几式茶点，说是外面最新流行的，很多贵夫人都很喜爱。让我也品尝一下，看着这些精致的糕点，我只觉得一阵怒气，他哪会是叫我品尝呢？我想只是想送点东西来耀武扬威的吧！
生气归生气，却也不能将那些东西扔出去，意思意思地吃了几口，就叫他们收下去了。
眼看快到亥时了，叫承善收拾了一下，正准备要安歇的时候，却来了一个意外之客。
当殿外的宫女进来禀报的时候，我惊得睡意全消。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个时辰过来？
莫非发生了什么事情？
所有的疑问在我的脑子里打转，头也有些昏沉了。没能多想，我命人带他进来。
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竟然想要扑进他的怀抱里，想要被他紧紧地拥抱着。
“歌儿？”希的声音有些飘渺，好像是在我的耳边响起，又好像是在山的那边在呼唤着我。
我究竟是怎么了呢？
头昏昏沉沉的，好想睡觉，可是肚子里却有一股热潮，炽热地，悬升着，怎么也消散不去，这到底是什么感觉呢？
好热……
“歌儿……歌儿……”
好热……
谁在叫我？又是谁在抚摸我？冰凉的，好舒服啊！
那种感觉好像是飞上了云端，在梦里，我仿佛看见了大草原，看到了成群的牛羊骆驼，美丽的姑娘在放声高歌，健壮的小伙子们骑着骏马奔驰着……
突然，一阵冰冷浸入我的肌肤，让我的意识一瞬间回复，我茫然地睁着眼睛，有一瞬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终于，我听到了一阵抽气声，头转向发出声音的那个地方。
严瑞清，虞充仪还有几个面生的宫女立在那里，脸上都写满了不可置信。
严瑞清，为什么他的脸色那么难看呢？他不是应该高兴着吗？毕竟他的目的达到了啊！还有虞充仪，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情感究竟又是什么呢？
我不懂，我真的不懂……
发梢上的水珠低落，落在我的肌肤上，一阵寒凉，让我终于移转目光，看着自己，我身上为什么会只有一件肚兜呢？纯白的肚兜因为沁了水紧紧地贴在我的肌肤上，下面的身子被一张薄被遮掩住，但是隐隐约约露出的春色让我心里一紧。我似乎有些明白了。再移转目光，床边一侧站着的严瑞希印入我的眼帘，他同样的一身赤XX裸，只有下半身穿了一条裤子。水痕同样出现在他的身上……
霎那间，窗外一道雷电闪过，同样地，也闪在了我的心上。
点心……
严瑞希……
皇上和虞充仪……
一道灵光闪现，我终于明白了……
没有想到被算计的人竟然是我，看到这样的光景，我想即使是严瑞清，也不能不有所做法吧！
没有挣扎，也不想说话，突然间，心仿佛老了几十岁……明明是自己定下的计策，可是只是主动的人变了，结局也就全变了，多么讽刺啊！
原本我想除去的人此刻正站在我的眼前，看着我的丑态，我想她的心里一定得意非常吧！
缓缓地，我拉上被子，遮住了身子。
头转向内侧，我什么都不想说了……
“皇上……”虞充仪柔柔软软地声音响起，打破了一切的安静。
看不见他脸上的神情，但听到他能冻结一切的声音，我清楚地知道他真的生气了，或者可以说是暴怒。我竟然有些想要笑，他竟然也会有真正生气的一天。
“都出去……”
“皇上……”虞充仪的声音有着挣扎，当然了，她怎么可能放弃这样好的落井下石的机会呢？
“出去－－”
静。
然后是悉悉索索的脚步声。
然后又是静。
“难道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严瑞清的声音平静了一些。
……
“怎么，莫非是默认你们的奸情了吗？”
我冷笑一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我们说的话你就会相信吗？你不是已经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了吗？”
又是一阵沉默。
忽然，严瑞希走出了阴影，他朝我露出安抚地一笑，然后，缓缓地跪了下去。
“皇兄……”
“哼！”严瑞清脸色阴沉。
“皇兄，臣弟请皇兄明察，歌妃娘娘的情况似乎有异……”
“还有什么？你是不是还想说你们是被人陷害的，朕今天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严瑞清猛地站了起来，剧烈地咳嗽了两声，“你们还想愚弄朕到什么时候？不要以为朕不知道你们之间的那些猫腻，宫中的那些个流言都快传出宫外了。你们还要朕明察什么？”
“皇上……”我冷冷的起身，“既然你都已经定了我们的罪了，还让我们说什么？你还能听进去什么？”
“楚原离歌－－”严瑞清直直地看着我，脸色越发苍白，一双狐狸眼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涌现出来。
我披上一件外衫，下了床。
走到他的面前。“你是皇上，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过只是一个弱质女子，今天的事情是我楚原离歌自己没有本事遭人陷害，我没有话说，你想怎么处罚我我都没有怨言，不过，严瑞希是被牵连进来的，放过他吧！我会做得很干净，不会让圣上难堪的。更不会让外人说三道四的。”
闻言，严瑞希和严瑞清同时看着我，仿佛不相信这句话是从我的口中说出。
“歌儿－－歌妃娘娘－－”
“你－－”
“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吗？”我豁然一笑，以前很多不明白的东西仿佛一下子全明白了，是啊！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才进到宫里来的呢？为家人？为我自己？
如果是前者，公主即将下嫁，家人的安全我可以不用再去考虑了；如果是为了我自己，我已经厌倦了，如果这样就可以解脱的话，我宁愿选择就这样去了。也许真的就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看着我脸上的表情，他们都明白了，我是认真的。
也许他们都会感到惊讶吧！不明白究竟是什么让我放弃了斗志，说实话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只是，当哥哥允婚的那一刻起，我便明白了，很多东西不是我想要争取就可以得到的。世界上无法如愿的事情太多了。
“朕累了……有什么明天再说吧！”严瑞清揉了揉眉心，最后看了一眼我和严瑞希，步履沉重地走了。
“歌儿，你－－”严瑞希看上去很生气，也很震惊，“你怎么可以说出那样的话？
”哪样的话？说我以死明志吗？“我无辜地笑了笑，”除此之外，我还可以怎么说呢？“
”为什么不相信我呢？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吗？“
”相信？你要怎么做呢？牺牲自己吗？今天的状况你已经看的够清楚了，你真的以为皇上不知道我们身上发生的事情吗？可是就算我们是被陷害的，又能怎么样呢？很多人都看到你我现在的样子，你以为区区一句陷害就能堵住众人之口吗？“
”可是－－“严瑞希看上去很挫败。
”没有别的办法了，即使是你牺牲了自己，我却不一定还能活着，但是如果死的那个人是我，不但可以保全你我的名誉，不牵累到家人，你也一定可以活着。如果你够理智的话，应该明白只有这样做才是对的。“
”我不相信，一定还会有办法的，就这样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去死，我怎么可能做得到，你让我情何以堪？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难道你活着就只是为了一个女人吗？你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没有出息了？莫非你以前谈的那些理想抱负都只是说着玩玩的吗？“
严瑞希张着嘴巴，却说不出一个字。终于，他无力地穿上衣服，也走了。
偌大的寝宫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虚脱的我瘫坐在地上。
眼睛涩涩地，很想哭，却发现根本没有泪水。
死？我曾经以为那是一个很遥远的词，可是现在，我连自己还能活几天都不能保证，仿佛死亡的阴影就笼罩在我的周围，随时，我都能看着牛头马面朝我走来……
想着想着，身体不由得一阵颤抖。我以为我可以很坦然地面对，其实我才是真正的胆小鬼。说什么这才是最好的选择，其实是我自己想要逃避罢了。
我以为自己可以做到一切，结果却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做到，一切的一切，都是别人在保护着我；现在我终于可以解脱了，不用再去为那些事情介怀，也不必再牵累别人了，可是想到死－－难道我真的是想要一死了之吗？
心好乱……
窗外暴风雨交加，豆大的雨滴击打在屋檐上，墙壁上，洗涤着浊世的一切，却无法洗净我心中的团团乱麻。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