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围作一团在做什么?”
严瑞清狐狸似的双眼在打量了全场之后落在我身上。我半依在石柱上,有气无力的盯着他。
他眼神冷漠,嘴角勾出一抹似有似无的讥讽的笑,修长而单薄的身子在阳光下渗出另人心悸的寒意。
他的眼睛定定地盯着我伸向严瑞希的手,在那样灼热目光的注视下,我的手竟然有一种冷到骨子里的冰寒。
严瑞希目光炯炯的看着他的六哥,有两簇火苗在他黑的发亮的眼眸中跳动着。
“六哥,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什么么?”严瑞希的声音高昂,因而显得有些尖锐,但明显地,他还在克制着自己。
“朕不记得曾经答应过你什么!”严瑞清眼神阴郁,声音冰冷。
“好--那臣弟是否也可以说话不算数了?”严瑞希争锋相对,他双手垂在身侧,十指紧握。我心中暗暗为他捏了一把冷汗,他难道看不出来严瑞清此刻正在气头上么?为什么还要选在这样的时刻同他争论,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吃亏的只会是他呀!
“你要如何说话不算话?”严瑞清恢复温文如雅的样子,戴上了他的伪装。
“我--”
“啊--”我适时地尖叫了一声,更加痛苦的去捂着隆起的肚子。他们二人同时面向我,一个脸上平静无波澜,一个则有些恼怒和关心。
严瑞清用挑衅的目光瞄了严瑞希一眼,随即转身,俯身,将我纳入他的怀抱。
严瑞清单薄的身子抱着我似乎并不费力,他看到我衣服下面已经红湿的一片,有些不悦地低声道:“都已经疼成这个样子,为什么不早说?”
“你给我机会说了么?”我闷着脑袋缩在他的胸膛中,我不敢看任何人的表情,尤其是希的。一想到希那只孤零零的伸出去的手,我的眼中就一片酸涩。
“快传太医,你们还傻站在这里做什么?没有看到歌妃快要临产了吗?”
严瑞清抱着我快步向我的风歌殿走去,疼痛像波浪一般袭来,我努力地仰起头,试图捕捉严瑞清的表情,只见他紧紧的抿着嘴唇,脸上的神情难看到了极点。
以往不是很长的路途今天看来却显得有些遥不可及,严瑞清苍白的脸上已经微微有些汗湿,他也是在焦急么?
我的手无意识地揪着他的衣襟,身体疼痛的快要麻木了。但是意识却很清明。真不知道这是老天的仁慈还是残酷。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了。”
他有些气喘的说着,眼睛里一晃而过的竟然是让我惊讶万分的惊恐,害怕!
终于到了风歌殿,他动作轻柔地将我安放在床榻上,接着,又冲还在发呆地奴才们一阵怒吼。
“全都变木头了吗?没有看到你们主子要临产了?”
整个大殿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你把他们吓坏了……”我的口气与其说是嘲弄到不如说是调侃。
“你不是很疼吗?怎么还有力气斗嘴?”
“我是很疼没有错,可是把痛苦全部表现在脸上不是一点用都没有么?何必让关心自己的人看了着急,又或者让敌人看了开心!”
严瑞清身子一僵,片刻后,冷声道:“你是说我会开心?”
我勉力一笑,道:“臣妾又不是皇上肚中的蛔虫,又怎么会知道皇上是否是着急还是开心呢?”
严瑞清脸色越发阴沉,他一只手按住我的肚子,感受着那里一个小生命的蠕动。
“希望等一下你还是那么有精神!”
等一下?
我竟然忘记自己就要生产了。这真是个磨人的孩子呀!严瑞清说生这个孩子会很辛苦,其实不用他说,我也明白,今天也许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但同时也有可能是一切的终结。
如果我死了,是不是一切都会结束了呢?我有些天真地想着。
“别想死!”严瑞清放低头,嘴唇压在我的耳朵上,低柔却带威胁的说着,“如果你死了,我会让整个楚原家的人陪葬!你应该明白我的话是否可信。”
我的心一颤,有种被人偷窥的感觉。
“笑话!我怎么会想死呢!我们之间的争斗还没有决出一个胜负,我怎么甘心就此放弃呢?”
“那样最好!”
他一手抓住我颤动不已的手,另一只手帮我把零落在额前的碎发揽在耳后。恰在这个时候,数十个太医全部涌入风歌殿。面上阴晴不定,战战兢兢的,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说错什么,做错什么。
严瑞清冷眼看了那些太医一眼,然后正声道:“朕把歌妃交给你们了,如果有什么闪失,你们也不必拿着俸禄在皇宫混饭吃了,直接回家准备棺材吧!”
太医们面面相觑,有的已经开始冒汗。我开始可怜起这些无辜的太医了,一个皇妃生产,他们能做的有多少,甚至连把脉的机会都没有,却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搭进去。与其说是相信自己的医术,不如相信老天来的更快。
同情归同情,我却无力替他们做什么,眼下我连自己都保不住,哪里还有力气去为他们做什么。
所有的一切都交给老天决定吧!
就在太医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产婆和奴才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太医全部退出大殿。产婆很有魄力的跪在地上请皇上离开。
严瑞清犹豫片刻,终于说道:“胗就在这里,你们不必理会朕,以前是怎么做的,现在就怎样做吧!”
产婆面上有些难看,可是对方是权倾天下的皇上,她即使有再多难处,也只有往自己的肚子里咽。
奴才在一边靠窗的位置安置了一张椅子,皇上静静地坐在那里。
产婆有经验地指示着奴才们做这做那,不时地询问着我的感觉,那种感觉,比严瑞清看着更显怪异。就这样时间一点一点的耗着,我的肚子也越来越痛,阵痛的间隔也越来越短。而产婆的脸色也愈发的难看。
一开始,我还能忍受住疼痛的折磨,不叫出来,但越到后来,那种非人的折磨,让我再也抑制不住的尖叫出声。
产婆一边观察着,一边摇头,甚至于手上的动作都有些停滞。
“到底怎么样?”严瑞清也发现事态的严重,忍不住问了一句。
“皇上--这--”
“给朕说实话,不要吞吞吐吐的!”
“是。歌妃娘娘--恐怕是难产--而且--”
“而且什么?”
“只怕--只怕--”
产婆搓搓手,显得有些无措。“只怕大人和孩子只--只能保住一个。”
我虽然难过的痛不欲生,可是产婆的话依然一字不落的全数落入我的耳朵。终于还是这种结果啊!莫非这就是上苍的安排?
严瑞清身形一晃,他冲到床边,双手按住我的肩膀,嘶声竭力地大喊着:“不许死!歌儿!你听到我的话了吗?我不许你死!”
他扭转头,朝还在发呆的产婆怒吼道:“朕不许她死!听到了吗?大人孩子都不能有事!”
“你……你……何必……同她们……过不……去呢……”我喘息着,“她们……已经……尽力了……”
“你还替他们说什么话?如果真想保住她们的命,就给朕活下来。”
我无奈得摇头。这种事情是我可以决定的么?不过他那固执地态度却让我有些感动,他是在关心我,尽管他的关心有些生涩,我还是感受到了。
“如果……真为……我好,你……就出……去吧!你在……这里,产婆……不敢……做什么的……”
严瑞清定睛看着我,终于点头,但却在离去前,在我的唇上印下一吻。“活下去,这是你答应我的。”
当夕阳变成新月,当所有人都以为已经没有希望的时候,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量终于将什么从我的肚子里挤了出去。伴随着婴孩的一声啼哭,我的身心都放松了下来,一切都结束了。
不会有人死。
我放心地陷入昏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