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迫切地想找个人说话,熟悉的人也好,陌生的人也罢,只要能把想说的话说出来,心里是不是就不会那么憋屈了。小芥和苏年根本没有时间听她废话,陌生人就更加不会搭理她,想来想去韩加纯发现能说话的就剩下了身边的周小娱。
她不知道要怎么开口,曾经他们是最熟络的朋友,开最亲密的玩笑。可是此时此刻,却依旧不知道如何开口。因为她心里有了一个梗,关于赵辛尤。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近总是这么在意赵辛尤。每次她去厕所经过八班门口的时候,她都会看见赵辛尤。每次眼神交汇,她都会发现赵辛尤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自己。她很怕。怕赵辛尤会突然跳出来叫她丑女人,怕自己会被吓得落荒而逃。
于是每次路过八班的时候,她都会刻意地把头抬得高高的,故意走得很快,都快变成强迫症了。可是赵辛尤一次也没有叫过她,隐隐的轻松之后却是连她自己都读不懂的失落。
她想问问周小娱,她是不是病了。被害妄想症?还是斯德哥尔摩综合症?
她的心就像她此刻被风纠缠的长发,在空气中一缕缕飘忽着迷茫着。
没有方向,也不知道会被吹去哪里。
她心里只有一个字。乱。
这算是周小娱第一次看见沉默的韩加纯。她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像一只乖巧的奶白色的小猫咪。如果不是她发丝上熟悉的清香,周小娱实在不敢相信,身边坐着的人就是他认识的那个韩加纯。
记忆里的韩加纯是活泼好动的,像一只永远都充满着气的气球,你常常担心她会因为精力旺盛而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炸掉。而现在这个看起来萎靡又可怜的人,在寒风中显得有些瑟瑟发抖。
周小娱一把搂过韩加纯,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发现即使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她的骨头还有些硌人。怎么以前没发现其实她也很瘦呢,那个时候她总是嫌弃自己肉多,总叫唤着减肥减肥,自己因此没少笑话她。每次两个人都闹个天翻地覆,然后遭到小芥红果果的强烈鄙视。
周小娱看着远处的孔明灯慢慢升起,一点点明黄的微光却承载了太多厚重的希望。他开始自顾自的说起自己这几个月遇到的事。
从他分班之后的第一天上课睡了几节课而被老师谈话,说到坐在他后面那哥们有一天心血来潮剃了个大光头吓坏了一女生,再到几班的谁谁谁又和几班的谁谁谁谈恋爱,吵架,打耳光,分手。从自己的糗事说道别人的八卦,只要是他知道的好玩的事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他觉得她心情可能不太好。其实他的心情也不好。他上午给隔壁班班花写了一封长达三千字的感人情书结果下午就给退回来了,而且上面还用红色的水笔注了了八个大字“内容空洞,华而不实!”看把他后面那个大光头笑的,就差没笑出血了。后来他总结可能是自己字数写少了,当时他要是写了个三万字看她说些什么?郁闷了一下午,结果被韩加纯叫来操场吹冷风。
虽然心情不好,可是他就是想安慰安慰现在的韩加纯,哪怕是用最拙劣的笑话。哪怕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动一下嘴角。
他并不气馁,因为他叫周小娱。用他可怜的小伎俩去娱乐身边的人已经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他享受身边的朋友在看见他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笑,即使有的时候他也会厌倦自己那张爬满笑容的脸。
“不早了咱们该走了妞。”
周小娱率先站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屁股。
韩加纯笑了笑,跟着站起来,学着周小娱的样子也拍了拍自己的屁股。偌大的操场不知道什么时候只剩下了他们两个。远处的夜空下早已不见了孔明灯的踪影,教学楼里映射下来的灯光把来时的路延伸的很长。
可是再长的路也会走到尽头。他们很有默契的停了下来。周小娱知道,韩加纯要说话了。
“谢谢你,周小娱。”
我就知道是这一句。周小娱心里暗暗的想。
“没事,咱俩就好兄弟嘛。”他笑了笑,被昏暗覆盖的脸上没有人看得出那一抹牵强。“以后,有什么不开心的时候,随时欢迎来找我。想吵架也行,其实这个咱俩都比较在行。”
韩加纯吸了吸鼻子,感觉眼泪都快要落了下来。
“你当初干嘛要走呀,留在咱班多好。”终于,眼泪还是在下一秒决堤了。韩加纯胡乱的抹着眼泪,尽量让自己在他的面前看起来不那么的狼狈。
周小娱慢慢走上前,停下来,依旧拍了拍她瘦弱的肩膀,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我是不是很丑。”韩加纯抬起头,很认真很认真的问道。
周小娱看着她湿润的眼睛,做出一副同样很认真很认真思考的表情,良久才回答道:“恩。韩加纯,你丑爆了。”
似乎是听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韩加纯终于破涕为笑。
“周小娱,还是你最够意思。”
小芥和苏年从外婆家小区回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苏年紧紧拉着小芥的手,试图给她更多的温暖。
事实上,他们只是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安静的坐了一会。他们没有钥匙,外婆去世之后把房子留给了表姐,他们进不去,也没有想过要进去。
小芥轻轻的靠在苏年的肩膀上说着自己小时候的事,说着那些苏年不知道的事。
说她最喜欢外婆做的糖醋排骨,说她记不清外公的样子了,说小时候外婆最喜欢表姐,不让她受一丁点委屈。
她想这个夜晚是在是太奇怪了,为什么她突然有那么多的话要说。可是她不能停下来,她怕这些话今晚不说,她再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告诉别人了。
还有,她想如果自己不说出来,就再没有人知道她是那么那么的在乎那些离开的人了。
“你说我是不是很傻。人在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说,人一旦走了,我就开始后悔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些微的鼻音,呼出来的白汽在橙色的路灯下被染成一团暖色又迅速消失不见。
苏年摇了摇头,尽量微笑的说:“你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你不是傻,你只是太善良了。那些离开你的人,会有一天明白的,你是个多好的姑娘。”
她苦笑,“苏年,其实我一点都不好,你不过是看到我好的那一面罢了。我其实……”她停了停,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词语来形容自己。“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如果你觉得十几年的时间还不够让我真正的了解你,那么我愿意用今后几十年的时间来了解你。只要你愿意。”苏年看着她的眼睛,坚定而又真诚地说道。
“几十年以后的事,谁知道呢?”小芥想笑,可是她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这个时候,她明明应该用同样坚定的眼神注视着他的眼睛,说我愿意,说我相信你,像他期待的那样给他最好的鼓励和回答,可是她没有。
苏年默默垂下眸,心里说不出的心疼。心疼面前这个脆弱又倔强的小芥,心疼自己的付出像是被打到了一团棉花上。罢了罢了,这本就是自己的选择。
他深呼吸,再抬起头时又是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
“别人的几十年后,我管不着也不归我管,但是,你今后的几十年都是我的,不信你看吧。”
是小芥熟悉的狂妄而乖张的语气,就好像他曾经自信满满时说过的每一句话一样。这次测验我肯定是第一名,不信你看吧。我的球技比某某某好多了,不信你看吧。你今后的几十年都是我的,不信你看吧。
小芥动了动唇,信或者不信,究竟又有什么重要?
真正重要的从来都不是我相不相信你,也不是你值不值得我去相信。而是我们现在在一起。小芥想,只要你一直在,我就不会轻易离开。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