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亲历了议事现场,但许言几乎没听到半句实质性的内容,显然万寿节风波该如何处理的细节已经谈妥,“男中音”之所以出现,是为了震慑。而许言,是临时抓起来,然后重重扔下的最后一根稻草。许言低头走了许久,才开口说:“你知道的对吗?”
卓知非点头,这是瞒不住许言,他知道。
“是皇帝吗?”
卓知非再次点头。
“一个皇帝,应该是谁都不信的,他或许相信你,但刚刚你先是维护了卫阳,又维护了我,疑心已经中下了,他怎么会允许你带我走呢?”许言仿佛自言自语,“卓相,案子,已经不重要了对吧?嫣然被带走不是因为案子,那三个人死也不是慎行担心的声东击西、分散卫戍力量。这盘棋,这么大,若不是因为我只就案查案,早就该想到了。我现在只是想不通一点。”
“你突然出现在洛洲府大堂,虽出人意料,但不会超脱控制。”卓知非说的很谨慎,许言猜得到是一回事,他却是不能说的,不管他是如何同情卫阳都不能施以援手,同样,不管他多欣赏许言,也不能对她的猜测进行鼓励。“让你查这件事,是我考虑不周。纪嫣然不会有事,你可以放心。”
桌知非的话外之音是,案子,你,许言不要查了。许言也知道即便卓知非官居一品,但身处政治中心的他也无法为所欲为。于是她换了个话题,问道:“卓相,我一直在猜测,卫阳与我母亲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什么原因让他们有情人不能成为眷属?最初的时候我想是因为卫阳已婚,可我母亲既然可以嫁给许崇道为妾,就能嫁给卫阳为妾。我又想是许崇道**,可是任家的势力远远比许家要大,他哪里有能力逼迫我母亲。刚刚,我却想到了原因。”
卓知非心里一动,观察了一下,四下并无一人,他便由着许言信口猜测。
“皇帝登基十五年,我今年十六岁,我母亲嫁给许崇道是十七年前,是先皇在位的时候。我记得他刚刚说夺妻之恨,这个夺妻之恨使得皇帝怀疑卫阳行刺,也就是真正夺妻的不是许崇道,而是皇室中的某人,甚至可能的是先皇或者当今皇帝,而十五年前的皇帝刚刚大婚,不会娶一个商人之子的。所以我想是先皇要娶我母亲进宫,而我母亲等不急卫阳上门提亲,为了不进宫,她只能匆匆嫁给了许崇道。”
卓知非低声说:“你恨你父亲?”
许言一愣,随即明白,自己一直称小拾儿的父亲为“许崇道”,她也知道自己完全猜对了小拾儿母亲的往事,“不恨,没有他就没有我。”
“许言,今夜,你的情绪让我有些担心,你是很惊讶还是无奈?”明明是陈述句的语气,却说出了疑问句的调子,许言在心里翻个白眼,这个卓知非,温尔雅的不像话。
卓知非和易慎行完全不同,他足够细心也足够有耐心,许言若不回答,他肯定会追问到底,因此许言直截了当地回答:“我母亲事,会使我害怕往事重演。你……”许言对婚姻的自主权不会比任兰多。许言顿了顿,说:“我母亲的事你了解的对吗?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
卓知非点头,说:“唉,这件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许言呢喃着,“其实,你不说我也能猜得到几分。十几年前皇帝选妃,我母亲作为适婚女子,有可能是要被送进宫的,她是那种渴盼自由的人,当然不想进宫,因为某些原因匆匆嫁给许崇道是有可能的对吧?”
卓知非当然知道许言能猜的到这件事的大概缘由,但是没想到的是,她能猜的如此接近,虽然他和皇帝是近亲,私下亦是好友,但此事毕竟是皇家秘史,他如何也不能对外泄露。
“我一直在想,我母亲何等身份,为何会嫁到许家做妾,现在想想,固然是形势所逼,更多的是伤心,而许崇道将我扔在院子里不闻不问,怕是也知道我母亲对他无心。”许言说这话的时候眼神飘零,透着淡淡的忧伤,若是换在她生存的那个时代,女人的选择何其多也,若找不到那个自己爱的人,至少也可以找一个爱自己的人,最不济,也就是独身一辈子而已。
卓知非低低地柔声说:“过去了,你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许言点点头,眼前已经看得见灯火,许言挣开卓知非的手,默默走在他身后一步远的距离。
卓知非微微转头能看到许言好看的侧脸,密长的睫毛在脸上留下浅浅的阴影,混着她脸上淡然中带着的浅浅忧伤,一点都不像一个十余岁未出嫁而养在深闺中女子。是啊, 许言哪会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女子,她在大牢中步步为营设下圈套使犯人落网,在大堂上又侃侃而谈语言犀利,她的见识绝不在男儿之下。是怎么样的女子才能养育这样的女儿,任兰,一个能让万兽山庄庄主一见倾心的女子一定是不简单的,所以会有这样一个更不简单的女儿。正思虑间,卓知非听到许言问了句,“你的伤好了吗?”
卓知非立刻想到她问的是什么,只是他没想到许言竟如此敏锐到猜的到那一夜劫持她的人是自己,“你认得我的声音?”他记得那一夜自己是特地掩饰了声音的。
许言耳力很好,分辨得出细微的异同,只是以往她没有往桌知非身上去想罢了。虽然许言性格冷硬,但黑白分明,这件事一直压在她心头挥之不去,那人是卓知非,总好过是个杀人如麻的杀手。“确定了是你,我才能放下心。”
卓知非微笑出声,“你极冷静,哪怕是换成一名男子也不会像你那般既保住了自己,更保住了柳儿的性命……许言,你太奇特。”
许言不想接这个话题,看到高大的城门在黑暗中矗立,她朝卓知非行礼,说:“烦劳卓相了,我自己回去就好。”
卓知非淡淡地说:“慎行在等你?”没有错过许言眼里闪过的光芒,果然她是担心易慎行误会,卓知非继续说:“任曦就没有一点机会?”
许言没想到卓知非没有子女婚姻父母做主的观念,对他的好感倒是多了一分。任曦是小拾儿的表哥,血缘不会因为许言的到到访而改变,她不想和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男人讨论婚嫁,于是说:“此事不劳卓相挂心。”
远远的,易慎行的身形在黑暗中非常明显,许言看着他英挺的身形,突然觉得他竟是那么的“帅”,不管自己是在哪儿、在做什么,他都在,像是一棵树一样稳健的存在。许言快走几步,双手握住易慎行的左手,低下头,脸附在他手臂上,轻轻的摩挲,温暖自己已经冰凉的脸。
易慎行心里一暖,伸开右手轻轻揽着许言的肩,低低地问:“累了?”
“嗯。”
“回家去?”
“嗯。”许言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这样近乎撒娇的行为,心里的羞恼涌了上来,但她此刻已经因为母亲的事心力交瘁,依赖易慎行的心思多过不齿的情绪,她干脆说:“你背我。”
易慎行的脸在黑暗中有些微红,他不自主的看了看卓知非,卓知非耳力如何敏锐,当然听到许言说什么,不由得微笑,说:“送她回去吧。”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