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太医七十上下,被魏公公催着,一路差点小跑前进。他向帝后请安时,气息都不匀了。诊了脉,又略问了几句话。
他字斟句酌地说:“娘娘并无大碍,只是近日时气忽冷忽热,恐是胃里进了寒气,便受不住东西。老臣留一副丸药,做保养之用。不吃也是可以的。”
萧栖迟听了半天,怎么没有一句跟有孕相关?电视里不都这么演的么?怀孕初期必然呕吐,一吐,大家就都知道是怀孕了。
在萧栖迟看来,呕吐=怀孕。
“不是有孕了么?”他诧异到。
沈江蓠闻言,甜蜜而羞涩地低了头。她自己也是作此猜测。
严太医一惊,赶忙解释到:“娘娘呕吐是胃寒所致,与身孕并无关系。”
本是满心期待与笃定,跌得粉碎。一阵失落压上萧栖迟心头,不是有了孩子么?他下意识去牵沈江蓠的手。沈江蓠抬眼见他眸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她自己也是又失望又觉得奇怪。前一世她有过孩子,所以知道怀孕的症状,据这两月来的状况,应是有孕才对。怎的太医会如此说?
“许是娘娘身子康健,所以怀孕两月,并无孕吐症状。”
沈江蓠只觉手上一紧,与萧栖迟对视一眼,皆是又欢喜,又想深深地翻个白眼。
严太医,你一口气先把话说明白了会怎样啊!
严太医恭喜的话还未出口,萧栖迟已经喜气洋洋,一叠声地吩咐:“赏,太医有赏,阖宫上下皆赏!”
沈江蓠望着萧栖迟的脸,终于有了一种脚踏实地的幸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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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大人突然之间倒台,又受到近乎抄家的惩罚。朝堂官员,尤其是臣,多年来与皇室巧妙地维持着刑不上大夫的平衡。如今见孙大人如此下场,不免有些唇亡齿寒之感,准备从求情和指责陛下用刑太严的两个角度大干一场。
不想,皇后有孕了。
当陛下一脸兴奋,喜气洋洋地与满朝武分享这个好消息时,你好意思此刻上去兜头一盆凉水:“陛下,孙太傅这事儿,您办得不地道!”
孙大人倒台之事,便没有任何一点余波地,悄悄地翻篇儿了。
自打鸾凤在御书房向萧栖迟强行表白之后,萧栖迟再没见过她,也下令禁止她去见沈江蓠。尽管见不着帝后,皇后有孕这等大喜事她还是听见宫人们议论了。
当晚,她哭湿了一个枕头。一想到萧栖迟生活里每一点悲欢起落都将与自己毫无关系,心里就像被刀划过似的。
她甚至想,再过不久,沈江蓠身体不便,自然再难以伺候萧栖迟。届时,哪怕□□,她也要将生米煮成熟饭。
不料,萧栖迟亲自来找她了。不为别事,却是亲口下的逐客令。
对于鸾凤,萧栖迟有愧疚,可是再愧疚,抵不过对沈江蓠的爱护。
“你来京城已不少时日,想你父王、母后必是惦念的。”萧栖迟坐在鸾凤对面,开口说道。
鸾凤只是哀怨而伤痛地望着他:“我只当萧哥哥再不见我了。”
萧栖迟沉声到:“你该称呼朕陛下!”
“哼”,鸾凤鼻子里轻嗤一声,负气到:“偏不!当初明明就是你自己说,叫我如此唤你!”
“今时不同往日!”萧栖迟心中不悦,语气变得严厉。
眼泪从鸾凤眼角滑落。她一面擦,一面心有不甘地说道:“我不懂为什么,来了京城之后你就不似先前那般待我。难道说,从前,你都是假装的?”
萧栖迟说了一个自己都深觉恶心的借口:“我一直拿你当妹妹待。”
鸾凤哭得更无法自抑:“可是,我从来都不只把你当成哥哥。”她突然走到萧栖迟身前,哭道:“我不介意为妃。你们这里不是讲究女子贤良大度么?皇后娘娘不会介意你纳妃的。”她几乎是恳求的,紧紧抓着萧栖迟的手:“萧哥哥,你纳我为妃,好不好?”
萧栖迟将手抽出来:“如果我从前有令你误会的地方,是我的错。可我已经有了皇后,皇后又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们过得很好。我已写信给你父王,说一月之后派祁将军送你回国。你喜欢的东西,说出来,我能送你的都会送你。一月之后,我与皇后亲自为你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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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行的日子已经定下。军队、武器、都已部署好,祁年现在要做的,就是等待军队开拔。
家中事情他没有放心不下,只是这一走,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到底是上战场,难卜生死。他既因为远征而意气风发,但想起战场残酷,不知几时归家又难免悲凉。
而家中人只当他是护送西维公主回国,不知他这一去,便是踏上征服世界的征程。
此行目的只有他与萧栖迟知道。是以谁也不能说。临行前一日,他谢绝了所有送别饮宴,早早回到家中。
陪了三个儿女一个下午,又去与他母亲说了许久的话。
后来,顺着墙根一直走到宋辛夷居住的庵堂门口。他也没进去——知道宋辛夷不喜,倚着门坐在门槛上。
高墙隔断了屋宇,也不知道里面是否还点着灯。她是在佛前抄写经,还是已经睡下?若她得知自己此行目的,可会为他祷祝平安?
自从宋辛夷搬进庵堂,两人再没见过面。她曾是那么喜欢热闹的人,呱唧呱唧对着人就能说上半天话,如今怎能忍受这佛门孤寂清冷?
他靠着门,一个人喃喃自语:“夫人,为夫即将远征……”
宋辛夷抄写经书毕。走到院中,本来只打算些微走几步,动动腿脚,不想听见门边传来细微声响。
她半惊半疑地走了过去,却又没了响动。正欲转身离去,却听到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音虽轻,但却是她再熟悉不过的。瞬间就知道门外是谁。
她伸出手,轻轻触碰木质大门。
一直未曾听到离去的脚步声,反而间或传来一两声叹息,宋辛夷便一直站在门边。后来,站得累了,抵着门,寻一块干净地方坐下。
隔着一道山门,二人坐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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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这日,护卫大军在城外等候。祁年领一支百人亲军去皇宫向陛下辞别。帝后二人立于高台之上,身后是百人仪仗。武百官在阶下分列两旁。
祁年一人上高台辞行。小太监端着托盘站立一旁,魏公公斟了酒递到萧栖迟手上。他亲自给祁年祝酒,只说了一句:“不破楼兰终不还!”
站在一旁的沈江蓠跳了一下眼皮。
祁年一饮而尽,叩拜辞行。
接着是鸾凤。
萧栖迟果然守诺,送了她大量礼物。有赐给西维的,也有赏她自己的。只是,成山的金银珠宝也不敌他一回顾的重量。
鸾凤几乎是以赤*裸裸的嫉恨目光直直盯着沈江蓠,从她的脸,再到她的肚子。
她端起酒盏,放在唇边,一口喝尽。正当宫人端着托盘要告退,却被她一把抓住了胳膊。鸾凤从托盘上抓起酒壶,又斟了一杯在手中。
“鸾凤此去,山长水远,不知几时再得相见。宫中多日,得陛下和皇后娘娘细微照顾。鸾凤谨以一杯水酒,略表谢意。”
她将酒盏递到沈江蓠跟前。
“皇后娘娘,虽然这是鸾凤刚刚用过的酒盏,但请您不要嫌弃。从前在西维皇宫时,陛下也是这般不嫌弃,将我杯中残酒一饮而尽。我们从前有过很多刻骨铭心的事情,可惜这一走,再不能尽数说给娘娘听了。”
萧栖迟气得三尸神暴跳:“不得胡言!”他哪有喝过她的残酒!
鸾凤却挑衅似的望了他一眼,突然一把扯开肩头衣服,露出右侧肩胛。雪白肌肤上,一个纹好的“栖”字触目惊心。“好不好看?陛下在西维时亲自帮我刺的呢。”她的表情,像三月骄阳下的毒酒。
旁边宫人尽数低下头去,权作看不见,听不见。
萧栖迟正要急着解释。
沈江蓠突然侧头,对他一笑,才回头看着鸾凤。她伸手帮鸾凤把衣服拉好:“女子,最要紧是名节,光天化日衣衫不整,可不好看。”
整理毕,她拉着萧栖迟的手,接着说道:“公主既然贵为一国公主,何必自贬身价做这些举动?不管公主所言前因后果如何,如公主所说,都是曾经的事情了。过了也便过了。若这些事情对现在还有丝毫影响,公主现在也不必怀着极大恨意向我辞行了。是也不是?”
“临走前,倒有一句话送给公主。若一个男人真心实意地爱护你,怎会要你自己张牙舞爪来做恶人?”
她一面说,一面轻轻抚着肚子:“我和陛下,还有我们的孩子,现在很好,将来,一直都会很好。公主,你也保重。”
鸾凤眸中怨恨与伤痛大炽,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我今日下场就是你的明日!”她留下怨毒诅咒,愤恨转身而去。连斗篷的袍角都似写满了伤心。
一行人越去越远,渐渐只剩下衣袍猎猎的背影。
萧栖迟却觉得沈江蓠的手越握越紧,连指甲都掐进了自己掌心里。他疼得忍不住,龇牙咧嘴地侧头去望沈江蓠。
却对上沈江蓠微眯的凤目:“回去给我好好说清楚!”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