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西孟加拉邦,加尔各答。
这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城市之一。保守估计,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口都居住在贫民窟里。放眼望去,一大片黑色蓝色的塑料布交错其间,密密麻麻地看不到头。热带地区的炎热天气使拥挤的棚屋散发出一种汗液、污水、垃圾之类混杂的气味,臭得令人窒息。正常供水严重缺乏,必备的公共基础设施就更不用说了。
而在这种脏乱差的外表下,还有更多更糟糕的事情——层出不穷的暴力事件,随处可见的大麻制品,绵延成片的红灯区……
“如果你不来这种地方,永远也没法想象,事情到底可以多糟。”卫阳对此表示。
这时他正在自己的土质屋子里,回答一个病人关于他对这里的印象问题。一盏昏黄的白炽灯摇摇晃晃,把房里仅有的一套桌椅和一只柜子投射出阴影,而病床就只是硬邦邦的泥地上铺的一层薄褥子而已。
光想就知道,泥土房子已经比塑料棚子好上不少了。除了条件相对较好的地区,这就是提供给医护人员的特殊待遇——贫民窟里的医生永远供不应求。
病人还只是个六七岁的女孩子。她对这回答并不惊讶,因为如果一个人在这种环境长大,早就知道了世界的残酷。“你长大的地方一定比我们这里好?那你为什么还要来呢,阳?”
卫阳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你知道我的名字,但你知道我名字原本的意思吗?”
小女孩摇摇头,大眼睛在灯光下扑闪扑闪。
“就是太阳。”卫阳往窗外指了指。不过现在已经是夜里了,外面只有黯淡的月光。“太阳每天依旧升起,人们就会有希望。”
这话对一个孩子来说实在有点难以理解,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喜欢阳。还有,他们都说你长得很好看。我也觉得你很好看。”她强调似的说。
“谢谢。”卫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长大后会更好看的。”他又看了看窗外,“快睡,等明天太阳出来,你就好了。”
把几个病人安置好,卫阳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房子外头有一小片空地,他就站在那里看着天空,心情有些沉重。
本来,他一开始决定到这里只是为了目标三号——班纳博士,伽马射线研究领域的先驱者,但是因为实验意外,他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会变身为一个具有无穷力量的绿色大个儿——的好感度。但是呆上两三个月后,他现在觉得,就算好感度一星不动,他来这里也是有意义的。不过事实上,在班纳方面,他现在已经有三颗星了。
“你那里弄好了,阳?”边上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卫阳回头一看,就看到他的邻居——就是班纳博士——走了过来。“你听见了,布鲁斯?”虽然屋子是土夯的,但因为就是用手弄弄平整这样做起来的,隔音效果不怎么样。
班纳露出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我听见她说你挺好看的。”他回答,顺手在身上拍了拍——必须说,他的西装灰扑扑到已经看不出颜色了。
“这可不是我们谈话的重点。”卫阳也笑了笑。“你在这里呆了很久,孩子们的问题你都怎么回答?”
“很难。”班纳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一些,“我曾经试过童话故事——不过如果他们都知道那是个童话的话,就没有多大意义了。”
卫阳一时半会儿没说话。可不是吗,这么小就知道童话是假的,那说了做什么?“不管怎么说,你都比较有经验?”
“我就是个业余的,”班纳比划了一下,“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赤脚医生,对!如果真要说的话,我觉得你刚才的回答不能更好了。”他转眼看了看卫阳,“对了,你是医科专业的?”
“不,但是在医院呆过两年。”卫阳回答,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大实话。
“噢,那挺好。”班纳点点头,“我就觉得你挺上手的。要知道,一口英国口音在这里可不那么容易受到欢迎。”
因为历史原因,加尔各答的人们对英国人感情复杂——实话说,这不是个褒义词。
“所以你说的可不止我一个。”卫阳笑道。真要说起来,他还长了一副东方面孔;夏洛克才是那个典型的英式长相加伦敦口音的英国人。
他口气揶揄,班纳也笑了。“的确,夏洛克很让我费解来着。”他试图把这种费解描述得更清楚一些,“我不知道,他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说一口流利的印度英语的?要知道,当年我来的时候,可花了一段时间适应他们的口音。”
印度英语说是英语,但基本上,大概听完全不像英语,认真听还是不像英语——不要怀疑,这是真话,没有任何夸张成分。以卫阳做例子,如果没有幻影翻译,他肯定有语言交流障碍。
“他对语言很擅长,但你和我知道的其他很多人反应不太一样。”卫阳指出来,“他们通常都更关心他说话的内容。”口音什么的都是小问题,毒舌才是大问题好吗?
班纳对他在暗指什么心领神会。“我已经听说过不少了。不得不说,有些真是够气人的。不过幸好,我还没亲身领教过。”
卫阳瞥了他一眼。夏洛克的确没对班纳开嘴炮,其一是实在没什么好说的(谁能对一个曾经真的自杀以保证绿巨人不再出现的人说什么?),其二是后果很严重——如果把班纳激怒,绿巨人就要出来了。在人口密度这么高的地方来一通砸,那可绝对是灾难。
“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共同点,你最好不要领教这个,”他最后说,“我不能保证我能和另一个你沟通。”
班纳露出来一个苦笑。他之所以躲到贫民窟,就是因为这地方没人受过高等教育,信息传递迟滞,也就不会知道布鲁斯·班纳这个名字代表的意义。同样的,外面的人也不会想进来,除去他这种已经无路可走的人。
“我以为我来这里是个完美的计划。没有刺激,不会变身,人们也找不到我。”他说,表情显然并不为他的计划感到高兴,因为这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做出来的。“我会在这里度过余生,不会再危害到任何人。甚至,我还能救几个人……”
卫阳凝视他。“你不必为此感到自责。那不是你的责任。谁都不想看到坏事发生,尤其是你。”
“你回避了一个逻辑问题,就是他也是我。”班纳说。他一直对绿巨人持回避态度,通常情况都用“他”做代指。“不管怎样,至少我得感谢你们没被吓走。上帝作证,我已经好些年没和外面的人说过话了。”
“吓走?你说的‘你们’包括我吗?”横刺里一个声音插了进来。“你认真的?”
两人同时转头,就看到夏洛克大踏步地走了过来。他应该跑过了很多地方,因为皮鞋面上都是尘土,但他的大衣依旧一尘不染。
“我必须对此表示强烈抗议。”夏洛克很快就走到了两人身边,继续说:“因为这事情一般是我做的。”
卫阳顿时哭笑不得。“就算这是事实,你也没必要把它当成光荣来说?”
“好,我能相信这是个事实,但是……”班纳显然也觉得这够古怪的。
“我猜你只是想知道我们到此为了什么。”夏洛克飞快地说下去,根本就当自己没听见反驳,“我还可以说一个事实,没有比这里更好的度假胜地了。”
“是……等等?”班纳话说了一半才觉着自己听力出了问题,“度假胜地?你确定不是个反讽?”
“斗殴、谋杀、罪犯……”夏洛克一溜烟地钻进了屋子又出来,“睁眼就是案子,加尔各答简直是个天堂,不是吗?”他重新走到卫阳身边,给了他个吻,“晚上不回来,不用等我了。”然后他紧了紧风衣,又大步离开了。
“看起来他是回来拿东西的。”卫阳说,语气里还有残余的无奈。
“等等,”班纳依旧震惊,“他刚才说的是实话?”
卫阳点头。“你不是听过很多次了吗?”
“不,我说他之前说的度假胜地。”班纳强调,一脸不可置信,“别告诉我,你们真是来度假的?”
“好像确实是真的。”
“……年假?”班纳不抱希望地问。哪家公司的年假住贫民窟啊?
“不,”卫阳干巴巴地回答他,“蜜月。”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菌表示,这绝对是作者菌写过的P里最苦逼的蜜月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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