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因厮杀太久,已经卷了刃的大刀狠狠的劈翻一个想要背后偷袭陆天麟的将领,再看向浑身浴血的大帅时,两眼瞬时通红——
仗打到这般时候,便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了啊!其他将领尚有可喘息之机,偏是大帅,从交战到现在,凭一己之力,已经斩杀了敌方将近三十员将领,饶是如此,竟还有更多的摩罗族贼人源源不断的扑过来!大帅便是再铁骨铮铮,又能支持多久……
“大帅,您便是不为自己着想,也想想从未谋面的小姐!要是您真有个什么,苦命的小姐可要依靠哪个?”眼看陆天麟丝毫不为所动,李春成顿时发了急——无论如何,都不能叫摩罗贼人阴谋得逞!必得想个法子,劝大帅离开这里!可据自己所知,大帅到现在为止依旧是孑然一身,怕是除了那个踏破铁鞋也寻觅不到的小姐,这世上再无任何人让大帅挂心了吧?
兀自机械的舞动方天画戟的陆天麟神情果然有些动容,心中更是大恸,只觉一种又是酸涩又是痛楚的感觉充满整个胸腔——
是啊,自己的孩儿。十年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从未尽过一点为人父的责任,甚至连孩子是胖是瘦,是高是矮都无从得知!不曾为她换过一次尿布,不曾亲过一次她的小脸,她难过时自己全然不知,她快乐时,也从不曾和她分享……
那样苦命的野草般一个人挣扎着长大的孩儿啊!
老天,你何其残忍,既昭示天麟孩儿的消息,为何不等我父女聚首,便有此大战?
只是,即便再如何愧对孩儿,自己又何忍心,抛下这一众多年袍泽、生死兄弟,独自逃生?
人生在世,自当顶天立地,若是自己此刻当真选择临阵脱逃,又置唯一的孩儿于何地?还有何颜面立于人世间?
“大丈夫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守边卫国,何惧生死?”竟是傲然一笑,“至于说我孩儿,只要这连州铁军有一人在,自然可以替我照顾于她——”
说道最后,却是声音粗噶,声音明显苦涩至极。
周围兵将顿时一阵喉头发热,齐齐道:
“大帅必将无恙,小姐也定可寻回,我等,有生之日,必全力护佑小姐,绝不让小姐受一点点委屈……”
大帅身份何等尊贵,却是为了大家如此不顾生死,甚至最爱的女儿都要抛置,从此以后,小姐不止是大帅一个人的女儿,更是连州铁军每一个人即便拼了性命也要守护的人!
嘴里说着,抬起方天画戟,一下磕飞了迎面贼将的兵器——孩儿,爹爹会为了和你团聚的那一日,努力活下去……
那敌将吓了一跳,慌忙间忙要后退,陆天麟方天画戟如毒蛇般随之追到,左右用力一错,对方的人头嗖的一下就飞了出去,“咚”的一声砸到人群中,独余一具无头尸身仍是端坐马上,那马受惊之下,撒开四蹄冲入人群,所过之处,众人无不闪避,惊骇的声音更是此起彼伏,摩罗族兵将恐惧之余立时一片大乱。
“该死!”竟是又折了自己一员大将!明明已到了强弩之末,怎么这会儿竟又生龙活虎一般!再这样下去,己方士气必然大受影响。
“木胥其——”阔敏扬手往陆天麟方向一指,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调来所有神射手,朝着陆天麟,万箭齐发——”
“万箭齐发?”木胥其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战场中心除了陆天麟外,可还有和陆天麟缠斗在一起的摩罗族将领。真要射过去的话,岂不是意味着……
“对,万箭齐发!”阔敏声音也有一丝颤意——不到万不得已,自己也不愿出此下策!可眼下,明明齐军衰相已现,可照陆天麟现在的情形看,说不好,会力挽狂澜!
摩罗族人常年生活在塞外,本就擅骑射,之前木胥其之所以屡屡失手,除了陆天麟本身太过勇猛之外,更兼派去缠斗的将军不但没有起到帮自己吸引陆天麟的作用,反而被陆天麟迫的狼狈至极,甚至不由自主沦为陆天麟的“肉盾”,现在阔敏既然下令万箭齐发,毫无疑问,是暗示他,即便以己方将领的性命做代价,也必要射杀陆天麟。
想通了其中关窍,木胥其迅速安排好阵型,手一挥,无数只雕翎箭朝着陆天麟的方向飞去。
自己则抽出那只毒箭搭在弓上——
“啊——”最前中招的是横刀立于陆天麟马前的一员敌将,那人只短促的痛叫一声,便一下从马上栽倒。
陆天麟面前顿时显出一个空档,无数只雕翎箭如急雨一般随后而至。
“不好——”李春成大惊。再没想到阔敏竟是如此丧心病狂,竟是拼着连自己的人一道射杀,也要取了大帅性命。
“柳河,你快去阻止他们!”边吩咐旁边的柳河边把大刀舞的车轮一般挡在陆天麟面前。一心守护陆天麟之下,后心顿时露出一个空档。
一个侥幸靠近的摩罗族将领顿时大喜,手中长枪随即递出,朝着李春成后心扎去。
“春成,小心!”陆天麟一眼瞧见,左手长刀劈开几只乱箭,右手方天画戟朝着敌将就斫了过去。
手中毒箭一直对着陆天麟的木胥其远远瞧见顿时大喜,手一松,那只箭如毒蛇般无声无息的朝着陆天麟就飞了过去。
那敌将再没料到,陆天麟身为主帅,自顾不暇之余,还会为了保护手下甘冒奇险,愣怔了一下,忙要闪避,却哪里还来得及?
直接被陆天麟砍翻在马下。
同一时间,那只毒箭也瞬间飞到,竟是刺穿盔甲,没入臂中。
“大帅——”看着那只雕翎箭在陆天麟臂上晃动,李春成眼睛一下红了。
“混蛋!”柳河也看到了这一幕,顿时血脉喷张,手中的大锤朝着箭发出的方向狠狠的掷了过去。
木胥其一个躲避不及,正被那铁锤砸中脑袋,顿时开了个拳头大的血洞,吭都没吭一声就一下栽倒在地。
“真是废物!”眼见得那些神箭手竟是瞬时被柳河冲的七零八落,阔敏气的头上青筋直跳——
方才一阵箭雨,竟是足足射杀了自己六七员将领之多,可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竟然不过伤了陆天麟一条胳膊!
却忽听远处传来一声惊呼:
“大帅——”
却是陆天麟,忽然一头从马上栽了下来。
阔敏愣了一下,忙让人拖过木胥其的尸首,伸手取过箭囊,倒出里面的剩余的箭,下一刻顿时狂喜无比——
果然少了那只毒箭!
一时无法抑制内心的狂喜,仰天大笑:
“陆天麟已然身中毒箭,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些取了他的首级!”
“陆天麟身中毒箭?”眼看着前面就是战场,齐灏刚舒了口气,好在自己来的还不晚,哪料想一念未毕,便听见阔敏的呼喝之声。心里顿时一紧,待要不信,却见方才瞧着还奋力厮杀的齐军忽然就乱成了一团,直唬的脸一白,低声吩咐莫望,“快,按原计划行事。”
自己则一踹马鞍,朝着十字坡就冲了过去:
“摩罗逆贼休要嚣张,本王来也!”
莫望应了一声,狠狠的一抽□□坐骑,马儿受惊,嘶鸣一声,撒开四蹄就开始奔跑,马尾上绑着的硕大扫帚顿时带起一路滚滚烟尘。
那些兵将虽是不识,其他将领却全都认得,来人可不正是贤王齐灏?
柳河先大喊一声:
“贤王爷带了援军来了,爷爷的,杀死这群摩罗族王八蛋,兄弟们,杀啊!”
贤王爷?阔敏顿时有些发愣——是应该有王爷来,不过不应该是自己的兄弟赤布吗?这是从哪儿冒出个贤王来?
待要不信,眼见得一个身穿金甲神情尊贵的年轻人正带了一支人马飞扑而至,而不远处,更是烟尘漫天,明显正有大批人马赶至此处。
顿时有些着忙。
和摩罗族的慌张不同,齐军本来因为听说大帅身中毒箭而涣乱的军心迅速得以稳定,更因为“大批援军”的到来而生发出无尽的勇气。竟是个个争先,竟是渐渐扭转了局势。
“王爷——”李春成已经在其他人的掩护下抱着已经神志昏迷的陆天麟来至齐灏面前,浑身是血的汉子这会儿早已泪流满面,“求王爷快救大帅——”
目视着陆天麟已经完全被鲜血染成红色的战袍,以及遍布身上的大大小小的伤口,齐灏心头顿时*辣的,亲手接过齐灏,小心置于马上:
“你放心,不论付出何种代价,齐灏都会想尽办法救陆帅,这里,就拜托诸位将军了!”
“王爷放心——”李春成狠狠的抹去脸上的血水并泪水,“末将等今日即便战死沙场也绝不叫摩罗小儿前进一步!大帅,就拜托王爷了!”
说着拨转马头,掉头又往战场而去。
齐灏最后看了一眼血肉纷飞的战场,只觉内心充满着无限的苍凉——
最坏的情形果然发生了!也不知这些儿郎,能有多少可以生还?
只是目前最重要的,却是赶紧带陆天麟回连州救治!
当下拨转马头,迅速往连州的方向而去。
走了几步却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却是前方天乔寨方向也忽然烟尘滚滚,顿时觉得有些奇怪,明明自己只是吩咐莫望在这附近兜圈,达到迷惑敌人的效果即可,怎么这么会儿功夫,会跑了那么远?
正要着人去问,身后忽然响起莫望的声音:
“王爷,不好,有人来了——”
“莫望,那边的人是——”齐灏大惊,莫望既然在这里,对方那只人马又是谁?
忙一勒马缰,狠狠的一抽马匹:
“快走——”
本想绕小道避开,没想到对方速度竟是快的紧,竟是转眼就到了面前,一眼看清对方头上标志性的翎羽,齐灏只觉浑身冰凉——
从天乔寨出来的,竟是摩罗族的人马?
而后方,阔敏明显也注意到了这一异状,顿时兴奋至极,高声道:
“赤布,可是你到了?”
一脸狰狞之色的赤布催马上前,“大哥,赤布来了。”
又恶狠狠的瞪着齐灏等人,狞笑道:“果然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既然犯到本王手里,就乖乖受擒吧!”
被齐灏安置在马上的陆天麟无力的睁开眼睛——那毒箭果然霸道,自己这会儿,竟是连动一下都不可能,当下低低道:
“王爷只管一个人速速离去——”
不过说了一句话,便重重的喘息起来,用力扯下脖子里的玉佩塞到齐灏手中:
“若天麟,不幸离世,还请,还请王爷靠着这玉佩做信物,帮忙,寻觅小女——天麟便,死而无憾了……”
一句话说完,竟是再无半点声息。
同一时间,正在林间休息的扶疏忽然睁开眼睛:
“各位长老,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就在方才,心口处忽然传来一阵钻心的悸痛,那种感觉,竟然一如当初爹爹离世时的情形。
扶疏顿时有些心慌意乱,难道是,雁南有什么危险?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