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柳平这几天把县里的红头文件,都快全部背下来了。中央不是号召要耐心、细致地做群众的思想工作嘛,这会儿他肚子里可是塞满了宣传计划生育的好处。谁敢和他辩论,他自信凭自己肚子里装的中央号召、县里的红文件精神,一切难题都能迎刃而解。况且还有一个普通社员楞虎家的婆姨、李琴给大家做出了榜样。人家一个妇道人家。丈夫楞虎又不在家,还是三代单传,按上头的精神是完全可以再生育二胎的,可人家偏偏就响应了中央的号召,放弃了这个机会。难道全大队的男社员们还不如人家一个婆姨吗?
说辞准备了一大堆,可只说了几句,就被刘三明的一席胡搅蛮缠,给噎得当场连台也下不来了。
幸好刘三明队里的队长这时给出来解了围:“三明,你这是怎么说话呢?你把你婆姨说成是大母猪。那你是什么?嗯?大队地干部来,也是为了你好,这还没有说几句话呢,你就吱哩哇啦瞎叫喊什么?连个人性也不懂。你就是一头公猪,是不是?连句人话也不会说了?”
刘三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嘴里却嘟囓着:“你不是说我是公猪吗?你家的公猪会说人话啊?”
那个队长对马柳平说:“马书记,咱们先走吧,和这头猪咱们也说不成个啥。就让人家上面来了人,好好地收他吧!真是个不识人抬举的东西!!”
马柳平见僵持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只好有个台阶就下:“甚球人哩,连个好赖也不懂。鱼湾大队咋出了你这号混人、灰鬼。你要是想生,你就给我好好地生,直到你小子生下一堆孩子。穷得连裤子也穿不起的时候,估计才能明白过来,谁是为你好。哼,今年你想申请救济,可别来大队找我啊!我要让你小子饿死,才知道不计划生育是啥的后果!”
浩浩荡荡出来八、九个大队和小队的干部,刚出阵还没交锋,就被刘三明单人独马挑了个狼狈!
马柳平率众将官从刘三明家出来后,马上吩咐:“来有,你就在大队的高音喇叭上。继续给咱宣传这县里地红头文件精神。多喊上几次!!其它各小队的队长,回去先做你们自家家里人的工作:一胎的写保证。二胎的要节育,三胎的一个也不能放过。结扎!如果在三天内做不通工作,就自己和你们队里地副队长,移交一下队里的手续,给我回去和你们的婆姨、孩子们耍任务完不成,公社到时候要撤我的职,没办法,一村一舍的,我也只能让你们先走路了。还有。抓紧对各小队结了婚、生了孩子的团员们,做一下思想工央号召让党、团员们带头。他们要是不想带这个头,那他也就不用再当这个团员了。记住啊,话要说得重一点、狠一点。吃过晚饭后,咱们这几个人,再到大队开会,各小队的队长到时候准备一下,在会上汇报今天下午你们到底做了些啥?取得了多大进展还有哪些人不响应国家的号召,咱再重定个办法!”
马柳平气呼呼地回到家里时,吴永成正和他三姐吴永霞瞎拉呱。
吴永霞见马柳平气色不对,就问他出了什么事。马柳平这下可找到组织了,把今天小队的队长们向他诉的委屈、他领着众人到刘三明家做工作时、被刘三明呛了一遍地事情原原了一遍。
最后他伤心地问吴家姐弟两个:“你们说,我这是何苦呢?放着好好的公社地国家干部不当,回来村里操这份闲心,受他们的窝囊气。我明天就回公社去,得向公社地王书记好好这个大队支书、大队长我还不愿意干了!谁想干就让他们来干吧!”
吴永霞连忙安慰:“对,干的不顺气,咱就别干了。你说你费心费力的为了啥?还不是为了鱼湾大队的社员们?还给他们办个贸易了公司,让家家户户都做那什么茶叶蛋。你做的这一切,不就是为了他们好吗?他们不领情,咱就不干了!”
马柳平见吴永成不吭气,就问他:“五儿,你说我该怎办?”
该怎么办?又能怎么办?吴永成苦笑了一下,别说现在还只能用说服、教育的办法,就是十几年、二十几年以后,这个计划生育也是全国的一个大难题。
“三姐夫,你也不用太心焦。现在就先按你们商量好的办法来办吧!估计全县各公社、大队地情况都差不多。也都没有什么好办法。咱们大队说不定现在的情况,比他们各家还要好呢!毕竟才几天地功夫,就有两个人报了只生育一胎。你也不要太灰心了。这不算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要好好用点心,把咱大队的农工商贸易公司办好了,让大队的社员们都赚了钱,村里的什么工作也就好做了。大队现在关键只要有了钱作后盾,说什么话腰杆也就硬了,社员们什么事情也就都配合干部们了。”
马柳平点点头:“五儿,你说的有道理,现在人们不想搞这个计划生育,就是怕没儿子,到了老了却没有人养活呀。刘三明已经有了七个女子,可他一直还想要个儿,就是这么想的。”
“马书记在家吗?”这时院子里有人高声问。
“谁啊,他在家,你进来吧!”吴永霞高声应了一声。
屋门推开了,进来一个戴着眼镜的、四十多岁的中年人,年龄不算太大,可他两鬓的头已经有些苍白了。
不是大队小学校的校长王群、王老师吗?他来干什么因为是这次的计划生育涉及到了他家的什么人?吴永成看着进来的王群老师,心里暗自忖摸。
“王老师,你有什么事吗?快请坐。”马柳平连忙起身和王老师打招呼。
“马书记,咱们的这学校快办不下去了。都快没老师上课了!我都成了光杆司令了!你们大队的领导们快点商量一下,想个办法吧?要是咱的学校停了课,这可不是个小问题啊!”
“怎么回事?咱们学校为什么要停课?怎么就能办不下去了呢?老师呢,咱们学校的老师都去哪了?”马柳平一听,坐不住了。
鱼湾大队的学校现在有三个老师,都是三个男的,一百多名学生。这个学校已办起快三十年了,村里的不少中年人,都是在这个学校的小学里,度过他们的童年时代的,也是从这个学校学会了认字、算术等等知识。像马柳平、吴永霞等年轻人就是从这个小学毕业后,到公社上的初中。
大家对鱼湾小学这个母校都有着深深的感情。如今听王群老师说学校快办不下去了。又如何能不着急?
王群老师接过吴永霞倒的一杯热水,喝了一口后,慢慢讲起事情的前后过程。
学校里现在有包括王群老师在内的三个教师。只有王群老师一个是国家公办教师,由国家财政每月工资。其它两位老师,都是家住在本村地大队民办教师,年龄都在三十岁上下。
在农村实行生产责任制以前,能在大队学校里当个民办教师,那可是一件最美不过的好差使:每年除了寒假,暑假两个假期外,大队一年给他们记二千六百个工分。公社每个月还补贴六块钱。要是在假期里。愿意跟上生产队集体到地里出工,大队再给他们单独记工分。这样算下来,一个民办教师全年挣的工分,比一个大队最好的劳力还要挣得高,别人那还要好好地干哪!所以学校里的民办教师们,也就能安安心心地给孩子们上课。
可是自从0四月。全公社推行了“包产到户“生产责任制以后,民办教师的处境马上就变得极为尴尬:既然是推行了“包产到户”责任制,那么大队也就不再组织社员们集体出工;民办教师每年所挣的二千六百个工分,自然也就不存在了。只剩下公社补贴的每月六元钱。
那两个民办教师家里也有了地。他们又要种地、又要教书,实在是精力分散得太厉害。更何况,这两位教师教书教了多少年,地里地农活早就生疏了不少;体质又不行,家里负担都还不轻:一个家里有五个小孩,一个有四个小孩。种地把式不行,家里也缺劳力。在学校教书。靠公社的每月六块钱,实在是难以维持生计。只好向学校的王校长提出了辞职的申请。
吴永成在一旁听了王群老师的一番话。脸上也有些动容。
民办教师一直是中国教育多少年的一个特色。它是因为农村教师大量短缺,不得已才出现地一个畸形产物。直到十几年后。在乡镇、农村,不少民办教师还一直担负着全国广大农4050的教学任务,工作量相当大,而报酬是非常的低。在吴永成前世时,他曾包过几个村,也了解了一些民办教师的苦衷:民办教师一般均为农村户口。在九十年代,每月的工资也只有七、八十元钱,相当于当时国家公办教师的十分之一。而所承担的教学任务,却比县城学校的公办教师要多得多。
大、中城市学校的小学。各门学科都有单独的老师上课,学语文地只教语文,学美术的只负责教孩子们画画;而农村地教育却是多数为复式教育。有些小山村的学校里,一间教室、二十几个学生中就可能有一年级到五年级地学生。一块黑板、五个年级的授课内容,而教师却只有一个。从语文、算术、音乐、美术、自然、体育等等。凡是已开设的一至五年级的课程,都是他一个人来承担。也可能农村的教学质量的确不如城市的教育。但在当时缺乏大量教师的情况下,正是这许许多多地民办教师,成为山区孩子们的启蒙教师:教他们认字、算术,教他们认识外面世界地精彩。其中有不少的杰出人才,在他们的启蒙教育下,插上知识的翅膀,飞向了祖国的大江南北。
民办教师为这个世界付出了许多艰辛,可他们得到的却很少、很少。很多人穷困倒、默默度过了一生;而不少人累倒在了讲台上,身后留下的,只是一个清贫如洗的家和失去了亲人的孤儿寡母。
“吃的是草,挤出来的是牛奶和血”,是他们的真实写照;“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是他们的精神缩影。
马柳平为难地说:“全县的情况都是这样啊,咱们能有什么好办法啊。王老师,你先回去,我们大队的几个干部先商量一下”。
王群老师走后,吴永成向马柳平建议:“三姐夫,这老师的事情可不敢马虎,咱大队的孩子们全靠他们,咱鱼湾村的将来也得靠他们。我有个想法你听听,看行不行?咱大队每个月拿出二十块钱补贴他们那两个民办教师。其中十块钱是固定的,每月;另外十块钱,就作为奖金,只要那个老师的教学成绩,在全公社的考试中,能进入前十名就奖励他。这样一来,他们的收入和公办教师的工资,也差得不是太多。至于他们家里的地,由大队每年派人帮助耕、种。让他们能安安心心地教书。咱大队每年也不在乎这两个民办教师的补贴。要是以后大队的公司能挣大钱,就把他们的补贴提得再高点,和公办教师的待遇一样。如果教得好,甚至还可以更高。”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