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原本因着发热而发红的脸色,在含着药丸的那一刻,红色渐渐消弭。
同一时,房门外——
“不想来永陵宫一趟,却得皇姐亲自相迎,我是来看看孩子的。”
“没什么好看的,生了病还在发热,等好些了再说吧。”
“生病了?那更该看。”叶茫双手环胸,望着挡在门口的瑾玉,“我倒真是没有想到,你愿意帮东方荣辰养孩子。”
“不管我与他爹有多少矛盾,孩子总归是无辜的,更何况,我欠了紫雁一条命。”凉凉地斜睨了叶茫一眼,瑾玉道,“现在一群人在里头七手八脚,你就莫要再进去添乱了。”
“你……”叶茫见瑾玉的态度分明是不愿让他进去,不由得蹙眉,“看一眼何至于如此吝啬?”
“这可是你说的,我吝啬?那我要是放你进去还真对不起你给我的这个评价了。”瑾玉挑了挑眉。
“不看就不看,不过是婴孩,又不是没见过。”叶茫冷冷一哼,转过身迈步离开。
瑾玉见此,微微松了一口气。
但不料,还未等她转过身,倏然一抹白影从身边窜过,她反应多来之时,已然到了房中。
此人不是叶茫又是谁。
他假意被气走,却在瑾玉放松之时又寻了空子。
瑾玉眸色一沉,这死皮赖脸的家伙。
眸子轻抬,眼见前头揣着孩子的顾云凰望了过来,朝他使了个眼色。
顾云凰会意,转身背对着叶茫。
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轻轻掐了一下襁褓里的小脸,“快哭。”
“不过是个孩子,又不是妖魔鬼怪,有什么不能看的。”叶茫已然走到了顾云凰身后,望着眼前一身绛红身形修长的男子,不禁愣了愣。
是了,最近怎么就没见着凰音?眼前这人还作着和凰音一样的打扮,但身形可是高出了许多的。
思及此,绕到了他跟前,但见他面容清俊,低垂着眼帘,使得他看不清他的情绪。
叶茫不知为何隐隐觉得有些怪异,以致于没有注意到眼前男子怀里揣着的东西。
“哇——”倏然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了一室寂静,叶茫这才惊觉原来孩子正在眼前男子的手中,正扯着嗓子哭。
他原本对婴孩还有些兴趣,想抱着玩玩,但如今见他哭了,手又伸不出去了。
“你果然只会添乱。”身后,响起了瑾玉清凉的语调,“你没来他还好好的,你一来他便哭了,怎么,还觉得有趣么?要不给你抱几下?若是不能将他哄笑了,我就打爆你的头。”
说到后头,隐隐有些咬牙切齿。
叶茫听的瞪眼,“我还没碰呢,这能怪我?”
“我听人说过,小孩子看见不讨喜的面容,会用大哭表示他的不喜欢。”瑾玉说的不咸不淡。
“这也行?”叶茫唇角微微一抽,“瞎说,你与我长相八分像,莫非他也不喜你?”
“你说对了。”瑾玉倒是承认的干脆,“正因为我不讨他喜,所以才没去抱,我抱着的时候孩子也是哭个没玩,只有他抱的时候,孩子才会安静。”
瑾玉说着,指了指顾云凰,“方才一直很安静,直到看见了你。”
一众婢女听着自家殿下数落景王殿下,只觉得那理由有些忽悠人的意味,不过有一点倒是不假,云公子抱着的时候,小世子确实不会嚎哭。
“行了,我走开就是了。”叶茫听瑾玉那般说,半信半疑,从顾云凰身前走了开来,到了瑾玉的身后。
哭声果真渐渐小了。
一众宫人连同叶茫在内均是有些难以置信。
瑾玉唇角轻勾。
她自然明白是顾云凰暗中做手脚。
但叶茫是没有想到的,一时之间,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不讨喜,连告辞的话也没说,便状若忧愁地走开了。
他不信,如他这般平易近人风度翩翩的男儿会不讨孩子喜,不过他讨姑娘喜却是事实。
莫非二者不可得兼?
景王殿下很是惆怅。
眼见着叶茫走远了,瑾玉这才走到了顾云凰跟前,“你用的什么方法让他一会儿哭一会儿静的?”
“没用什么方法。”顾云凰淡淡道,“用说的,我让他哭他便哭,我让他停他便停。”
瑾玉眼角一挑,“胡吹吧你。”
下一刻,孩子被塞回了她的手里。
“你喜欢你抱。”顾云凰道,“我可不喜欢抱孩子。”
除了他自己的。
瑾玉冷哼一声,将孩子接到了手上,却见他那双乌漆漆的大眼已经闭了上,正安静地睡着。
望着他的脸色,瑾玉有些惊奇,“似乎是退烧了。”
伸手抚了抚他的额,果真不热了,瑾玉抬眸望着顾云凰,“你怎么做到的?”
莫非真是他手掌冷敷敷好的?
“你可以认为是冷敷了一会儿他自己退烧了。”顾云凰状若不在意的道。
瑾玉微微挑眉,果然。
将孩子抱回了床边,冲一边的宫人道:“好好照看小世子。”
“终于舍得放下了?”顾云凰见此,薄唇轻勾,“接下来的时间,是不是该陪我走走了?”
“你以为我喜欢带孩子,若不是看他发烧了……得了,要去哪儿我陪你去就是了。”
“随我去花园走走罢。”以前是凰音的时候,他便很是喜欢那里。
二人并肩而走,长廊上,拉下两条长长的影子。
“叶姑娘,我要天蓝色的。”
“我要淡金色的。”
“叶姑娘,你这儿就没有大红色的么?”
一众带着喜悦之意的女音传入耳畔,瑾玉偏过头便见永陵宫中一众婢女围绕着叶微凉转悠。
“阿音,过去看看。”扯了扯身边人的衣袖,也不管他高不高兴,直接拖着便走过去了。
“大红色,暂时是没有,我上次采了御花园里的凤仙花便被个宫女警告了,据说是皇太妃最喜欢的,后来我又看上了石竹,据说,是皇太后喜欢的,再后来看中了蝴蝶兰,又听说是皇后娘娘让人种的,你们若是不想我有麻烦,可别怂恿我采那些花。”叶微凉轻声叹息,面上有着一丝郁闷。
“那,我们不强求了,不过大红色真真是鲜艳的很。”身旁,有人说道,“我今儿就在小世子的房门口看见了,一个姐妹嫌我指甲上的淡金色不好看,我便看了看她的手,十指指甲殷红若血,真是妖娆。”
“你说在哪儿看见?”倏然间,一道带着些许凉意的女音在身后响起,一众婢女转过身,见到来人,当即行礼。
“殿下。”
“你说,指甲殷红若血的宫人,在什么地方见过?”瑾玉迈步到了原先那说话的婢女身前,“多久前见过?”
“就在方才云公子进小世子房间之后。”宫人见瑾玉神色不若平时,此刻竟是有些冷然,不禁缩了缩肩头,“相貌也是清秀的,奴婢路上和她撞了一下肩,这才看清的。”
瑾玉眸色一冷,相貌清秀的婢女,永陵宫多得是,这样的形容完全无用。
“你们这几人,给我留意一下此人,不要问原因,也不得与其他人说。”瑾玉开口声线少有的严厉,“若是看见,第一时间告知我,或者珍华珍惜都可以。”
“为何要抓此人?”叶微凉不禁疑惑,然不待瑾玉回答,她便眯了眯燕,“莫非是奸细?”
“你……可以这么认为,至于原因,跟你解释你也不清楚。”瑾玉说着,忽的又想起了什么,走近了叶微凉,低声耳语,“你折腾这个,那些花随你采,但是在我抓到那个人之前,你不许做大红色的蔻丹。”
“放心。”叶微凉也悄声道,“其实我想做早就做了,方才不过是借口,那些花我大可偷采,真正原因是我不喜欢大红色,我喜欢,土、豪、金。”
瑾玉:“……”
不着痕迹瞥了一眼她的指甲,难怪她涂淡金色。
与叶微凉说好了,瑾玉回过身,便见顾云凰低垂着眼帘,彷如沉思。
“在想什么。”瑾玉走到他身前。
顾云凰眸子轻抬,唇启,吐出轻飘飘三个字,“顾如梦。”
“对,你那死不悔改的十四妹。”瑾玉冷哼一声,“她若对我的小侄子不怀好意,我就放她的血给她做蔻丹。”
顾如梦应当是注意到了孩子,才会在房门外偷瞧。
“她将手的美看的比脸还重要。”顾云凰轻描淡写道,“她的蔻丹从来都是人血制的,你即使用她的血,她也未必在意。”
瑾玉瞳孔一沉,这死变态。
“那我就剁了她十指,戳瞎双眼。”她有黑夜恐惧症,这点瑾玉记得很是清楚。
“这主意可行。”顾云凰对与顾如梦自然没有半点关心。
“嗯,咱们继续咱们的散步。”
“好。”
日头将落,傍晚的风轻的拂不动天上卷云。
破落而幽凉的宫殿之中,有一道黑色的身影缓缓迈步走着,绕过了长廊到了一间房屋前,他抬手轻轻敲响。
“进来。”房内响起一道低沉而又有些清凉的声音。
黑影推门而入,沉声开口,“主上,十四公主传信来,永陵宫中出现一来历不明的婴孩,十四公主暗查,极有可能是景王之子,湘王对外称是齐王遗孤。”
“终究是高看了东方荣辰,不想他死后,竟还被拿来做借口。”屋子暗处的人低低一笑,再度开口却语调冷然,“回信十四公主,设法将那婴孩带出,尽量不要惊动了梁王。”
是夜,冷月高悬。
朦胧月辉洒在宫殿的琉璃瓦顶之上,一道玲珑娇小的黑色身形行走在屋瓦之上,若猫一般悄然。
到了屋檐边,垂眸看着守在门口两侧的侍卫,白皙的手握拳伸出,松开之际,细微的粉末物体散落而下——
若雕塑一般的高大侍卫轰然倒地。
黑影从宫殿的屋顶之上一跃而下,落地悄无声息,从怀中掏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迷烟竹管,探入窗户纸里,随后将蒙面的黑巾摘了下来,露出一张清丽若芙蓉的面庞。
将唇抵在管上轻轻一吹,随后将竹管收了回来,黑巾遮回了面上,这才轻轻打开房门迈步而入。
借着月光,能看清床榻之上用襁褓裹着的婴孩,而床的两侧,几个宫婢已经被迷昏瘫倒在地上。
黑影走进将床榻上的婴孩抱起,离去之际,顺带掩上了门。
又迈出几步之后,一个轻跃而起,身形若轻烟一般,眨眼消失在月色之下。
而在她之后,另一道绛色身影朝着她去的方向悄然掠出,若鬼魅一般。
“哼,还以为永陵宫的防守多么森严,不过如此。”顾如梦怀抱着婴孩已然到了玄武门,望着这最后一道防线,黑巾之下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凉的弧度。
从怀中掏出一球状物体,向玄武门前头几丈开外投掷而去,一声炸响而起,月色之下顿时一阵轻雾弥漫。
“什么人!”
守卫怒号森森,顾如梦冷哼一声,趁着白雾弥漫之际,衣袖之下射出一道丝线,最前端的绑着的是锥形的利物,直刺入高墙之上,足下轻点,一个借力矫健的娇小身躯便翻了过去。
稳当落地之时,还能听见身后的一阵混乱之声。
黑巾下逸出一声低笑,怀抱着婴孩迅速离去,但未想到,夜色之中倏然响起数道衣抉破空之声,下一刻,四面八方有黑影纷纷而来,人人手持长剑。
“二小姐,家主猜得不错,你果真躲在宫里。”
“二小姐,交出孽种,随我们一同回去罢,还能少吃些苦。”
顾如梦面巾之下的脸色一沉,“瞎了你们的狗眼,让开!”
什么劳什子二小姐,这伙黑衣人显然是认错了人。
“二小姐,何必再垂死挣扎。”为首的黑衣人冷笑一声,不待顾如梦再开口说话,已经横剑而起。
“混账,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对方人数众多,顾如梦自是没有办法独身应付,更何况怀中婴孩不能有损伤,她不愿与对方多做纠缠,抬手便要将蒙着脸的黑巾摘下。
但没有想到的是,手指才触上了黑巾,身后便袭来一道劲风直击腰间,让她顿时气血一涌,喉间一甜,一口血已然溢了出来,沾湿了蒙面的黑巾。
下一刻,一抹绛红从身前掠过,势如闪电般一把夺过她怀中婴孩,擦身而过之际,还不忘一掌将她拍飞。
顾如梦被掀飞到好几丈之外。
一众黑衣人望着这突然冒出来的红衣男子,不明觉厉。
为首的人冷声:“将孩子交出来!”
“不交你奈我何。”男子开口,声线清凉却有悠漫。
“不交便死。”人多势众,为首的人望着对面的男子,眸光不屑,“将孩子交出来,可饶你一命。”
说话间,已经有人循着方才顾如梦被打飞的方向去了。
“说这句话的前提是,你们胜的过我。”黑衣之中,听得男子一声轻笑,下一刻,语调倏然变冷,仿若索命阴司,“胜不过,留下命。”
如此说法,自然是准备开打。
话音落下,一众黑衣人纷纷提剑上前。
顾云凰眸色一寒,一个跃身已然到了上空,将怀中婴孩放置一旁老树错乱的树杈之间,足足离地面好几丈,这才身形落下。
一众黑衣人见此,纷纷朝着树杈而去。
暗夜里听得一声冷笑,细小的破空之声响起,银白的蚕丝划过气流,朝着一众飞扑而起的黑衣人而去。
绛红色身影腾空而起,十指指尖的翼刃在月夜之下泛着丝丝冷芒,在一众黑影之间穿梭,快的如一缕疾风,让人眼花缭乱。
蚕丝不依不饶,若蛇一般将一个个冲着树杈而去的黑衣人穿了脑袋。
绛红色身影所过之处,道道血液飞溅,洒落在地上,黑夜里的血色之花,绽放一地。
“以寡敌众,原来也是能赢的这么漂亮,风卷红衣落残叶,爹爹,这样的人,毒发而死太可惜了。”老树几丈之外,站着两道身影,白衣男孩仰着头,望着身边的男子,被风拂动的斗笠下的容颜,正静谧而又专注地望着前头。
“虽是能胜,却也吃亏。”雪色衣袍的男子淡淡开口,声音清冷若玉石,“瞧他的脸色。”
纳兰玖璃一听,忙认真看了过去,已是横尸遍地,半空之中仅剩五道身影交缠,片刻之后,围绕着绛色身影的四道黑影纷纷仰脖喷出一道血柱,绛色身影落地,蚕丝将上空的一枝树杈划破,裹着襁褓的婴孩掉下,稳当落入他的怀中。
他一个旋身,华美翩然,面色却苍白如雪。
“我当初在他身上下了追踪蛊,不然也寻不过来了,原本就好奇,练琏血诀的人会有多厉害,现在见识了,就算身中剧毒,也不愿服软。”纳兰玖璃轻叹一声,“我说爹……”
话未说完,耳畔又是无数的衣抉破空声响起,纳兰玖璃抬眸望去,一大波黑衣人正在靠近……
“还有完没完了,欺负病人有意思吗?”望着那一众黑影,纳兰玖璃若黑玉般的眸中划过一抹冷然。
“你要帮他?”身旁,纳兰依然淡淡开口。
“你看他弱柳扶风,以寡敌众还要护着一个奶娃娃。”纳兰玖璃仰望纳兰依然,面上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虽看得很是澎湃,但娘亲说人不可落井下石,蚕丝漫天飞舞抖热血,他一人单挑五六十名抠脚大汉,那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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