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黑的时候,内务府才通知到他的下榻地,让他准备、准备,在第二天早朝的时候上殿。
他没有住到朝廷给他准备的馆舍去。
朝廷把狄阿鸟家在长月的宅邸还给狄宝居住,虽然狄宝的年龄也还小,东夏没有向王子问安一说,但狄宝也是才刚刚住下,王本想看看他还需要哪些东西需要准备,本身也捎带了给狄宝的礼物,更不要说他自己又和狄阿鸟的关系近到一起长大,有意愿去陪一下远在他乡的子侄,就住了过来。
宅邸除了之前东夏为狄宝派来的管家、养母,黄骢已经代为礼聘了好几个的西席,把好几个孙子、孙女放到这儿,陪狄宝一起玩儿。
实际上,他们和狄宝玩不到一块。
当年狄阿鸟家族罹难,黄皎皎回娘家居住,黄聪夫妻虽然宝贝狄宝,但别人却轻视,后来狄阿鸟被流放雕yīn回来,狄宝就已经记事了,那个时候他还在姥爷家,和表兄弟、表姐妹之间相处并不好,老是被欺负,也就是听说他阿爸快回来了,凶狠杀人,表兄弟们才不敢欺负他,哄着他一起玩。
这一次,他来到长月为质,情形又是一变,众人全围着他转。在东夏,他是杀人获罪的,差点被阿爸治罪,内心更是认为自己是少年巴特尔,东夏王子,身份贵重,站在表兄弟表姐妹面前,正眼瞅瞅的心都没有,尤其是再想到小时候,面前这些兄弟姐妹们截然不同的嘴脸,一点脸sè都不给。
这才几天。
不是东夏商人来拜见,要孝敬他,就是替他置办家当。
紧接着,王本带了一拨人来看他了。
王本虽然只是使臣,带着的人一样高头大马,执兵套甲。
表亲们被震了一回。
紧接着,就在今天,皇帝派人来宣旨,他狄宝,未满十一岁,突然从六品了,按照勋官的制度,每月可领俸银若干。
关键是他狄宝表现得还很平淡。这让表亲疯狂,而且崇拜。
王本知道狄宝也是初来乍到,不知道他能否适应,要带他尝尝中原大菜,下午回来,推却商人们,带着他们出去下馆子。
表亲们自告奋勇,为他讲解哪的饭菜地道,哪的饭菜特sè。
众人终于敲定了一家,眼看着一地热情,狄宝却是不去,问王本:“这京城有没有我们东夏人开的酒楼?”
王本却是往好里想,毕竟他的表亲们都在中原生活,不了解东夏风情,狄宝定是想带他们常常东夏特sè的饭菜。他是使臣,只要落脚,手边资源就来了,记得东夏建在京城的会馆旁边有一家东夏特sè的酒楼,二话不说,让人先出发去定厢房座位,随后准备了三辆马车,带着过去。
人到了。厢房有,也清理了出来,大桌子铺上妆点好的饭菜。这都是美化过的东夏食物,汤浓肉嫩,花瓣,鲜果作陪衬,手抓肉刷着香料椒盐,狄宝却一下又冷了,问他:“基深阿叔。这是我们东夏的酒楼么?”他端坐在那儿,义正词严地说:“我听我阿爸说,我们东夏人只有靠吃苦耐劳,朴实浑朴,才能变得强大。要是都像他们这样只图好吃好看,何来东夏的将来?”
王本愣了一下,心说:“不是你想着让他们尝尝咱们东夏美食,咱们才来的吗?”他就说:“阿宝宝特。只此一次,真换做白水煮羊肉,沾些青盐,他们怕一点也吃不下去,那不成了请他们呕吐去了?”
狄宝站起来就往外走,冷冷道:“我们吃我们的,他们吃惯吃不惯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王本是大人,怎么能随他?
王本连忙跟他表亲里头年龄大一些的少年说:“我出去打一个招呼,你们就在这儿吃。”然后留下身边的人陪着狄宝的表亲们,自己匆匆出门,到了外边,趴楼梯上一看,狄宝坐到楼下了的陋席上了。
这些陋席不但是给普通的东夏商队里的人准备的,也是针对想品尝东夏食物的京城人开设的便餐。
看到狄宝在下头跟伙计说话,王本一按自己脑门,无奈地自语:“都说大王家老大xìng情不好,还真是。”
他打了响指,召来酒楼的伙计,对立面的酒席安排一番,自己就走了下去,走下去,却是发现狄宝的嗓门大了起来。
这天的顾客还特别多。
大概是东夏王狄阿鸟围住了陈朝三十万人马的消息在京城朝野引发大的舆论,人们的焦点都在东夏上,连带带动了东夏风味的食物,下头三三两两全是食客,拼席的都有,下去挂一耳朵,好像还都在谈论国家大事。不敢保证东夏的残敌不会在中原出现,针对上狄宝,王本一路瞅着。
人声吵嚷,他接近了,才知道狄宝干了什么事儿。
狄宝把刚刚上给他的饭菜掀了,在黑着脸责问伙计,以及来看怎么回事儿的二掌柜:“你们没有白水煮的,没有,你们打什么东夏招牌?现在就给我摘掉。去。”
王本头疼了。
他落脚长月时,这个酒楼的东家还拜见过他,让人家摘招牌,不是摘不掉,可是这样一来,说不过去。
伙计觉得是胡闹,又是长月当地聘的,俗话说叫街上的,就觉得一个小少年找事儿。虽然狄宝只有十一岁,但是家族的血统使他看起来像是十四五岁,这样的少年,已经不能说一点事儿都不懂了,这么多食客,这样来闹,伙计一急,上去就想拽他,不了刚伸过去胳膊,狄宝就把短刀亮了。
王本三步并做两步,一蹿还把一个食客撞个趔趄,他抢到跟前,就推开伙计,转过脸给狄宝说:“阿宝。回头我给你讲是怎么回事儿,休要闹。”
二掌柜出面说:“你是他的家长是,你不能任自家孩子这么闹你知道不知道?”
王本劝狄宝,并不意味着对他就会客气。
他一转脸,yīn森森地说:“住嘴。滚一边去。让你们东家来见我,就说王基深在这里吃饭,让他爬过来。”二掌柜还想说什么,王本就伸直胳膊,给他指了方向。二掌柜还要说话,一个东夏的商人认出了王本,过来给王本行了个礼,略一拜见,就拉着那二掌柜走,到旁边在那二掌柜耳边说话,不时目比王本。二掌柜一连点头,一路小跑,想必真去找他们的东家去了。
王本其实不是为了找他们东家,而是怕他们不认识自己,闹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依着狄宝的脾气,依着自己的使臣身份和狄宝的身份,不得不惩戒别人,这会儿见酒楼这边消停了,连忙扭过头朝狄宝看去,发现狄宝坐回去,赌气一样偏着脑袋,也连忙坐到旁边。
他低声给狄宝说:“阿宝。这是我们东夏人的酒楼,我们就算心里再不高兴,怎么能欺负我们东夏自己的人呢?发你为质,你阿爸已经很痛心了。你是不是在生你阿爸的气?在和你阿爸赌气?我和你阿爸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说了解他一点也不作假,你被赶来长月,最难过的是他。你万不要再在中原惹出什么事端,安心住上两年,找个理由,我们就开口把你要回去了。”
狄宝却是说:“阿爸是为了我好,这我知道。可是我来长月前,他安排我,万不可被长月这个花花世界迷住眼睛,要保持我们东夏人的本sè,我就是要吃和家里一样的食物。”
王本哈哈大笑说:“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不是没有。”他凑过去,压低声音说:“这酒楼的确是我们东夏人开的。我们东夏人最知道变通,这是为了赚中原人的钱才改进的菜肴。是专门给中原人吃新鲜的。你想吃地道的,等着,等他们东家来,就让他上一席地道的,阿叔陪你在这儿吃。”
狄宝终究是少年人,点了点头,还叮嘱说:“下次再出来吃饭,别带着他们了。我讨厌他们。”
王本叹气。
他不是因为狄宝的行为叹气,而是想到了嗒嗒儿虎。
嗒嗒儿虎他也熟,虽然狄宝做事鲁莽,但他的年龄在这儿放着,相比嗒嗒儿虎,狄宝才真正像个孩子。
嗒嗒儿虎?
被狄阿鸟教出来了妖气,王本就记得出使高显,私下去看看,见了面,嗒嗒儿虎假装不认识,玩偶遇,非说这阿叔看着亲切,但一起吃饭就算了,要是一起吃饭,会不会拐走自己?真一起去吃饭了,还在入戏,说自己家里穷,没吃过好吃的,能不能揣走一些。揣了食物到了门口,见个衣衫褴褛的奴隶,嗒嗒儿虎分了人家吃的,告诉说,是什么一个好心的阿叔给的,他自己没吃完……
一个仈jiǔ岁的孩子,天衣无缝地和他一起演戏。
当时嗒嗒儿虎也许怀疑他身边有人监视着,也许只是为了掩饰自己东夏王子的身份,但行为总让人觉得他身上根本没有孩子应有的任xìng,普通的小孩正是烂漫的年龄,怎么知道“怀疑”和“伪装”?
等来东家,要了食物,王本陪着狄宝吃了顿饭。
晚上回去,黄骢等在宅邸,专门约见王本,探听消息的。他是狄阿鸟的岳父之一,王本推辞不了,和他谈到夜深。没睡多久,就有人提醒他,时辰到了,这个时辰,中原官员就要赶着上早朝。
早朝他要接受陛见,也就爬了起来,不想来往奔波,睡不好,竟一连喷嚏,带着人,直奔到皇宫才消停。
虽然很多武将,散官,勋官都随军队出征,武的其中一列缺了好多,早朝仍显盛大,王本在耳房里打了个盹,才被人通知要上殿。
他来到殿上,皇帝等他三拜九叩之后,一句话就把他震到了:“昨晚,你们王子终于吃到正宗的东夏饭菜啦?”
王本抬头看看,十来多丈的丹墀上,再数尺的龙椅上,虽然灯火通明,皇帝一身明黄,头戴冕冠,什么都看不清,就像是金光闪闪,身上盘了条小龙的神人,自然不会隐瞒,老老实实地说:“想不到这事儿陛下都知道。”他不知道皇帝知道归知道,为何要告诉他一下,就试探一句说:“皇帝派了人监视我们宝特呢?”
皇帝比划了一下胳膊,笑道:“朕也是关心他。狄阿鸟会养儿子,竟然知道保持东夏人的本sè,难得,极为难得,朕都感到惊奇。这是个好孩子。朕会好好地栽培他,回头朕打算把皇孙们要来宫里读书,不妨让他也一起来。皇家所聘武,皆不世之材,可以因材施教,免得将来狄阿鸟责怪朕放任他的儿子,从英才变成平庸。”
王本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却又琢磨不透。
他连忙替自己大王,替狄宝称谢。
皇帝开始让他讲解战事。王本一直都不在大本营呆,忙着为博大鹿制造偷袭高奴的条件,战事就按仰赖皇帝圣明的标准开始介绍,不时穿插东夏国已经竭尽全力的事实,国内穷兵黩武的惨状,以及狄阿鸟丝毫不会动摇,围困敌人的意志和决心。
大臣们动容。
皇帝却开始担心一件事,狄阿鸟穷兵黩武,军队的军心稳与不稳,战斗力受不受影响。
别的他都不问了,只问一件事:“你们大王在灵武放了多少兵力,能否挡得住陈**队的回师争夺?”
能不能挡得住呢?
王本不知道。
他也忧虑。
灵武将要面临的军队可不仅仅是拓跋黑云的军队,现在东夏声势造了起来,拓跋巍巍也会知道,为了避免三十万军队的覆灭,他也会拼命从西面攻打灵武,哪怕让他放弃一部分中线,他都不会犹豫,肯定是会优先、重点、强攻灵武的,到时内外夹击,驻守灵武的军队能不能守得住?(去 读 读 .qududu.om)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