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春江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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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上学这件事,表面上是贞香和贞莲对父亲费了一番功夫和口舌,其实,李万顺是想用行动和金钱弥补一下对贞香的亏欠。本来女儿家上学就会和男孩子一起抛头露面,不是什么好事,理应不同意,可谁让自己做了亏心事呢。他盘算着,让两个丫头学点化也好,起码以后能写自己的名字,看个告示和药方,分个男厕和女厕,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受人愚弄。他打算让贞香上个短学,几个月就成,出嫁前认它几箩筐字,也算对得起她。高家逼紧了就嫁过去,逼得不紧就拖一拖,让她多帮衬家里一年半载的。十三岁的贞莲还小,可以多学点化,兴许以后能顶替贞香干活,有一天生意做大了,她便成了能写会算的好帮手。

    上学前几天,兴奋得睡不着觉的贞香起早贪黑干活,豆腐房忙完了又去小酒馆忙,贞莲也很乖巧,在酒馆前堂跑前跑后乐呵呵的。李万顺在无比欣喜之下,催促翠姑扯了几块好料子,带着贞香贞莲去金家裁缝店,让金剪刀裁剪了几身新衣裳,把姐妹俩乐得眉开眼笑。

    上学第一天,李万顺手拿一条木凳行于前,贞香和贞莲穿了新衣裳,欢欢喜喜地随于后,一人手提一个装书的竹提篼,腼腆地走进了葛家开办的书院。

    书院坐落在护城河边。

    明媚的阳光照耀着“春江书院”的匾牌,黑底白字,创办人葛春江的笔迹遒劲端庄。

    书院是一间正房带有两厢房的青砖青瓦老宅子,这原本是省城一个做绸缎生意老板的房产,由于兵荒马乱生意一年不如一年,他便放弃了这小县城的生意,打道回省城了。葛宇轩赶在儿子回家前就买下了这个院子。

    李家父女三人走进书院大门,感觉这里很静谧。院中有一颗老槐树。老树长得杆粗枝盛,浓荫掩映着半个院子。这树有些年头了,透着一股精灵之气。传说这个院子过去就是一个书院,从这个书院里曾走出过一些大能人。葛宇轩就是冲着这些,说这院子风水好,有精气神,适宜办学堂。

    老槐树下趴着一只大黑狗。奇怪的是这狗见了爷弎很平静,只是机警的昂起头,挺起身子,没像惯常的狗那样发出一阵吠声。贞香见了大黑狗下意识的站住,贞莲却向狗走近。狗站起来了,它向贞莲迎上去。

    “大卫,你好!”贞莲抚摸黑狗的脊背,像老朋友似的。

    “它认识你?”贞香问妹妹。

    “是啊,它是春海哥带回来的,说是为了保卫这里的学生娃。”

    贞莲说罢,笑着和黑狗挥手告别,随父亲进了教室。

    书院的教室约有十几平方米,方方正正的,有十几张大小不等的课桌。书馆已经开了一段时间,约有二三十个年龄不等的学生,大多是男孩子。最大的十七八岁,最小的仅有七八岁。他们中有的在读“四书五经”,有的在写毛笔字,最小的在读“人之初”。可见先生已熟知每个学生的情况,给每个学生安排了合适的内容和进度,使一切显得有条不紊。

    李万顺领着贞香姐妹倆走进教室,一眼就能看见讲台上方的讲桌。先生的讲桌上供奉着“大成至圣先师孔子”神位木牌,在桌子边上有一摞待批阅的大字本,房四宝就置于桌上右方。正在批阅学生作业的葛春江放下毛笔,抬起头来,李万顺轻轻地放下凳子,春江指个靠前的位置给他,让他把凳子摆好。

    李万顺摆好凳子上前,轻声和走下讲台的春江寒喧几句,从怀里摸出一个红包奉上。葛春江笑着接过红包放在了台上。李万顺又神情庄重的做起了另一件事。只见他亲自点上香烛,令贞香和贞莲在孔夫子牌位前三叩首,再向葛春江作了一个揖。在李万顺看来,现在师生关系算是确定了。他督促女儿们做完这一套动作,才转身回家。

    葛春江看看垂首顺目而立的姐妹倆,抬手指引,让她们去位置上坐下。

    贞香慢慢的走向座位,坐下后小心翼翼的把手放在桌子上,瞪眼注视着身材高挑,面目清瘦,穿一件长衫的先生。葛春江二十出头,身上的学生气还没有脱去,可举手投足间却已显出一丝沉稳和庄重。他那双明亮的眸子炯炯有神,面带微笑看着贞香。贞香遇见了他的目光,感到几分窘迫,脸微微发烧。

    葛春江笑着转身回到讲台上,长衫一甩,端然坐下。他那端正的坐姿和飘然的神情让贞香颇感敬畏。

    贞莲瞅瞅姐姐有点傻呼呼的样子,碰一碰她的胳膊肘问:

    “姐姐,你怎么啦,像丢了魂似的。”

    贞香回过神来朝妹妹一笑。她看着讲台上的先生和他桌案上的房四宝,悄声细语地说:

    “贞莲……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

    “李贞莲”

    贞莲正欲回答姐姐的问话,却听见先生叫自己的名字,“哎”地应一声站起来。

    葛春江说:“以后听见叫名字,不要‘哎’,站起来就行了。”他微笑着问:“李贞莲,你上学是为了什么?”

    贞莲说:“为了学化,长见识啊。”

    “李贞香,你呢?”葛春江示意贞莲坐下,转向贞香发问。

    贞香怯怯地站起来。

    “我上学……为了明理。”

    “‘明理’,唔。”葛春江微微点头。他不禁仔细打量着她。

    这是一个有着一双灵动的丹凤眼,面若春花的少女。他隐隐记得几年前见过她,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女孩,梳着两个小刷子似的贴耳小辫,带领着头顶上扎着小鬏鬏的贞莲,在巷子里蹦蹦跳跳玩耍。几年不见,她已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她的樱桃小嘴和她的眼睛一样,微微上翘,透着一股倔强。只是有一点不明白,小小的眉头紧蹙,似有心结没解开。他对贞香点点头,示意她坐下。

    “好,你们俩姐妹上学的动机都很好。”葛春江在讲台上来回走着,不禁扭头又看了她们一眼。他说:“泱泱大国,女子不让须眉的故事很多,望你们好好学习,将来成为国之栋梁。”

    上学后,贞香每天和贞莲很早就到学校,识字诵经,唱歌临帖,还把那算盘珠子拨的稀里哗啦响。对贞香来说,这正是她想要的日子。如果说姥姥带给了她情感上的开化,而心智上的启蒙就是葛春江。但是,这启蒙不是源于《三字经》,而是来自先生的时事教育。确切的说,是从关于女性禁足的讲解开始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