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沒多久我家就搬家了,搬到市里去了,后來就不曾见过她,我只知道她叫琦安。直到我读六年级的那个冬天,父亲因为和顾伯伯去做生意,母亲也因为无暇顾及我,就将我送到顾伯伯家里去。将近五年未见,我都快要将那个小女孩忘记了,到了顾伯伯家,我最开始并沒有见到琦安,虽然很好奇为什么沒有见到她,但童心作怪,我很快就和顾婕他们玩起來了。
那时候的我很调皮,和同样八岁的顾婕,还有四岁的顾君翔在顾家老宅子里玩着躲猫猫的游戏。本來我是躲在房子外不远处的草丛里的,随后又趁君翔不注意的时候跑进了二楼的阁楼里,用废纸箱将自己挡了起來。
就在我坐在地上快要睡着时,就被一楼尖锐的谩骂声和啼哭声吵醒。那道尖锐的声音我知道是顾婶婶的,而另一道,我听得不是很贴切,刚开始还以为是顾婕被婶婶教训了,本想出去看看究竟,但又怕婶婶走后,顾婕当场抓住我,我就输了。
过了许久,楼道里传來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低低抽泣的声音,那声音就在我面前,我屏住呼吸,生怕被她知道自己在这里偷听。
我悄悄挪动纸箱,从缝隙里看到有一个娇小的身影,将头埋在双膝间,咬着手臂哭泣,大概是怕自己哭声太大引來顾婶婶。她哭够了之后就小声的走下去,随后楼道里传來剁东西的声音,一下一下的。
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明白,但内心已经被顾婶婶对她的态度吓着了,因为在家里,我从來不需要做家务,更别说被父母骂了,还有顾婕,顾婶婶从未让她做过什么。
我推开挡住自己的废纸箱,悄悄地走下了楼,躲在门后面看着那个娇小的身影拿着很重的菜刀,一下一下地剁着大盆里的萝卜,菜刀卡在木盆里,她用双手艰难的将它拔起來,继续剁,如此反反复复,我不懂当时自己内心在想些什么,只知道这个女孩需要一种东西,我是后來长大后才明白,这个女孩需要被人疼。
所以看得出神的我,被君翔从后面死死抱住,还大叫道,“慎哥哥,我终于抓到你了,呵呵,该你來找我们了。”说完就提起小粗腿跌跌撞撞的跑去躲着了。
君翔的这一叫喊,也让正在剁萝卜的她听见了,只见她抬起委屈含泪的双眼看着我,然后像沒看见一样,继续低头剁着木盆里的萝卜。后來的我便沒有兴趣在陪着君翔他们玩了,独自坐在火炉旁,盯着火炉里烧的火,那时候我心情特别沉重,时隔四年多再次见到她,我从她的眼睛便一眼就认出了她,只是,她的脸上,沒有了几年前的那种欢笑。
后來顾婕和君翔时常找我和他们一起玩,我一看到她一个人在家里忙里忙外的,就沒了心情。独自一个人坐在火炉旁,拿出暑假作业静静地做着,她也不敢和我说话,有时候偶尔会发现她的目光热切地落在我的课本上。
我小心翼翼地问她:“想认字吗?”
我以为她会像前几次那样,我一开口和她说话,她就跑得沒影了。良久,才见她狠狠地点头。我每天都会趁顾婶婶不在时教她识字,教她写她的名字,当然,还包括我的名字。
这个寒假就这么过去了,之后每逢假期我都会让母亲将我送到顾伯伯家里,与琦安越來越熟,我喜欢看她笑。可是,她总是会因为一些小错误被顾婶婶打骂,君翔哭了,顾婶婶也会打她來为君翔出气。顾君翔很烦人,无论琦安去哪里,他都要跟着,只要琦安不等他,悄悄跑掉,他就坐在地上大哭起來,谁都拉不起來,如果被顾婶婶听见,过來的第一件事是将君翔抱在怀里哄着,第二件事绝对是在周围找树枝或者棍棒之类的,拿起來不问缘由的就开始打琦安。
所以,我心里很讨厌君翔,有时候趁谁都不在的时候还欺负君翔,还警告他不准给顾婶婶告状。于是就在那年特别寒冷的冬天,一件令我终后悔终生的事情发生了。
因为那年冬天雪打得特别厚,我们就一起在结了冰上的池塘里玩耍。人小胆不小的我,恶作剧般的在冰上使劲跳來跳去,丝毫沒有意识到这样跳的后果有多严重,还故意在君翔周围晃悠,想要吓唬他。
琦安一边小心翼翼地拉着君翔在冰面上滑动,一边叮嘱说:“别闹了,慎哥哥,这样会很危险的。”
当时的我如果听了琦安的话,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可我沒有听她的话,依旧我行我素,就在我们玩得不亦乐乎时,冰面上濡染传來“咔嚓”一声,那声音清脆响亮,长大后的我至今都无法忘记,它就像是一个噩梦,缠绕我了很多很多年。
君翔不知道怎么掉进了那个破开的冰面下,被吓得大声哭了起來,还有琦安哭泣的声音,混杂着。琦安虽是小孩子,但还是本能的拉住了顾君翔的一只手。
四个小孩中,只有我最大,懂的东西也比较多。所以拦住想要拉住他们的顾婕,让她快去通知顾婶婶。而我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人掉在冰洞里,我大声求救,最后在顾婶婶还未赶到时,一个邻居大叔将琦安和君翔救了起來。
邻居叔叔首先将君翔从水里掏了出來,交给了正好赶过來的顾婶婶,随后才去抱琦安,我一直站在岸边等着她,见她被抱上來时,一张小脸被冻得青紫,牙齿咯咯地不停打架。
我听见她细声地对着那个邻居叔叔说:“叔叔……把我放下來,我……我能走。”
邻居叔叔并沒有答应她,我看见她用一种空洞的双眼看着自己家的房子,那时候我还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后來我才体会到那种情绪,那是一种害怕到极致的眼神,她不知道自己将会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我们回到家中时,就见顾婶婶不停地用毛毯揉搓君翔的全身,而邻居叔叔见君翔的模样后,就建议送他去医院,开他家的三轮车去。邻居叔叔回去开车,我看到君翔也是脸色青紫,不由得害怕起來,学着顾婶婶的样子,用双手不停地揉搓他的身子。
邻居叔叔的车还沒开过來,琦安的声音从我们身旁弱弱地响起:“妈妈,火炉我生起來了。”
赵凌蓉当时看都沒看她,就将顾君翔抱在火炉旁。沒过多久,邻居叔叔的车停在了门口,顾婶婶将君翔抱上了车,还不忘回头盯着我说,“慎儿,这里你最大,照顾好妹妹们,婶婶会打电话给你顾伯伯,让他回來照看你们。”
我当时不知道她是如何用冻得无法弯曲的手指,一点一点地劈开木材,将火炉烧得那么暖和。顾婶婶走后,我拉着她走到火炉旁坐下,才发现她的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冰凉得可怕,我将她的手拉起來放在火炉盖上方,给她轻轻揉搓,如此反反复复,直到她的手温暖暖起來为止。
顾婕和我都不会照看火,中途有好几次火都熄灭了,发呆的她许是发现了,每次都是她起身去外面堆着的木材里捡來木材,用小小的手一根一根地掰断,然后用打火机将火生了起來,然后放一些煤炭在里面,然后火一直沒熄灭过,还烧得特别旺。
半夜的时候顾伯伯回來了,看到我们沒事,随后照顾我们睡着之后就一个人走了。第二天,当我醒來时,我的母亲來了。我询问了君翔的情况,却不敢告诉母亲其实那件事是我做的,是我害了君翔。
中午的时候,顾婶婶回來就不由分说地对着顾琦安就是一顿暴打,连我和妈妈都还沒有反应过來。
顾婶婶一边哭着,一边咒骂着,“你怎么不去死,我这些年是白养你了,早知道养你这么一个沒用的东西,当初就不应该让你留下來……看我不打死你,让你活下來本來就是错的.......不仅害了我,现在还來祸害我儿子。”
我被这样凶狠的顾婶婶吓到了,母亲反应过來后死死抱住顾婶婶,对我说道:“慎儿,将琦安带到房间里去,我不叫你们,你们别出來,把门插好。”
“起來,琦安,咱们进房间里去。”那时候的她许是吓坏了,仿佛听不到任何声音。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她拖进房间,又是紧张,又是害怕,颤抖着双手将房门插上。
我把琦安带到床沿坐下,用被子将她包裹起來,躲在房门后大气不敢出,静悄悄地听着外面的动静。那时候我听不清母亲在和顾婶婶说些什么。只听见了顾婶婶嘶声痛哭的声音。
等母亲來叫我们可以出去时,顾婶婶已经不在屋里了。我母亲抱着全身瑟瑟发抖的琦安哽咽着说道,“琦安,别怕,有徐瑶阿姨在,你妈妈再也不会打你了,现在你妈妈出去了,别怕哈。”
那一天,顾婶婶沒有回來,顾伯伯和我爸爸后來回來了一趟,拿了被褥,生活洗漱用品,沒多久又去了医院。依稀间我听见爸爸告诉妈妈说君翔的情况现在还不容乐观,还要等等看。
因为不放心琦安,所以我一直盯着她,可是毕竟还小,困意來袭我就倒在一旁睡着了。但心中记挂着琦安,所以沒睡多久我又迷迷糊糊地醒了过來,发现身边沒人时,我连忙跑去寻她的身影,终于在厨房里找到了她。
当时她正在拿着菜刀,想要割自己的手腕,我当场就吓得大叫。母亲听到我的声音赶过來时我已经将她手中的刀抢了下來。而我的手掌,被划了一条细长的伤口。
母亲一进來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比我还吓得不轻。之后琦安就不开口说话了,饭也不吃,完全一副被吓傻了的样子,目光呆滞,每次顾婶婶回來后,我都见她害怕得全身发抖。我护在她身前,就害怕顾婶婶又像那次一样,突然冲过來拽着她就往死里打。
眼看就要到开学的日子了,君翔被送往市里的医院救治。我将事情的原委告诉母亲后,母亲当场就哭了,只说着她沒有教好我的话,后來我求妈妈把琦安带走,带去我家。
我不知道母亲怎么跟顾婶婶和顾伯伯说的,当我们回家时,身边就多了一琦安,母亲认了琦安当干女儿,而我也多了一个妹妹。而我一直以为我会把琦安当做妹妹般疼爱,爱她,护她,弥补我对她的亏欠。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