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的广袤中透着苍凉。
孤独,寂静。
“顾孤星——”
突然,一个女人的撕裂的断绝的尖叫,划破天地。
边关的房舍粗陋中显着精致。这里曾有个倚窗的女人,用二十五年,望断城关。
此刻,她将尖刀刺入肚腹。惨烈而绝狠。
灵魂在血泊中咒祈:“顾郎,顾郎,我在阴间等你!我诅咒你永世孤独,子嗣相残!!”
这不是传说,也不是故事。
蜿蜒的疏勒河,酒香村依偎在她的裙边。酒香村不大,简单的小树林,简单的几座房子,简单的生活和简单的人。
千金樽在酒香村的最西边。
千金樽也是一座房子,村里最大最高的房子,依然简单而朴素,石砌的墙基,木磊的墙,没有花哨的装饰和耀眼的颜色,一切都是自然的原本。黄色,淡黄色,深黄色,土黄色,白黄色,都是木头干了的颜色。
李猫儿很喜欢。李猫儿当然不是一只猫,他是一个长身少年。一身汉服粗衣,左右面颊上各翘三条长胡子,额上一个大大的王,圆圆的眼圈,晶亮的一双眼,活脱脱一只猫儿,让人见之发笑。
他正挥着一柄紫鞘镶玉长剑,将一辆精致乖巧的大红雕花黄金帷幔的骡车停下,转头对车里的人说:“林小姐,千金樽到了。”
芊芊玉手掀开车帘,一个明艳照人美丽无双的少女探出头来张了一张,秀眉微蹙:“千金一杯的酒,就出自这样的地方?”
千金樽的酒千金一杯,好大名声,李猫儿就是为着它的名声,不远万里专程来了西凉。但他并不好酒,他只是对神奇的东西充满了热情和兴趣,包括这毫不起眼的千金樽的房子。“疏淡雅致,我倒觉得颇有意思。”他伸手抚了抚眉骨,笑得明朗。
林小姐莞尔:“恩公喜欢便是。”她的笑容极美,眸角却盛着难掩的悲伤。
她已经是个孤女了,不能不悲伤。
七天前,她还是一个有资本对人颐指气使的富家小姐。可现在她已经是个孤女了。
四五十名武功高强的匪徒,突然卷起的漫天风沙,对行走在丝绸之路上的一个商队而言,足够灭顶。
如果不是李猫儿正好路过,正好热心,正好有足够的本领,她或许已是沙漠中的一缕孤魂,绝不会有机会享受人间千金一杯的美酒。
但是千金一杯的美酒,有千金也未必买得到。李猫儿就没买到。
“我们每天只卖十杯酒。就算玉皇大帝来了,也没有第十一杯。二位要喝,明日请早。”一个小二将他们迎进大厅,另一个小二却这样告诉他们。
李猫儿付之一笑,虽然失望,兴趣却更大了,人的好奇心就像一条温柔带刺的毒鞭子。
小二送来了晚餐,林小姐吃得心不在焉,忽然启唇:“恩公,我听说江湖上的人整天打打杀杀,从不将人命看在眼中,连自己的性命也可随时舍弃。可是真的?”
李猫儿笑道:“既是传言,岂可尽信?这些日子,你可见我杀过一人?”
林小姐摇头笑道:“恩公是好人。总不会人人都像恩公这样,连强盗都不杀罢?”李猫儿道:“林小姐是在怪我没有将那群强盗杀了为你报仇么?”
林小姐忙道:“不是不是。恩公仗义相助救我性命,又古道热肠陪我去找父亲,恩情如海,我岂敢微词怪罪?不过……他们的确该死,只恨我不会武功!”她紧紧咬着嘴唇,目中盛满仇恨,半晌才又道,“我是担心前途凶险,若是连累了恩公……梦华……就罪该万死了。”
梦华是她的闺名,林梦华,名字如人华贵。
李猫儿笑得舒爽:“林小姐多虑了。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锄强扶弱扶危救困,乃是我辈本分,何来连累之说?何况江湖之上,能将我李猫儿奈何的人,并不太多,而我的运气又一向很好。”
林梦华眸色发亮:“恩公,如此说来你在江湖上的名声很大么?”
李猫儿眉梢一挑,牛好像吹大了,幸好来了个上菜的小二。不过桌子不平,装着西凉醉鱼的盘子一斜,汤汁流出,沾脏了林梦华的衣袖,她从袖内取了一方手绢擦拭。
佳人被唐突,李兰溪觉得应该训训这小二,一抬头却见他戴着一张没表情的灰色面具,不禁好奇,看他发丝中隐有银丝,当不年轻,笑问道:“前辈为何戴着面具?”那小二道:“客官脸上的猫不也是画上去的么?”李猫儿伸手扶了扶眉骨,打了个哈哈。
那小二却突然神色大变,蓦地将林梦华手中的手绢抢了过去。他出手突然,而且极快,李猫儿竟没来得及阻拦。只得护住被吓得不轻的林梦华,喝问道:“你干什么!”
面具小二眸光怪异,颤抖着手将那手绢翻过来,复过去,看了又看,摩了又摩,仿佛捧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良久才抬起头来,盯着林梦华,眸色变了几变,声音斗得厉害:“这手绢谁给你的?”
林梦华眉头打结,很不喜欢这个人:“你管不着!”
“你……我!”那人拳头猛地一握,待要举起,却又极力克制了。双目盯着林梦华,眸光灼灼,充满哀求的热切。
林梦华微感害怕,却将手一伸,下巴微仰:“还我手绢!”
面具小二突然跪下了。他跪下,一字一字道:“求姑娘赐教!”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