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正气宗就剩下一个人了。
孤零零的一个杨,可是毕竟因为是最后一个人,所以才要小心。
在一个人无路可走的时候,往往只能选择极端,所以现在的杨非但不普通,反而更可怕。
兔子急了咬人,狗急了跳墙,杨急了能做什么,唐时不清楚,他只是靠近了他,而后停住。
唐时看向洛远苍,对他迟迟没动手感到略微地诧异。
而洛远苍其实是才从是非的身上收回目光,这和尚的眼光像是能看穿什么一样,反倒是让洛远苍有些心虚起来。
他想起了那犁灵之尸,中毒不死,是非也算是个异类了。
“你动手,还是我动手?”洛远苍忽然笑问唐时。
唐时心中有计较,他并非一定要用光明正大的手段取胜,因为——周围的人已经快来了。
其实现在看看在他们之后过来的这些人,唐时只觉得奇怪。
他跟是非,一路上似乎没有任何的加速,只不过由着那浮冰的速度走,竟然也在最前面,这才是奇怪了。
不过毕竟不是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唐时看着一身戒备和警惕的杨,死了师弟的悲痛,也不过就是短短的一瞬间而已。自私自利,人的天性,最重要的永远是自己。
在这一点上,唐时的哲学应该与杨完全相同。
出乎洛远苍意料的是,唐时并没有说是谁动手,反而一脸轻松地道:“杨师兄,怎么说正气宗也是东山 第 038 章 的一点黑气。
毒,其实还未散尽。
他来到了方才唐时站立的地方,翻找了半天,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碑之类的东西,到底唐时方才是发现了什么,才让杨过去帮忙的?
说起来,一路上他都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唐时跟杨之间……
是非皱着眉,看了一眼远处,已经有人在接近了,只不过自己身边方才那两人消失了个无影无踪。
他正想要换个地方研究,却不想,走动的时候注意到了最大的那块石头上面一个脚印,似乎踢得有些用力,留下了一点点的凹槽。
新的脚印……
是非凝神思索了片刻,回忆当时的场景,以及自己听到的声音,虽然在海浪拍击海岸的声音的掩盖之下不怎么明显,但的确是有谁踹了这石头一脚的声音的。
想着,是非脑海里忽然有一个相当可怕的念头闪出来。
他再不犹豫,嘴唇一抿,便一脚踢出,紧接着方才出现的场景再次出现了,是非被吸进去了,他也是稳稳落地的,不过下面空无一人。
这里像是一个地下的迷宫世界,有无数可供人穿梭的甬道,他在这岩洞墙壁之上发现了打斗的痕迹,还有唐时的那一招“大雪满弓刀”留在墙上的冰霜。
几乎只是一刹那,是非便确定了两个人肯定是遇到了什么,只不过还看不出是他之前想象之中的那种情况的迹象。
是非随意选择了一条路,继续往前面走,便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蜂巢,无数的甬道,分不清东南西北,也分不清前后左右,更分不清哪条是走过的,哪条是没有走过的。
不过一开始只是很细的甬道,逐渐地便宽阔起来,像是人的血管,从详细到宽阔。
前面的路,越来越开阔,是非心底的阴云,也越来越重。
他闻到了一股血腥味儿,才一转过弯,便看到落到了自己脚边的一只巨大蝙蝠被撕裂了的翅膀。
唐时就在前面,喘着粗气,手扶着墙壁,似乎已经精疲力尽,他身上也带着血迹,似乎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那脸发白,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明艳与冰冷味道。
然而下一刻,唐时便对着是非笑了,“没有想到,是非师兄也中招下来了。”
唐时顺了口气儿,将自己右手上的纱布裹好了,这还是之前是非给缠上的,他手上带伤,是非也知道。
是非道:“不过是一转过身看到你们都消失了,所以来看看。”
唐时笑笑:“在上面忽然发现了那个机关,所以没忍住……结果……你路上可瞧见那杨了?”
是非摇头:“不曾,我原以为你们一路。”
“谁跟他一路?”唐时嗤笑了一声,一副不屑的模样,“我虽为了日后出路着想,与他订立了盟誓,却巴不得他去死,他千万得死在这甬道里面妖魔鬼怪的手下,否则对不起我对他一片拳拳恶意。”
这卑鄙阴险的小人之语,从唐时的口中说来,却是无比正常,他说的也是自己的真心话。是非也知道,唐时与杨这一路上,其实根本就是敌对的状态,现在分开了似乎也很好。
看是非不说话,唐时抱着手往前继续走,只不过满身都是戒备的状态,他道:“我走了一路了,不过还没搞清楚这里是什么情况,前面的路,似乎越来越宽,不知道最后会是什么……”
“走下去便知道了。”是非如是道。
唐时点头,继续往前走。
在即将转角的时候,果然又钻出一只巨大的怪物来,这一次是三爪鹰,照着唐时的脑袋便抓过来,唐时哪里会这么容易叫它得逞,只一个春眠不觉晓过去,这三爪巨鹰便已经昏昏欲睡,之后轻而易举被唐时撕成了两片,鲜血四溅。
不过那鹰爪勾到了唐时右手上缠着的纱布,露出了他里面染血的伤口,是非的目光落在了他的手掌上,忽然瞳孔微缩。
他一时只是看着这血腥的场面,没有说话。
唐时解决了那巨鹰,似乎已经有些疲乏,他随手将那被勾松了的纱布缠上,却没能阻挡里面流出来的鲜血。
“是非师兄出家之人,怕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吧?不过这一路上,杀生的事情,我来便可以了。”这算是唐时另类的体贴。
其实不过是因为,虫二宝鉴的各种攻击手段正在被唐时一一地开发出来,使用也越来越熟练。
仔细看便可以注意到,唐时虽然看上去是踩在地上,实际上根本脚不沾地地往前走,只是不细看发现不了罢了。
是非是个心细如发的人,因为心静,所以具有超然的洞察力。
一路上,他便真的在后面看着,看唐时解决了一个又一个的妖兽往前走,目光却渐渐地沉了下来。
他们走过的路越来越多,唐时身上那灰绿色的袍子也浸染了大片的鲜血,看上去狰狞可怖,不过他自己没什么感觉。
继续往前走,不过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似乎终于到了尽头了。
唐时以一种近乎惊叹的目光,看着自己眼前这个巨大的空间。
他们像是来到了山腹之中,无数甬道从山壁之中挖出来,都通向这个地方,一个巨大的椭球体的空间,宽高皆有百丈,一眼望过去,便见到岩洞最中间的顶部有一个巨大的“卐”字印,从它的中心垂下来钟乳石一样的东西,正下方有一片巨大的莲池,莲叶铺在水面上,莲花已然是菡萏。
在这莲池的最中间,也就是钟乳石的正下方,便有一座高高的莲台,内中置放着一只暗金色的匣子,无数巨大粗壮的绿色藤蔓爬起来,缠绕着莲台下面那单独的一根支撑着的柱子,有淡红色的花朵绽放。
唐时正想要问是非,这里跟他们小自在天有什么关系,往前走了两步,却发现自己背后没有声音,他还没来得及回头问,便听到是非问他了。
“右手可好?”
唐时转过身,背着手,看向是非,只见到他脸上一片沉静,只不过眸光有些暗。唐时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一眼:“不过是旧伤有些开裂,没什么大不了,是非师兄怎么了?”
是非从未觉得眼前这人的嘴脸如此可恶过,可是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发现的事实,然而他虽不盲目相信自己的洞察力,却也知道——他的洞察力,往往能帮助他发现一些别人看不到的、或者连当事人都会忽略到的细节。
是非一点也不想说出这句话来,可是此刻,他不得不说:“杨呢?”
他果然还是发现了。
唐时唇边的笑弧一下扩大了,他带着几分玩味地看是非:“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没有想到你还是发现了。”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上一刻还安安静静站着的是非,却一瞬间由极静化为极动,身影一闪,便已经到了他面前。
唐时暴退几步,便见眼前无数掌影乱闪,他伸手来挡,却被是非那一只手掌被不断地拨开。
他咬牙,有些不甘心,不过就是杀了个人,这和尚就跟疯了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杨是他同门呢。
刚刚下来的时候,唐时就直接对杨下手了,这种人留着过清明节吗?
反正已经盟誓过了,谁也不可能怀疑是唐时对杨下的手,之前他们订立盟誓的时候就说了,别人不要多嘴,也就是说——在这之后,只要没人看到唐时对杨下了毒手,那便一定不是唐时下的毒手。
其实,杨死得很冤枉,因为他步步落在唐时的算计之中。
一开始,唐时并没有把握稳赢杨,只不过杨因为忌惮着之前唐时表现出来的超凡实力,所以一直以为自己必败,在唐时提出条件之后,他必死的决心立刻动摇,转向了贪生怕死。在唐时算计之下,便以为订立了盟誓,便不会有事,自毁筑基期修为,终于成为跟唐时一样境界的存在。
不是筑基期的杨,在唐时看来什么也算不上,轻而易举一抬手就能抹杀。
在整个修真界都很重视誓言的情况下,没有人会想到,唐时会冒着被天谴的危险对杨下毒手!
这就是最精妙的算计了,将杨的心思猜了个透彻,还为自己找好了退路。
就算是唐时之后不回天海山,至少也不会面临整个正气宗的追杀,因为没有人会将唐时在小荒境做的这一切说出去,杨即便是死在了这里,也肯定不是他唐时杀的!
只要没人说,唐时就是安全的。
——只可惜,堪称完美的计划,最终还是被是非识破了。
在看到是非也出现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唐时就已经准备好面对这一刻了。
若非是之前在那回形走廊看到了那“仙佛妖魔我何惧?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一句,唐时是不可能知道那里会有机关的,那些妖灵带着唐时去看过了整个苦海无边境的情况,所以一进入苦海无边境,唐时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之前那碑,也不过是唐时专门找来吸引是非注意力的东西,之后他才好找个空隙坑了杨。
唐时从未见过如此古怪的是非。
这人一脸的平静,甚至淡然,只不过出手极快,并且只有一只手,握着那佛珠,与他互搏。唐时抬手挡了一边,他的手掌却已经闪电一般地回抽,之后五指连弹,如绽开的莲花一样带着一种隐约的飘逸出尘,然而唐时总觉得他这手是有杀机的。
这一手,应当是小自在天绝学,左右穿花手,精妙无比,动作自如,随性所欲,指之所至,力之所至,随时有四两拨千斤之效。
唐时只觉得自己左手手腕被是非那修长如玉的一指点中,便完全没了知觉,垂了下去,右手外面一凉剧痛不止,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外面缠着的一圈简陋的纱布,已经被是非拆了下来,夹在两指之间。
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是非一下掐住了脖子。
事到如今,唐时也光棍得很,双手无力下垂,唇边还挂笑:“果真不愧是小自在天出来的……这指法掌法,唐时甘拜下风。”
是非只是一掌掐着他脖子,并没有用力,声音清清淡淡地:“贫僧也是第一次见到如唐时师弟这样心狠手毒之人。”
他本来有无数的话要说,可是看着唐时一副无赖模样,根本没打算抵抗了的架势,又觉得全说不出口。
他想说,你如此坏事做尽,心机算尽,迟早会遭报应,天道轮回,日后谁又能逃得过?可杨又不算是报应到头了吗?是非忽然便想起那一句话:冤冤相报何时了。
现在,唐时的右手看上去很触目惊心,这是原来有着盟誓的闪电印记的那只手掌,现在血肉已经完全腐蚀消弭,只有那森然的白骨,只不过,那细细的指骨上,依旧带着那闪电印记。
修真界的人发誓若不遵守,是要遭天谴。
唐时知道自己心狠手辣,但也从来没否认过,更不曾假仁假义,他只是算计,用尽了心机地算尽,只可惜还是败给了绝对的实力。
他一脸嘲讽地看着是非:“要开杀戒吗?”
是非眼底浮出一朵隐约的金莲,只不过转瞬又消失了,他缓缓地收回自己的手来,“有因有果,今日种下恶因,他日得尝恶果。”
佛家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之说,唐时听过无数次了,他只一笑:“我就是狠毒,报应便报应吧。”
是非终于没有说话了,唐时弯腰下去捡那已经掉下去的纱布,只不过左右两手都无力,正要触碰到的时候却被是非捡了起来,他垂眸看了良久,却拉过了唐时的手,手指连点之间便有金光闪烁,竟然是直接封住了他手掌上那个灰色的闪电印记,而后一语不发地将之前的纱布给缠上,系好。
唐时无言,忽地抬眼看他,便瞧见这和尚抿着嘴唇,面上带着几分冷峻,眼底却还是一片慈悲。忽然就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触碰一下这人,只不过半路止住了,他简直觉得自己是有病了。
佛家慈悲,救他便如救那路边蝼蚁一般,无甚区别。
唐时终究没说话,只缓缓收回了自己的手。
“即便你愿渡我,我却不愿被你渡。”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