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当朝皇后苏流熙的成名战之地,青州经过几年的发展,已经十分繁华,路上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到处是南来北往的商人和旅客。
而在古朴宽广的城门外,一匹马,一个人,静静伫立。不时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那个男人摘下幕离。
周围忽然静了一静。
妖娆的眉目,红色的衣袍,周边绣着隐约的黑色藤蔓,如同盛开的大朵大朵的馥郁浓香的桃花,然而眼波寂静,冷然十分。
他的身上有种莫名的尊贵气质,让人不敢冒犯,很多人被他的容颜摄魂之后清醒过来,连忙低头离开,没敢再看第二眼。
他也不管,只是微微抬起下颌,定定看着城门上的“青州”二字,目光渐渐变得缱绻。
又回到了这里。
五年前,他放弃皇位,留下一纸诏书,只身离开帝京,而后就一直漂泊在外。
从青州开始,桐城,昶广,冀州,凤凰城……还有一线崖,灵溪村,龙江……
他沿着她走过的路线,走过她走过的地方,看她看过的风景,闭上眼,似乎还可以嗅到空气中那股冷然却让他无法忘记的冷然气息。
一个人,走过这许多地方。不想见她,不能见她。便这样,任由自己在有过她踪迹的地方飘荡。
本来是要随便走走,可是总是不经意的就到了她曾经到过的地方。
他不想抗拒,也无力抗拒。
他曾经在已经被烧光的一线崖,登上山顶,想着当年为什么没有认出来她,让她承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望着空荡孤寂的一线崖,他在寂静中也沉默。
如果当年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如果他能早一些知道自己的心意,如果他……
甚至,如果当年他没有无意到了镇西将军府,没有见到那个锋芒毕露的少女,没有看进那双冥冥冷冷的眸子,那么,一切是否会不一样?
他曾经想过这个问题,最后却发现,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莫过于“如果”。
因为自始至终,也就只有他一个人。
茕茕孑立,孤影而行。
他走过了许多的路,见过许多的人,曾经的妖娆,无人在意,便也成尘埃。
他跳下马,牵着马缓步而行。
世间少有的容貌让他鹤立鸡群般引人注目,却又无人敢靠近。
他步伐从容,神情平静。
忽然传来一阵喧闹声,周围人抬头看去,却是旁边的烟花巷里,无数妆扮妖娆的女子正冲着那个牵着马的男子招手。
纵然未曾倚斜桥,也有满楼红袖招。
那些女子两眼放光的看着那个男子,浑身尊贵的气质不可亵渎,容貌又是人间少见,便没那么多讲究,纷纷娇笑着冲着那个男子挥着手。
这样的好男儿,即使只是看她们一眼,也知足了。
许多男人嫉妒的看着那个男子,却又不敢出言冒犯。而那个男人,却好像对此毫不在意,目不斜视就要过去。
忽然,巷子中传来一阵吵闹,一个女子冷静而决绝的声音清晰传出:“你们再靠进一步,我就自裁于此!”
那个男子忽然顿住了脚步,转头看来。
他的容颜更加清晰,引得楼上的女子们纷纷闪过惊艳之色。
有人注意到他的目光是看向那片吵闹的地方,当下不以为意。不过是惯见的事情而已,现在贞洁的很,殊不知进了这个门,还由得你?
那个女子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那个男子的方向,思量间,那些追着她的壮汉更加猖狂:“哈哈哈……小娘子,你可知,今日你若不从,会有怎样下场?你爹将你卖来,就甭想着走了!”
接着是一阵挣扎踢打声,隐约还有一阵女子的挣扎声。
那个男子似乎要转身离开。
本以为那个男子会出手的众人见此,更加嚣张,那女子已经被人拖到地上,浑身尘土和血迹。
那个男子身影几乎消失,那女子尖锐哭泣的声音更加清晰的传来:“阁下,你还要看戏看到什么时候?!”
一个巴掌狠狠的甩在她的脸上:“贱货!敢给老子找麻烦!”
正要一脚踹上去,却被人掀翻在地,只见红色一闪,刚刚那个男子就出现在那个女子身边,周围的大汉都已经痛苦的躺在地上哀嚎不止。
那个女子瑟瑟发抖,连忙爬起身,跪在那个男子身前:“求您救救我!求求您!我愿做牛做马报答您!求求您了!”
那个男子低下头,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冰冷:“不要用这个声音来求饶。”
那个女子的声音蓦然停止,愣愣的看着他,只敢无声的抽噎。
那个男子眼神有些恍惚:“她的声音,怎么能够这样无助?”语声低喃,没有人听清。
他却已经回过神来,冲着站在门口慑于他浑身气派不敢妄动的老鸨扔了一块玉,说道:“赎了她。”
那个老鸨连忙接住那玉,不敢相信的看着。那个女子不过中上姿色,性子还烈,却是不值这么多钱的,这下,可是赚翻了!
当下连忙讨好道:“是是是,大爷,这个小蹄……女子就是您的了。嘿嘿嘿……性子烈,可是别有一番滋味啊!”
那个男子却似乎不耐,转身离开。
那个女子连忙跟上。
他不说话,她便也不敢说话。只是这恩情太大,终于,她还是开口:“恩公……”
“叫我墨青。”
那个女子一愣,随即知道这是这个男子的名字,心中有些窃喜,小声诺诺道:“……墨青……”
沈墨青的步子一顿:“用你刚刚的语气,不要唯唯诺诺。”
那个女子皱了皱眉,试探性换了一种冷而静的声音:“……墨青?”
沉凝的,冷然的,清朗的,仿佛是天外突然破开一道光,照的他脑海之中一片明晃的晕眩。
他的心像是被攥紧,疼的不能呼吸。
以为不见,不念,不记,不忆,不想,
还是被一道相似的声音击溃。
仿佛还是多年前,已经记不清了,那个声音,冷静而清朗:“阁下还要看戏看到什么时候?”
于是,再次听到相似的声音,相似的话语,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
墨青。
墨青。
她从来没有这样叫过他。
即使是,最后在珈灵山之中,也没有。
或许此生也不会再有。
“墨青。”
他的眼神一瞬间像是盛开的繁华,盛满了暖暖的**,人间盛景。
这样,或许已经完满。
她很好,这些年。
听说容湛为了她废了六宫,听说她怀孕,容湛便日夜伺候在身前,听说她生子,容湛不顾人阻挠在产房呆了很久,听说她生了儿子,当日便被册封为太子,听说她……
听说,都是听说。
他从未故意去打听过她的事情,可是齐皇宠爱唯一妻子的事情,早就天下皆知,总是不经意听到人议论。
女子羡慕,男子感慨。
而他,只是默默听完,贪恋的想一想她现在生活的很好,就觉得自己生活的也好。
为一个人,迷失了自己。
可是,不能出来,不愿醒来。
那个女子跟在后面,亦步亦趋,不敢多言。
沈墨青终于回神,给了她一张银票:“你走吧。这些钱足够你好好生活。不要再去求人。”
尤其是,用着这样的嗓音。
这样的声音,应该是响在九阙之上,高云之巅,如同明月皎亮,如同花树芬芳。
被人珍爱。
那女子来不及反应,沈墨青就消失在眼前。
后来,沙漠,北荒,水乡……依旧是一匹马,一个人。
唯一不变的,是那轮月亮。
半明半暗的面颊,若隐若现的白发,沧桑的眼神,日渐老去的时光。
有人问他,为何要走遍这么多地方,一个人不觉孤单吗?
那个时候,他已经不再是翩翩少年,可是终于笑起来,三分邪肆三分妖娆三分干净一分怀念。
“当时明月在。便不觉孤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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