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佳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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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外界一片兵荒马乱的时候,容湛和苏流熙却在武宣大帝的陵寝,平静的修养着身体。

    武宣大帝的陵墓在桑连雪山之下,一个主殿,即清平大殿,四个分殿,分别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殿。

    他们进来的那个装满黄金的大殿,正是玄武大殿,那间喷发岩浆的则是朱雀大殿,差点冻死在里面的是白虎大殿,而他们现在的地方,是主殿。也就是说,他们只有青龙大殿还没有去过。而那里,或许就是出口所在的地方。

    但是他们两个并不急着出去,二人都受了极严重的伤,共同决定在此地休养生息,等身体稍微好一些了再想办法出去。

    苏流熙一直睡在她醒来的那间木屋,而容湛则是睡在她旁边的木屋之中,两人就这样做起了邻居。

    苏流熙因为脚上的伤太严重,被撕掉的皮肉暂时无法长全,每天行走的距离十分有限,大约是在木屋周围走动几步,最远也就是去温泉那里泡泡。

    容湛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总是和她错开时间。

    苏流熙也没有想到,这位身份如此尊贵的翼王殿下,居然能够在这样简陋的地方生活的如此自在安然。

    每天早上她醒来的时候,容湛已经起来,做好了饭。

    没错,堂堂翼王殿下,自力更生,为自己和苏流熙煮早饭。

    苏流熙第一次看到容湛穿着一身青色锦袍端着还冒着热气的饭进来的时候,比遭遇雪崩的时候还要震惊意外。

    容湛神色自若,似乎并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什么稀奇的。

    看到苏流熙盯着他看,他坐在对面,微微笑道:“怎么?阿熙怎么这样看着我?”

    苏流熙表情有些怪异,说道:“没什么,就是……奇怪你怎么会做得来这种粗活。”

    容湛笑意加深,眼中瞬间划过久远的暗色,而后绽开温润的笑容,淡道:“小事而已,旁边有个小菜园,我就去找了点食材,比较简单,快尝尝。”

    苏流熙拿起竹筷,尝了一口,随后有些诧异的看向容湛,居然出乎意料的好吃。

    容湛细细看着她的表情,笑道:“看来还不错。”

    苏流熙点头。换做是她,恐怕只会把食物弄熟就得过且过。作为时刻面临各种突发状况的超级特种兵,苏流熙曾经吃过太多人们不可思议的东西,对于她而言,只要没毒,任何食物都可以吃。

    看着苏流熙用着他做的早膳,神情自然,两个人就像是最普通的……朋友般相处着,容湛心中忽然不可抑制的涌起一股淡淡的满足感,不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之后的那种感觉,而是心中有一块缺憾终于得到完满的满足感。

    然而那之中又带着一股他无法忽略的渴望。

    他渴望,不只是朋友,

    他渴望,能再靠近一点,

    他渴望,他能够为他绽开笑容,

    他渴望,被他信赖,被他依靠,被他需要……

    像是无力逃避的黑洞,吸收所有路过的光,他的心,渐渐脱离掌控,而他,不想去徒劳的阻拦。

    那是他此生,从未体会过的感觉。陌生,而让人贪恋,沉醉不知归。

    ……

    之后苏流熙帮容湛换药。

    容湛坐在榻上,背对着苏流熙。

    她渐渐揭开容湛背上的纱布,露出狰狞可怕的伤口,苏流熙神色变得有些沉凝。

    容湛的问题不只是皮肉伤这么简单,火山喷发,喷涌而出的岩浆之中含有大量火毒,随着伤口渗进容湛的身体之中,而且因为在极短的时间内遭遇冰火两重天,身体遭受极大刺激,一冷一热,只怕毒素已经渗进了五脏肺腑之中。若是不及时清理干净,就会留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而这些伤口,无一不刻着她苏流熙的名字。

    她无论如何也要把他治好。

    她小心的把药敷在他的伤口上,有些凉意的手指拂过他的背挺拔的脊背,然后换上干净的专门用沸水杀过菌消过毒的纱布,手臂绕过容湛的脖颈,在他的胸前轻巧的打好结。

    容湛只感觉道一阵温热的气息从耳畔拂过,接着就感觉到苏流熙正在从后面帮他打结,他们的姿态,就像是在……

    拥抱。

    容湛眼中忽然闪烁着醉人心神的光芒,像是暮春之时,被细雨淋湿的繁盛的花朵,映射着夕阳最后的火红余晖,一片灿烂光景。

    苏流熙仔细打好结,站起身嘱咐道:“你的体内应该存有岩浆的余毒,我去看看能不能配点药来。尽快清除比价好。”

    容湛并不担心这个,只是点头道:“好。”

    苏流熙转身出去。

    走到药田,苏流熙仔细察看了一番,却失望的发现这里虽然种类繁多,但是还是缺少两种极其罕见的药材,看来只能等到出去之后再解决了。

    只是对于容湛始终有点歉意。

    容湛却不以为意,他只是淡淡说了一句:“若是我需要的是你的感激,那么当时我大不必救你。”

    苏流熙也就释然。

    ……

    苏流熙小憩之后,见容湛不在,就走出去找他。

    容湛正在一个人下棋。

    他身着天青色的袍子,舒朗挺拔,比之以前他偏好的白色更加透出一股清俊温雅的气息。有落英的花叶落下来,有的落在他的脚边,有的掉在他的衣角。

    他清隽绝伦的面容远远看去,似乎沾染上了人间香气,让人沉迷,他静静的坐在那里,专注的看着棋盘,手执一枚黑濯石棋子,衬得他白皙如玉的手分外好看,他的眉目之间沉静无比,眉梢却捎带了一点料峭寂静,让人不敢只敢远观不可近身,高大挺拔的花树在他的身后错落林立,微风吹来,就是一片风扬衣卷,就好像是世上最静美的画卷。

    苏流熙忽然就站在了那里,定定的看着,心中涌出一股淡淡的温热,温柔的包裹住曾经冰凉的四肢百骸。

    容湛感觉到苏流熙到来,并未在意,然而许久也不见她过来,不由抬起头,看见苏流熙正在有些发呆的盯着他看,温笑道:“阿熙,来陪我下一局棋吧。”

    苏流熙醒神,踱步过去。

    她坐在容湛的对面,看着已经厮杀到激烈处的棋局,黑白两色各站半壁江山,相互缠斗。

    她了然问道:“你在一个人下棋?”

    容湛点头。

    苏流熙边拿起白子,边问道:“你喜欢一个人下棋?”

    容湛闻言,唇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有些莫名。

    “一个人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

    那些寒冷孤独的夜晚,那些曾经愤懑不已的情绪,那些无法言说的秘密,全部都交付这黑白二色,如今看来,倒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他饶有兴致的问道:“阿熙可擅长此道?”

    “啪--”,苏流熙落子,声音平淡:“倒也算不上擅长,略知一二罢了。”

    容湛看着那颗白子落下的位置,以巧妙至极的方式破开死局,分明是要置之死地而后生。

    “若是阿熙这种水平只是略知一二的话,那天下恐怕没有几人可以称得上精通了。”

    苏流熙神色清淡,并不回答。

    这些都是上一世的事情了,如今想来,倒确实觉得已经天翻地覆。

    人生无常,当时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有一天她会穿越异世,几经生死,在这样的平和小院心平气和的下一局棋。

    容湛挑了挑眉,落下一子,堵住白子的出路。

    苏流熙放弃小片的被围困的白子,转而攻击。

    容湛处处围堵,冷静至极。

    苏流熙忽然在一个出其不意的角落落子,破开包围。

    二人不语,各自沉着落子,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很久。

    “啪--”苏流熙眼中发亮,放下一子。

    容湛手一顿,随后把黑子放回盒子,面容上露出赞赏的笑容:“阿熙,我输了。你这一手实在漂亮。”

    苏流熙脸上浮现有些奇异的浅淡笑意:“围魏救赵,暗度陈仓。”

    容湛忽然大笑起来,原本有些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院子中传出,十分悦耳。

    “阿熙,我现在真的非常好奇,究竟怎样的世家大族,能够培养出你这样的全才!”

    苏流熙也十分酣畅淋漓,心情畅快,露出少有的舒朗笑容:“不过是你让着我罢了,何必拿这种话来笑我?”

    容湛笑而不语。

    “真是没想到,叱咤风云的武宣大帝竟然放弃江山,甘愿和妻子隐居于此,终不出世。”苏流熙有些感慨,看着这满庭芳书,木屋曲廊,甚至还有自给自足的小菜园,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现在下的棋,估计也是武宣大帝和容氏曾经一起下的棋。

    这个小小庭院,无处不透露着温馨和平乐,无处不彰显着二人的伉俪情深。

    能够放弃富贵荣华,选择共同隐世于此,确实难得。

    容湛有些散漫的说道:“传言武宣大帝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寻得七块玉符,救起容氏,二人相携离开,但是很多人并不以为意,如今看来倒是所言非虚。”

    苏流熙有些奇异的看着这片“天空”,心中再次感慨古人的鬼斧神工。

    这里位于地下,没有阳光,为了能够和外面一样有日夜交替,上面用神奇的技艺悬着两个圆球,随着时间流逝可以规律交替升起。

    一个明亮如日,炽热温暖,一个辉光如月,冷清透亮。

    这样就相当于模拟了正常的日出月起。更加让人不可思议的是,那两个圆球能够持续不断的三年发出热量,维持着这里的温度,不冷不热,十分适宜。

    此刻“太阳”接近落下,变得有些晦暗,看着就像是到了黄昏的时刻。

    容湛看着苏流熙被余辉映射的有些暖色而模糊的面容,起身说道:“阿熙。”

    “什么?”苏流熙抬头。

    “今日畅快,不如共饮?”

    “……好!”

    容湛不知从哪里找到几谭香气浓郁的竹叶青,抬手放在桌上,拍开封泥,然后倒在杯子中,清凉的液体在空中划过一丝银亮的光,映出两道不甚清晰的影子,交叠在一起。

    “砰--”

    两个酒杯相撞,声如珠落玉盘,端起杯酒杯,扬起线条优美的脖颈,像是蜿蜒出一段不可捉摸的未知。

    一杯又一杯,酒坛很快就空了,二人没有顾忌,各自饮着酒,皆是十分酣畅淋漓。

    许久。

    容湛面色微红,眼神有些迷醉,似是喝醉了,而苏流熙虽然也面颊绯红,眼神却清亮无比,显然是清醒着的。

    “阿熙。”容湛的声音低低响起,像是在独自喃喃。

    苏流熙回声:“嗯。我在。”

    “我以前看过一个故事,讲的是,曾经有一个世家大族,有一个庶出的孩子,因为母亲被人陷害致死,在家中受尽欺凌。”

    “一开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受尽欺负,常常自己躲起来哭。渐渐的,后来他就学乖了,他学着在合适的时间,用合适的方法,竭尽全力的展示自己的才华,赢得众人的注目,赢得那些人的在意,让自己变得重要。”

    “后来,所有人都不敢再欺负他,极尽全力的献媚讨好。但是他还是把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全部处死了,甚至包括,他们的亲眷。其中最小的孩子,刚出生不过百日,也没有逃过他的报复。”

    容湛的声音有些飘渺。

    “你说,他是不是很坏?”

    说道这里,他的神情变得有些模糊。

    苏流熙长久沉默。

    “呵……你也觉得,他心狠手辣,没有人性?”

    苏流熙并不看他,眼光飘远。

    “不。我并不觉得是那个人的错。”

    她的语调有些苍凉,有些模糊,还有些不可言说的悲凉,更多的,却是坚定。

    “任何人都有活下去的**。而我,并不觉得这种渴望是肮脏的。”

    “容湛,就算是一个孩子,也会想要好好的,有尊严的活下去。”

    “更何况,她已经失去了一切,那么,再不能失去自我。”

    苏流熙微微低下头。

    容湛伏在石桌上,暗沉的额双眸霎时间流过无可言喻的光亮,然而他的声音还是那样温和,似乎醉的不轻。

    “阿熙。你能这么说,我真的,很高兴。”

    很高兴,你不会觉得我是一个那样的人,很高兴,你能够理解我的所作所为,很高兴,你没有揭开最后的遮掩,很高兴,你能够……

    救他于危难之时,暖他于冰雪之中。

    让这样的时光,佳期如梦。

    ------题外话------

    各位群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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