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突破了?”
从元婴期突破到化神期,不只是需要修为和灵力的积淀,还包括了突破大境界时的“门槛”。只有心境上能摸索到那个“门槛”,才真正有望突破化神期。
墨君琰定定的看着沈诺,然后点了点头:“我所修乃自在道,所求亦是长生自在。你……”他微微一顿,像是在想怎么样将他心中所思所想传达给沈诺,好一会,才慢吞吞的道,“你不必介怀之前的事情,那于我而言,并不能造成心魔。”
沈诺一怔,“为什么,这么说?”
墨君琰忽然握住了少年的手,见少年一丁点挣脱的想法都没有,而与此同时,少年脸上也并无半点羞涩之意,心中不禁五味杂陈。
他微微笑了笑,执起少年的手,放在唇边,嗅了嗅,方才答道:“所谓自在,便是行我所欲,为我所欲。而我所欲,便是你。小九,我欢喜你,无论你要做甚么,我都是欢喜你的,因为这是我的道。无论你做了甚么,我的道,我的欢喜,都不会因此而改变。”
“欢喜你,是我所欲。而为我所欲,方得自在。”墨君琰将双唇贴在少年的手背上,片刻即离,“这是我的道,我会为之不顾一切的道。”
“那么小九,沈诺,你的道呢?”
墨君琰敛了面上的笑容,认真的看着沈诺道:“你的道,又是什么?诛情自在,你已然诛情,那么何时方得自在?”
沈诺愣住了。
所有人都知晓他所修乃诛情诀,斩情灭欲,七情尽去,六欲皆散。可是少有人知晓,他所修炼的,终究不是无情道,而是诛情诀,诛情自在诀。
灭情,唯己,视他人于无物。
天地之间,唯己而已。
诛情方得自在。
这才是他所修炼的完整的功法。
“你如何得知?”
墨君琰笑了出声:“你忘了么?你的功法,是我送予你的。”
他当年只是与沈诺萍水相逢,会为沈诺寻找功法,用来克制蛊毒,不过是一时起兴。而找到诛情诀,他也不是没有犹豫过,毕竟,修士所求长生,也不是说能够长身不老永葆青春了,却在同时失去了七情六欲,无所思,无所想,无所欲,只是一个能说会动的傀儡一样的生活着。
墨君琰当时很认真的研读了那部诛情诀,自然也是知晓,诛情不是这部功法最终的目的,这部功法最终的目的,是自在。诛情,方得自在。
而自在道,就是他自己所求。
正是因着心底隐约的期冀,墨君琰才会最终将这部功法赠与了沈诺。其中隐秘的心思,着实难料。
而结果,也是他没有料到的。
沈诺真的修炼了这部功法,甚至真的做到了斩断七情六欲,而墨君琰唯一没有料到的,大概就是,他会喜欢上这个少年。喜欢到不顾一切,甚至愿意为了少年最终的斩情而设计自己,甚至宁可少年最终斩情,也不愿意仅仅为了享受和少年情人间的亲密,而让少年陷入了不得进阶的痛苦之中。
诛情,自在,天地之间,唯己而已。
沈诺心中默默重复了几遍诛情诀中的话,认真想了想,才摇头道:“初时修炼此功法时,我以为诛情自在很容易做得到。可是,”沈诺顿了顿,“后来情根斩断,我才明白,为何那些修炼诛情诀的前辈,终身不得渡劫飞升。”
“自、在、难、寻。”
沈诺一字一顿的道。
自在难寻。
情根已斩,七情六欲皆无,那么自在快活——那又是什么东西?
墨君琰看着少年平静无波的目光,只觉心疼。
他抓着少年的手道:“会找到的。至少,那个将诛情诀留下的人,一定寻到了自在道,一定最终飞升了。他可以,我们也可以。”
沈诺看着墨君琰,好半晌才道:“我们先将欲蛊取出罢。”
然后他看了看周围,便起身要更衣。
墨君琰神色黯淡的看着少年的一番动作,心中苦涩。
欲蛊就缠了沈诺两辈子,终于在他和墨君琰的双修之中,大白鸟将它一口吞入腹中了。
“唧唧,唧唧。”大白鸟吞掉欲蛊,就被压在主人身上的那个男人给一掌挥到了门外。
大白鸟委委屈屈的在门外四处晃荡着。它才刚刚出生,十分依恋自己的主人。所以即便被赶出来了,它也不愿意距离主人太远。
直到十日之后,那个可恶的欺负它主人的男人才走了出来,然后冷冷的扫了它一眼,大白鸟当场就蔫了,俯首低叫。直到男人走了很远,大白鸟才重新抖起了精神,然后它才哆哆嗦嗦着又飞进了主人的洞府。
主人洞府外的阵法自然不会排斥它。大白鸟很轻松的就飞了进去。
接着它就看到它家主人,青丝铺散在冰床之上,别有一番媚惑。少年纤细白皙的胴/体上,正印满了青青紫紫的吻痕和抓痕。
许是见到它进来了,少年这才懒洋洋的起身,披上一件绯色袍子,就冲着大白鸟招手。
“过来。”
少年此刻的声音沙哑而蛊惑。
大白鸟听了,忍不住又哆嗦了一下。它傻乎乎的觉得,主人这会子的声音,让它差点翅膀都软了,一下子栽倒到地上了。
“欲蛊呢?吐出来。”
沈诺拿出一只瓶子,瓶嘴处对着大白鸟。
大白鸟立刻凄惨的鸣叫了一声:“唧唧——”不是说给它了么?干嘛还要讨回去啊?主人太坏了!怪不得要被那个大坏蛋欺负的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唔,大坏蛋下手太重了!
沈诺继续板着脸道:“你现在还小,等你长大了,修为足够了再说吃不吃欲蛊一事。”
大白鸟还小,沈诺当然不会让大白鸟直接吞食了欲蛊,然后爆体而亡,他一开始对大白鸟下的命令,就是让大白鸟将欲蛊吞入腹内空间而已。
大白鸟又作可怜状的看了主人一会,见主人一丁点心软的趋势都没有,只好哀鸣着将欲蛊吐到了主人手里的瓶子中。
欲蛊是一只白色的、指甲大小的柔软的虫子。甚至这还是它长大了的模样,它一开始被种到沈诺身体里的时候,才只是一只米粒大小的虫子而已。
沈诺将欲蛊封印在瓶子里,神色复杂的盯了欲蛊好一会。
他想,他一定会给这只欲蛊,寻一个好的死法的。
墨君琰已然开始闭关冲击化神。
虽然墨君琰进去之前,对沈诺说,他不知道能不能熬过这一关,可是沈诺自从听了墨君琰的一番自在道的解说之后,他就下意识的觉得,墨君琰一定能撑过度过化神劫的。
沈诺除掉欲蛊,直接出关了。
他甫一出关,就有不少人来找他拜别。
一开始寻来的人是柳纤纤。
柳纤纤出现在沈诺面前的时候,已然是元婴期的修为。
柳纤纤看到沈诺的时候,就开始露出了温婉的笑容。她看着沈诺,看着这个她曾经欢喜过的人,就无理由的觉得快活。
“我要走了。”柳纤纤给沈诺展示了一番散修盟盟主的戒指,眉眼弯弯的道,“谢谢你这样帮我,也谢谢你,告诉我你就是他。”
沈诺面无表情的道:“你这样强行提升修为,可是寿元却永远只有筑基期修士的三百年。柳盟主,你在自寻死路。”
柳纤纤认真的看着沈诺少年人的面容,想到当初自己一厢情愿的将驻颜丹喂给沈诺,害得沈诺只能保持现在年少的容貌的事情,莫名的就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果然是傻得很。那个时候,她还不明白,喜欢一个人,是要做他喜欢的事情,而不是自以为是的拿着自己认为好的东西,强行给对方。
柳纤纤失神片刻,笑道:“爷爷已经死了,你又不欢喜我,这个世上,也没有人值得我多停留了。我这样提升了修为,就能在道魔之争中多杀几个魔修,而且我之前的计划也成功了,我杀了我师兄,为爷爷报仇了,不是么?”
沈诺面色更冷:“魔修会赢,你这样,是白费力气。”
柳纤纤:“我相信你的话。可是,是魔修害了我的亲人,我的父母曾经是被魔修所杀,爷爷也是因着魔修和师兄的算计才死,我不可能不报此仇。”见沈诺还在皱眉,柳纤纤忍不住上前一步,轻声道,“或者说,你愿意娶我,我也可以放弃报仇。九哥,你愿意娶我么?”
沈诺声音依旧冷得掉冰渣:“你在说谎。”
他若是娶了柳纤纤,就算是单单是名义上的娶,就算只为了名声,还不是一样要为了柳纤纤报仇?而他若是不娶,那么柳纤纤则需要自己报仇。算来算去,他娶或者不娶,柳纤纤都一定要报那个仇的,柳纤纤这句承诺,半点诚意都没有。
柳纤纤笑得恍惚:“是了。我在说谎。”她喃喃道,“我不可能放弃报仇,更不可能放弃与魔修为敌。”
沈诺扬眉:“即便早就知道了结果?”
柳纤纤坚定的点头道:“即便知道必输,我也会坚持下去。”
沈诺已经无话可说了。柳纤纤仔细将沈诺的容貌记在心里,就不告而别了。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若是之前,她不知道父母是被魔修所害,她或许就真的能放下这一切,不管不顾的跟在沈诺身边。沈诺喜欢也好,不喜也罢,只要沈诺不赶她走,她就会一直留在沈诺身边。可是现在,父母之仇,祖父之仇,还有数万载的道魔之仇,散修们的诸多期望,统统都压在了她的肩膀,柳纤纤摩挲着食指上的盟主戒指,她很清楚,就算明知必输,她也一定会坚持下去。
道魔之争,既然无法避免,那就让她来担起这个责任罢。
柳纤纤离开了。
不久之后,齐润止也来告辞了。
他是跟着玄青道君一起来的小竹峰,后来沈迟死了,沈诺将洞天福地全部的典籍和灵植都捐了出去,玄青道君看过自己想要看的,就先行离开了。——天元宗家大业大,玄青道君身为宗主,显然是没有时间在这里多耗着的。
就是齐润止,这个前宗主看上的关门弟子,后来因为穹凌山之变,前宗主还没来得及收他为徒就翘了辫子,玄青道君见他毅力过人,又碍着前宗主的面子收了他的为弟子的,也只是因着沈诺贡献出来的修真典籍珍贵的吓人,又从不许外借,才不得不多留了一段时间。
可就是如此,他现在也要告辞了。
“师兄……”齐润止挠了挠头,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沈诺好了。
沈诺对着这个曾经的小师弟还是很宽容的。他亲自给齐润止倒了杯茶:“润止继续叫师兄就好。”
齐润止果然咧了咧嘴,笑道:“师兄!”他高兴了一会,就感慨道,“想不到,师兄竟然会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齐润止所指,自然是沈诺因着洞天福地,先被围攻觊觎,后来又化险为夷,最后甚至大度的请人进了沈氏重宝洞天福地,又将洞天福地里的藏书和灵植都拿出来,获得大家交口称赞的事情了。
洞天福地在沈诺真正认主之前,曾经被百余人试验是否能认主,结果百余人中,没有一个能让洞天福地有所回应,而百余人之后,沈诺却一下子就将其认主。因此众人也立刻明白了,这东西真的是沈氏一族的重宝,除了沈氏血脉,谁也用不了,他们就是抢了也没用。所以到了最后,在沈诺将藏书和灵植都拿出来之后,众人反而对最珍贵的洞天福地不感兴趣了。
因为他们感兴趣,那东西自己也用不了。
齐润止想到这里,又笑了起来:“我现在也是天元宗宗主的关门弟子了,其实,师兄,我也很厉害的对不对?”
沈诺认真的颔首,忽而问道:“道魔之战,你也要参加么?”
齐润止立刻严肃了起来,大声道:“当然!魔修害了我那么多的师兄弟,我必须要为他们报仇的!就算是战死沙场,亦在所不惜!”
沈诺蹙眉:“若是你明知,这次大战,是魔修赢了,你也要去白白送命么?”
齐润止沉默了片刻。前一次的道魔大战他是亲自参加过的,甚至还被前任天元宗宗主带在身边调/教过,前一次的道魔大战,道修赢得有多么不容易,他看的清清楚楚。甚至前任宗主对下一次道魔之争的不看好和忧虑,齐润止也看得清清楚楚。
所以齐润止并没有将沈诺的话当成儿戏。
可是即便如此,齐润止还是道:“我要去的。师兄,我还是那句话,就算战死在道魔战场上,我也绝不后悔。不只是我,那些曾经死在道魔战场上的师兄弟们,他们也绝不曾后悔!道魔之争,既然已经存在,那么就让我们来扛起这个责任。”
不管他们是不是喜欢,齐润止清清楚楚的知道,若是没有人站出来去抵抗魔修,那么就是给了魔修彻底压垮道修的机会。道修不能这么不战而败!
他们一定要站出来!
他一定不会在战场上退缩半步!
沈诺怔怔的看着齐润止离去的背影,再想到柳纤纤临走前流的眼泪,他开始低头看自己的掌心。
责任。
责任么?
墨君琰闭关冲击化神了。
沈诺曾一度以为墨君琰会很快出关,其他人也是这么认为的。可是直到二十年之后,沈诺的修为“蹭蹭蹭”的往上蹿,直接到了元婴期了,也没见墨君琰出来。
贺兰公子出门游历了一番,赶在这一次提前的道魔之争之前,神采飞扬的回来了,结果就看到自家儿子板着脸请他把脉。
贺兰公子挑了挑眉,就含笑伸出二指,覆在沈诺的手腕之上。
然后……
他就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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