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下了几天的大雨,终于停歇了下来。青翠欲滴的树叶上残留的雨滴还在滴滴答答的往下坠,天空明净如洗,淡淡的泥草芳香,沁人心脾。
细碎的阳光,斜斜的滑过那僻静的一隅,那座异常低调的府邸,门楣上,挂着一个牌匾,上面龙飞凤舞的书着两个大字‘千府’。那字磅礴大气,潇洒遒劲,令人一看便心生澎湃与敬仰。
千府门前,站着一位脊背佝偻的老者,他头发花白,脸庞沧桑,但那双被银发半遮住的双眸,却流光溢彩,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老者踌躇再三,似乎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大步走上台阶,颤巍巍的干瘪手掌,砰砰的敲响了千府的大门。路上的行人,好奇的停下脚步,站在远处张望。
千府,建在及其偏僻的地方,平常除了然王会偶尔走动之外,也不见任何人来拜访。自从太医千雍请假回家,然王谋害使臣,畏罪潜逃之后,这里,就更加僻静。如果,不是还有一个小厮,一个管家,别人还以为此处是个荒院。
听到敲门声,小厮,兴冲冲的跑了出来。边跑边喊“张叔,一定是大人回来”。张叔,慌忙从屋里小跑出来,站在门口张望。大人已经回家四个月了,留下的银两所剩无几,再不回来,他和小六,就要喝西北风了。还有就是,大人树敌太多,那些太医院的人,趁着大人不在,总是跑来奚落,辱骂大人。他们气不够,跟他们争执,家里值钱的东西,都被他们砸的稀巴烂,不然,盛极一时的千府,也不会沦落成这般残破的模样。
“大人……”小六猛地拉开大门,兴奋的大喊,可大门口,除了一位佝偻老者,并无他人。小六失魂落魄的关上门,耷拉着脑袋,往回走。
“小六,你给我开门”差点被门挤着鼻子的某女,气的不打一处来。我靠,老子回老子家,你竟然把老子关在门外。
“老先生,我家大人不在家,我们也没有多余的粮食给你了……”小六一脸哀伤道。
“家里的钱么?”瞅着小六那愁眉不展的样子,千雍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什么叫没有多余的粮食?她的钱呢?她的金银珠宝,珍珠玛瑙呢?
“钱?”小六哀叹道“哪还有什么钱。我家大人树敌太多,太医院那些仗着自己年龄大,倚老卖老的太医,总是三天两头来找麻烦。他们年龄大,打不得骂不得,有一次,他们辱骂大人,我跟张叔气不过,跟他们理论,他们却说我们欺负他们,伤了他们,让我们赔钱,我们当然不愿,于是,他们就将府里值钱的东西抢劫一空,拿不走,就直接打碎了”。
小六噼里啪啦的将这四个月的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的讲了一遍,张叔久等不见小子和千雍回来,便心急的迎了出来。还没到门前,便听到小子在讲述这四个月来发生的事情,心里一乐,肯定是大人回来了。
“我靠,那群老匹夫当我是死人么?”千雍怒火中烧,挽起袖子,就准备找那群老匹夫算账。小六急忙拉着她袖子“老先生,这是我们自家的事情,您老气什么?”。
“我……”千雍还没有说出口,张叔便走了出来,他的视线越过千雍,向门外看去,瞅了半天,也没有看到他家大人那张生动略带小小惊悚的脸。
“小六,大人呢?”张叔焦急的问。
“大人没回来”小六颓废的低着脑袋。家里的粮食马上就要没了,晚饭都没有找落了,怎么办。
“那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是这位老先生,他是乞讨的,我跟他说,咱家没有多余的粮食了,让他到别家去讨”。
听着小六的话,千雍的嘴角,不由的抽了抽,额上滑下三道黑线。什么叫去别家讨?本大爷这样子,像乞丐么?像么?像么?
“老先生,小六说的没错,千府,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了,不然也不会落魄成这个样子”张叔走到千雍面前,客气的说道。
“我靠,本大爷,那点像乞丐了?”千雍忍不住,吼了出来,靠,欺老太欺甚,岂有此理!!
“大爷,您哪点不像乞丐了?”小六上下打量千雍一番,眨着一双异常憨厚的大眼睛,笑呵呵的说道。
“笑毛啊你,就你牙白”千雍没好气的给他一个爆粟,推开他,直接走了进去。
“老先生,真没吃的了,没有骗你”小六瞅着他推开自己闯进府里,慌忙追了上去。
张叔望着那衰老的背影,若有所思的也跟了进去。怎么感觉这老者给他的感觉有点熟悉呢?张叔一脸不解。
“老先生,你看小六没有骗你吧”小六跟在千雍身后,见他在屋里翻箱倒柜,找东西,找个半天连一个铜板也没找到,上前,说道。
“什么老先生”千雍黑着一张脸,扭头瞪着他,一字一顿道“我—是—你—家—大—人—的—爹—亲—爹”!!
“我家老爹的亲爹?”小六和张叔一听大惊。大人有爹么?从未听他家大人提醒过,莫不是来了个骗子?
“收起你们心里猥琐的想法,我就是千雍的爹,亲爹”说着,她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那枚玉佩是暮雨帝赏赐给她的,是她身份的象征。
“没错,这块玉佩是大人的,难道……”张叔睁大了眼睛,一脸悲戚“难道你把我家给暗害了?”。
“我靠,你想象力这么丰富,你爹造么?”千雍甚是无语。
“大人造,大人造”张叔忽的莫名其妙的上前,一个熊抱,扑倒某女孱弱的怀里“您是大人的爹,亲爹,大人曾经就是这么说小人的,没错,没错啊”。
/> 千雍无语的翻了翻白眼,将张叔从怀里拉了出来“小人,你该离开本大人的怀抱了吧”。
“是,是”张叔喜极而泣“大人的亲爹,您终于来了,大人已经回家四个月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过一段时间”。
“也是”张叔点头“大人新婚燕尔,肯定要在家陪陪夫人的”。
“什么?”千雍大惊“新婚燕尔?”谁新婚燕尔?我?我家泫泫还没有答应嫁呢,好伐!!
“您不知道吗?”小六疑惑的询问。
“我应该知道吗?”千雍脸一黑,没好气道。谁造的谣,新婚燕尔,本大爷到时想新婚燕尔呢,变成这么个鬼样子,还要去泡我家泫泫,我容易么?
“您不应该知道么?”张叔接话道。
“你死孩子,只有出事的时候才会想到我,有好事的事情根本就想不起我”某女昧着良心道。
“不会啊”张叔见他误会,慌忙解释,岂知越描越黑“大人一直想着您来着。前段时间,流传我家大人好男癖,暗恋当朝二王爷暮色渊,可那渊王已经有妃子了,可能大人觉得您年事已高,怕随便取了个男子回去,您会气出病来,所以,没敢告诉您……”。
“老张!!”某女气的额头青筋暴起“你够够了”。
“谁说本大人……本大人的儿子是断袖了?”
“整个雨城都这么说”张叔脱口而出,但忽然想到某人一把年纪了,万一受刺激,弄出了什么病来,大人回来,宰了他们怎么办,于是慌忙改口“可能……”。张叔吞吞吐吐编不下去了,拼命地给边上的小六使眼色。
小六瞅着某叔的眼睛,挠了挠后脑勺,一脸奇怪“张叔,你眼睛进虫子了?怎么一直老抽?”。
“你眼睛进虫子,你全家眼睛都进虫子”某大叔,被小六气的口不择言。
“好了”千雍叹了口气“事情我都知道了,我先休息一下,你们去忙吧”。
瞅着千雍转身进屋,二人伸着胳膊,欲言又止。似乎知道他们有话说,千雍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给他们“先拿着,不够在找我”。
“好嘞,好咧”二人喜极而泣,大人的爹,真是亲爹啊。
楼外楼
“爷,有消息了”云霄推开紧闭的房门,匆忙的走了进来。
“有她的消息了?”暮色泫然一脸惊喜的站了起来。
“不是”云霄抢过他手中的杯子,猛灌了一口茶水,喘了口气“是有千雍……”。
“千雍?她在哪里?快告诉我”暮色泫然激动的攥着云霄的衣领,双手颤抖着。
“是千雍的……老爹”云霄艰难的说完后,却见暮色泫然无力的跌坐回去。他于心不忍,却也深感莫名,于是上前安慰“爷,千雍他只是回家娶媳妇儿而已,您有什么好担心的?”。
“你不懂”暮色泫然失落道。
“我是不懂,但我知道,您在这样颓废下去,柏宁菇凉会不高兴的”。
“千雍他爹?”暮色泫然忽然起身,快步走了出去。千雍能变成千城清雍,能变成柏宁,为何就不能变成他爹呢?一定是,他一定是千雍。
“爷,渊王抓住了奶娘”青三慌里慌张的跑了进来,奶娘对于他家爷来说,那就是亲妈啊。万一奶娘有个三长两短,他估计就要脑袋搬家了。
“奶娘?”暮色泫然按耐住想要去找千雍的冲动,停下了脚步,他转身,一脸严肃的望着青三。
“爷,凤泽军兵临城下,奶娘被抓,全城百姓都说你通敌卖国,不忠不孝……”。
“他们愚昧不知,你也跟着起哄?”青二一把将青三拽了出去。
“爷,这件事情迟早要解决的”云霄上前说道“起先,柏宁姑娘便是让您将计就计,本想着我们化明为暗,便能找出幕后黑手的破绽,岂料,事情来得那么突然,通敌卖国,私造龙袍,谋杀使臣,把您推到风头浪尖,这一桩桩,一件件,每条都是死罪。时间太短,现在我们什么也查不到,而柏宁姑娘……”。柏宁姑娘当初信誓旦旦说让爷去自首,说有办法,但她现在失踪了,爷若出去,就是死啊。
“爷,你干嘛去?”想事情想的入迷的云霄,突然看到暮色泫然大步向外走去,立马追了出去。
“自首”暮色泫然撂下一句,头也不回的走了。
“爷,表冲动啊,有话咱好好说”云霄拉着他的胳膊劝阻。
“想了这么多天,你想到办法了吗?”暮色泫然倪他一眼,不再理他。
“爷……”见他铁了心,要救奶娘,云霄一时也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去找北堂鹤。
千雍刚回到府里,屁股还没暖热,就听到消息说,暮色泫然自首了,现在正押负城门,准备给凤泽皇一个交代。
“交代?”千雍大怒“我看他是想交代在那里吧”这丫的,不是让他等她的吗?云霄那滚蛋么?泫泫糊涂,他也脑袋被驴踢了?蠢货!!
“现在,我手上只有一张王牌,虽然可以解燃眉之急,但事情结束,他仍逃不了死罪。私造龙袍,通敌卖国,靠,老子不就离开几天吗?肿么蹦出来这么多东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老子只想说两字:我靠!!”
“没办法了,死就死吧
”千雍蹭的站了起来,抖着她的老胳膊老腿向外跑去。泫泫,你千万要坚持住啊,本家主,这就过去!!
都城外,夕阳绵延,染红天地;营帐朵朵好似天边云朵,点缀在落日余晖中,氤氲着淡淡的柔情。微风轻袭,一抹身影迎着夕阳缓缓而来。
他一双狭长的凤目,透着凉薄的寒气,鼻梁秀挺,薄唇微抿,面如冠玉,只是静静的站着,便给人一种无形的压力与气势,而那一身冰蓝色锦袍,更衬托出他与身俱来的矜贵与雍容。薄凉的气息更显冷峻清华,生生与人横亘开了距离。
“皇”凤泽国大臣在离凤泽皇五米处站定,恭敬的喊到。
“人抓到了?”凤泽皇转身,冰凉的眸子,望着他。
“是”。
“走吧”凤泽皇大步向前走去。他倒要看看,太傅佩服的暮雨战神有什么本事。
城门高大威严,横亘在暮雨国关口,紧紧的将之怀抱在内,固若金汤。千百年,历经沧桑,依然傲立。暮雨帝站在城门上,望着策马而来的凤泽皇,心里难受的想要掉头。他知道,他此刻心疼的要死。他这一生,虽无赫赫战功,丰功伟绩,但却因有一个睿智无双,用兵如神的儿子,暮色泫然。他的儿子是什么德行,他这父亲最为清楚。但他再清楚又如何?一将功成万骨枯,皇权,都是踏着无数血肉之躯,登上天下的,他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怪他没有王者的命。
“凤泽皇,朕已将孽子交付与你,请退兵”。暮雨帝站在城门上,高声向凤泽皇喊到。
凤泽皇看着身负粗重铁链的暮色泫然,冰凉的凤眸划过一抹惋惜
“有道是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暮色泫然,今时今日,你命丧无比,本皇虽为你的才能惋惜,但皇权至上,岂容他人威胁。怪只能怪,你时运不济”。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暮色泫然望了一眼高高在上的暮雨帝,终是转眸“无话可说”皇权与他,终究还是那冰冷的权利重要,即使知道我没有犯错,但为了他的权利,他的皇位,他还是宁可错杀,不了放过,最是无情帝王家,一点也没有错。
“斩!”凤泽皇摆摆手,他边上的大臣会意,厉声喊到。
“然儿……”暮雨帝痛苦的抓着城墙上的灰砖,心如刀绞。他边上的暮色渊,看着那落下的大刀,脸上浮出一抹快意与狂笑。不远处,一抹艳丽的身影,望着那即将陨落的挺拔身影,瑰丽的眼眸闪过一抹复杂,而后转身离去。
泛着冷光的大刀落下,一世英明成笑谈,三年铁血筑英雄,临了却背负一世骂名,掩于黄土之中,悲乎哀哉。
暮色泫然犹如冰泉的眼眸,此刻却似冰冻始解的湖面,泛着点点涟漪。他望向着不远处,不挣扎,不抗拒,不言不语。
“爷……”云霄众人不顾生死杀入重围,却被暮色泫然眼神禁止。他望着落日余晖,金色的阳光,慢慢收场,闭上了双眸。
“然儿……”
“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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