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张玉战死,燕军死伤精锐十余万,余下全部溃逃。盛庸乘胜追击,从东昌一直追到馆陶,连战数场,燕王亲自率军殿后,方为大军夺得一条生路。
盛庸趁势进攻德州,平安领骑兵奔袭真定。驻守德州的安6侯吴杰不敌,率领军队退回河北,徐忠也从真定退往保定。
此前士气昂扬连战连捷的燕军,东昌一战后,竟如赶鸭子一般被盛庸从山东赶回河北。沿途丢弃的粮草,铠甲,军械,损失的战马不计其数。
朱高炽脸色煞白,顾不得仪态,站起身一把拉住送信的千户刘江,焦急问道:“父王可无碍?”
刘江道:“回世子,燕王殿下尚安,高阳郡王中了毒弩,且拼死随王爷殿后,已是陷入昏迷。”
听到燕王无事,朱高炽松了口气,坐回到了椅子上。至于朱高煦中了毒弩重伤昏迷,朱高炽表面悲痛,心里到底怎么想,只有他自己知道。
天家无父子,又何尝有兄弟?
假如顾念亲情,历史上就不会有玄武门之变,燕王也不会起兵造反了。
不过,朱高炽还是仔细询问了朱高煦目前的情况,刘江知道的不多,自然不敢断言。毕竟,随军的大夫也无法担保高阳郡王一定性命无忧。
就算燕王心焦,发了几次火,没办法仍旧是没办法。
朱高煦之外,沈瑄也重伤昏迷,更是催高了燕王的暴躁指数,
五爪真龙?
整个一喷火-暴-龙。
郑和腿伤,不能随行伺候,顶替他的白狗儿倒了大霉。摸摸被烤焦的头皮,想起郑和交代工作时的恳切,白狗儿泪流满面,果然还是太傻太天真。
儿子和侄子都生死未卜,燕王不喷火才是奇迹。
比起朱高煦,沈瑄的伤势更重。
拼死撑到援军到来,还背着中了弩箭的张玉。朱能冲进包围圈时,他与背上的张玉都已成了血人。
两人身上的血有南军的,也有自己的。
头盔早已不知去向,黑眸中杀意凛然。
困住沈瑄的南军知道,这尊杀神已经力竭,只要冲上去,一顿乱刀便能将他砍成肉酱。
想归想,硬是没人敢上前一步。
遍地的尸体,被血染红的土地,再再证明眼前这个狠人有多可怕。
战功固然好,可命更重要。
猛兽濒死仍能咬猎人一口,谁也不知道沈瑄是否还能杀人,贸然冲上去,活够了?
仅一人,持-枪-立于万军之中,无人敢上前一步。
沈瑄的勇猛震慑住了所有人,便是朱能都打心底里佩服。
看到眼前一幕,燕军骑兵被沈瑄的杀意感染,呼啸着冲杀而至,终于杀开一条血路。
南军本就被沈瑄吓得胆寒,再加上一个朱能,根本不敢上前阻拦,只能看着沈瑄跃身上马,同朱能一起带着张玉的尸体冲出了战阵。
阵外,焦急万分的张辅手持长枪,拽紧马缰,准备冲阵救出父亲。
见到冲出包围的沈瑄和朱能等人,不由得大喜过望。迎上前去,刚要开口,却见到了马背上的张玉。
一身铠甲已辨别不出原本的颜色,须发皆乱,脸色青白,气息全无。
张辅几乎从马上跌落,双眼赤红,声音低哑:“父亲?”
燕王被平安缠住,施展不开手脚,闻听张玉和沈瑄冲出包围,精神大震,可随后的消息却令他措手不及。
张玉被弩箭所伤,中毒已深,回天乏术。
“王爷,张将军……去了。”
胸中一股郁气无法发泄,悲伤和愤怒驱使燕王大吼一声,挥舞着长刀,如一头猛虎,向南军最密集的地方冲去。
盛庸,孤誓杀汝!
燕王亲自冲阵,燕军无不拼死。
平安看向状似拼命的燕王,不敢轻敌,亲自迎了上去。
另一处,抱住父亲僵硬的身体,张辅没有流泪,只有满心的愤怒和仇恨。
“盛庸!”
口中咀嚼着南南军主帅的名字,眼中带着到滔天的杀意。他发誓,必杀此人,为父亲报仇!
沈瑄站在张辅面前,单手持-枪,枪-头扎进土中,勉强支撑住身体。他看着死去的张玉和愤怒的张辅,没有说话,缓缓的,单膝跪地。
男儿膝下有黄金。
沉默,哀伤,悲愤,因这一跪彻底爆发。
师直为壮,哀兵难敌。
张辅将张玉的尸身放到马上,用力的扣紧沈瑄的肩膀,“子玉,你的情,我张辅记一辈子!”
话落,跃身上马,带领愤怒的燕军,冲向试图截断己方后路的盛庸军队。
“为张将军报仇,杀!”
沈瑄没动,朱能察觉到不对,疑惑上前,“子玉?”
没有应答,只有刺鼻的血腥味。
朱能脸色一变,立刻扶起沈瑄,顿时瞪大双眼。
视线所及,被火铳击中的伤口正不停流淌着鲜血,铠甲破碎,左臂和腰侧的伤处早已血肉翻卷、
朱能倒吸一口凉气,如此重伤,他是如何背负张玉,支撑到援军出现?
“不愧是定远侯的儿子!”将沈瑄扶到马背上,朱能手持长刀,“随我冲阵!”
“遵令!”
燕军突然爆发的战意打乱了南军的脚步,也打破了盛庸的计划。
尚未合拢的包围圈被彻底撕开,盛庸来不及调派中军,平安也没能挡住朱棣。越来越多的燕军冲杀而出。高阳郡王强撑着骑上战马,朱高燧紧跟在兄长身边,兄弟俩互相照应,直到同朱棣汇合。
两个儿子的悍不畏死触动了燕王,他会如此喜爱朱高煦并非没有因由。
鲁莽,骄横,张扬,跋扈,在朱高煦带着朱高燧舍出性命为大军殿后时,都变得微不足道。这一刻,他做到了身为一个将领能做的一切。
战场之上,朱高炽永远比不上朱高煦,连朱高燧都胜他一筹。
依仗建帝提供的防护罩,殿后的燕王成功摆脱了南军,安全与朱能汇合。
追兵也很无奈,远程武器不能用,近战又打不过朱棣,不放人还能怎么着?
得知沈瑄重伤昏迷,燕王的脸顿时黑成了锅底。不及大骂盛庸可恨,跟随在侧的朱高煦险些一头栽到马下。
“高煦!”
燕王大惊,幸好朱高燧拉住了兄长,没让朱高煦伤上加伤,摔个头破血流。
随军大夫被急召过来,查看过朱高煦的伤势,禀告燕王,“高阳郡王中毒不深,且已用药,只是失血过多以致晕迷。”
之后,赵大夫令人架起木板,抬着朱高煦一同行军。
木板是从运粮车上拆下的。燕军的粮草大多丢在了身后,粮车成了拖累,干脆拆下木板运送伤兵。
朱高煦和沈瑄被并排抬着,张玉的尸身自有张辅照料。
看着昏迷不醒的儿子和一身是血的侄子,朱棣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驰骋疆场二十余年,未曾遭逢如此大败。
不报此仇,他誓不为人!
能够被未来的永乐帝记上黑名单,抽鞋底订小人,盛庸应该感到骄傲。在他之前,只有建帝才能享受到这样的待遇,连铁铉都要靠边站。
败军抵达北平时,世子亲自出迎。燕王妃竟也不顾病体来到了城外,好似在告诉朱棣,他的身后还有北平,还有家人。
站在队伍之中,孟清和焦急的寻找着沈瑄的身影。
结果让他失望了,马上没有,步卒中也没有。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只从刘千户口中得知沈瑄受了伤,伤势到底多重?为何连人都不见?
见到燕王妃,遭遇大败的朱棣心中忽感安稳。翻身下马,扶起行礼的王妃,情感无以言表。二十多年的相濡以沫,最了解他,也是唯一能安慰他的人,只有王妃。
将领过后,孟清和终于看到了被士兵抬着的沈瑄和朱高煦。
担忧之情不减,提到嗓子眼的心却略微放了回去。
伤重无碍,人回来了,就好。
燕王妃看到伤重的儿子,眼圈发红,克制着没有流泪,再看同样昏迷的沈瑄,终于还是落下了泪,“王爷,高煦和瑄儿这是怎么了?”
“回府再说。”
燕王回身,看到面带忧色的朱高炽,没有多说,态度却有些冷淡。
朱高炽心中一跳,不待上前,满身泥土和汗水味道的朱高燧走到他的身边,冷笑一声,道:“世子,既然不担忧二哥就别摆出这副样子,平白的让人厌恶。当父王看不出来?”
“三弟何出此言?”
“不过是给世子提个醒。”
朱高燧又哼了一声,朱高煦重伤不醒,看到朱高炽这个样子,他就气不打一处来。
“三弟,二弟重伤,孤怎能不担忧?孤知你与二弟情谊深厚,自东昌战报传来,孤亦是日夜寝食难安。”
朱高燧皱眉,不耐烦再听。朱高炽却不在乎弟弟甩自己脸色,语气更加温和。落在周围人眼中,更认定世子仁厚,三公子未免太骄横了些。
世子兄弟打机锋不关孟清和的事。燕王回府后召见官员,安抚众将,孟清和只是跟着走个过场。燕王讲了什么,众人有何种表现,通通都没放在心上。
他满心都是重伤的沈瑄,离开承运殿,立刻朝沈瑄养伤的厢房走去。
厢房内,惯于诊治外伤的刘大夫刚为沈瑄换过药,一个看起来有些面生的医户扶着沈瑄躺下。
沈瑄仍在昏迷,脸上血污洗净,苍白得吓人,嘴唇都失去了血色。
“孟同知。”
“刘大夫,指挥的伤势如何?”孟清和走到床边,看着人事不知的沈瑄,担忧道,“不知何时能醒来?”
“老夫也无法断言。”净手之后,刘大夫从药箱里取出两只瓷瓶,想了想,交给了孟清和。
众人皆知沈瑄对孟清和的看重,更不用说曾为两人诊治过的刘大夫。
孟清和没有推辞,接过药瓶,仔细询问了服药次数和用量,又问了一串的问题,问到刘大夫脑门蹦起青筋,才不情愿的放人离开。
“沈指挥何时能够苏醒,老夫当真不确定。”刘大夫背起药箱,“但指挥恐会发热,夜里最好不要离人。”
“我知道了,多谢刘大夫。”
见孟清和还要再问,刘大夫二话不说,背起药箱转身就走,一刻也不愿多留。医户愣了一下,忙跟上去,药箱该他来背,被人看到工钱就没了,良医慢一步啊!
借口打发长随去提水,再去去炭,孟清和关上房门,走回-床-边,拉过一张凳子坐下,双手支着下巴,看着闭目不醒的沈瑄。
脸色很白,一双眉更显得乌黑。
呼吸还算平稳。
小心的伸手,触及有些干的下唇,孟清和皱眉,起身倒了一杯温水,含进口中,俯身,一点一点喂进了沈瑄口中。
想起刘大夫的叮嘱,打开青色的瓷瓶,倒出一粒指甲盖大小的丸药,用水化开,只闻味道就晓得有多苦。
本以为赵大夫的丸药已是最苦,不想刘大夫更胜一筹。
捏着鼻子喝一口,险些喷出来。眉毛顿时皱成一团,这也太苦了。以口哺药的事,果真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抱怨归抱怨,孟清和还是一口接一口的将药全部喂完。灌了两杯水,才勉强压下满嘴的苦味。
下次用刘大夫告知的办法?
抬头望了一眼屋顶,扯扯嘴角,算了,还是继续自己来吧。
夜里,沈瑄果然发起了热。
孟清和不需当值,整夜都守在他的身边。长随也没能清闲,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屋内的炭炉也一直需人照看,临近卯时,沈瑄的热度才有所减缓,孟清和光荣成为国宝,长随已是趴在桌旁睡了过去。
取下覆在沈瑄额头的布巾,掌心覆上,良久,孟清和舒了口气。
还好,不热了。
站起身,突然一阵头晕,脚步有些踉跄,踢到了凳子,扶住-床-沿才稳住了身体。
声响惊醒了长随,发现自己竟睡着了,炭炉没了火星,心中一哆嗦,“同知,小的……”
不等长随说完,孟清和扶着额头走出屏风,摆摆手,温声道:“起来吧,你也累了一夜。”
“谢同知不罪。”
“去提壶热水,顺便让人把早饭送来,多加一碗粥。”
“是。”
先把炭炉点起来,长随才推门走了出去。
天空飘着大雪,风从门窗的缝隙吹进来,孟清和紧了紧外衣,拍了两下脸,顿时精神许多。
回首看向屏风后的沈瑄,心中仍是担忧,到底何时能醒?
承运殿暖阁中,燕王难得有时间处理政务。
刚放下笔,白狗儿进来回报,高阳郡王和沈瑄仍是未醒。据医正所言,两人性命都是无碍,只是何时能醒还是未知。
“恩。”朱棣点点头,神情中带着一丝疲惫,“瑄儿身边是谁照顾?”
“回王爷,是燕山后卫的孟同知。”
“他?倒也是个重情义的。”燕王又皱了一下眉,“王妃不是让医正留在瑄儿那里吗?”
听燕王问起,白狗儿不敢隐瞒,一五一十的道出了因由。
“回王爷,世子妃传话,小公子身体不适,沈指挥由刘良医代为医治。”
世子的长子极得燕王喜爱,若是朱瞻基身体不适,医正自然不敢怠慢。
不过,偏偏去瑄儿那里找人,还是这个时候?
朱棣脸色发沉,白狗儿大气不敢出,诚心诚意的发愿,郑听事可快点好吧,在王爷身边听用当真不是件易事。他资历尚浅,着实应该再磨练一段时间。
干一行爱一行,可也要有命去爱不是?
“罢了。”终于,燕王出声了,“刘良医长于外伤,这样也好。”
白狗儿擦擦汗,又听燕王说道:“去请道衍大师,孤有话问他。”
口称大师,语气可不像以往那么客气。
“奴婢遵命。”
得知燕王会召见,道衍掸了掸僧衣,站起身走出厢房。表情平和,步态沉稳。白狗儿很想提醒一句,王爷心情有点糟糕,大师如此淡定,不是火上浇油?
想了想,到底按下了念头,一字未提。
暖阁内,道衍施礼,燕王瞪着道衍的光头,从鼻孔喷气。
“大师,”朱棣咬牙,“孤出兵前,大师曾言,‘师行必克,但费两日’。如今,大师有何教孤?”
当初,你这和尚忽悠老子,大军必胜,一定能横扫南军。如今呢?老子在东昌丢了几万精锐,想起来就肉疼!
似早料到燕王会有此问,道衍淡然一笑,道:“两日,昌也,自此全胜矣!”
解释起来,他之前说的“但费两日”,指得便是东昌。东昌两日之败不算什么,从此之后,王爷定会全胜。
道衍是谁?能率领一群算命先生为燕王张目,把他忽悠成真龙天子的猛人。玩字游戏?绝对的小菜一碟。
燕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彻底哑火了,他早该料到这和尚能把黑的说成白的!
道衍见好就收,造反还要依靠燕王,成就伟大事业少不了这位,绝不能把他气出个好歹。再找一个人去忽悠?大和尚表示,有合适的对象,他也没那么多精力。
摆出高人的姿态,不着痕迹的说起了好话,等到朱棣气顺了,道衍才话归正题,“胜败乃兵家常事,虽东昌之战不利,贫僧仍有计助王爷全胜。”
“哦?”朱棣看想道衍,“大师有何计?”
“哀兵!”
哀兵?
“张将军卒于乱军之中,士卒皆哀。王爷当厚葬将军以示哀悼。”道衍捻着佛珠,“兵法言,哀兵必胜,当可一用。”
朱棣没有说话,一下一下敲着手指。
道衍也没有再劝,因为他知道,刚刚的话,燕王已经全都听进去了。
不久,燕王下令厚葬张玉,并在葬礼当天亲往祭奠。
不管同张玉有没有交情,军中将领都备上奠仪,亲自到张府祭拜。
葬礼之上,燕王脱下外袍,本欲覆在张玉身上,随张玉一同下葬,却被张辅等人拦住,哭称不敢。只得投入火盆烧掉,哽咽道:“胜负乃兵家常事,不足虑。艰难之际,痛市世美,殊可悲恨!虽其一丝,以识余心!”
在场众人均被燕王感动,随着绣有盘龙的袍服在火中化为灰烬,胸中的悲愤变得更加炽烈。
常年征战,却败在一个无名之辈手中,岂能善罢甘休?
报仇!
为张将军报仇!为死去的同袍复仇!
张玉的葬礼之后,燕王又下令为靖难以来战死的将士立碑,找不到尸体的也代立衣冠冢。
燕军上下无不感动,未因战败垂头丧气,反而士气高昂,镇日操练,以图再进。发誓为王爷效死,力战南军,一定要打败盛庸,打到南京!
王府内,朱高煦同沈瑄都已醒来,只是仍需卧床数日,以养伤为要。
朱高煦因祸得福,更得燕王看重,沈瑄也被燕王记挂,同王妃商量之后,决定收他为义子。
义兄的儿子和义子,绝对是质的飞跃。
孟清和看着沈瑄喝药,见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忍不住咂嘴。若非知道药有多苦,八成会以为沈指挥是在喝水。
沈瑄的脸色仍带着苍白,靠坐在榻上,见孟清和表情奇怪,问道:“怎么?”
“指挥,你不觉得苦?”想起给沈瑄喂药,孟清和仍是满嘴的苦味。
“想知道?”
沈瑄挑眉,突然扣住孟清和的脖子,在他不解的目光中,侧头含住了他的嘴唇。
轻触之下,微微的痒。
来不及体会,一股苦涩的味道顿时充斥了口腔。
孟清和皱眉,下意识想要推开,却顾忌着沈瑄的伤口,苦得受不了,双手也不敢用力,活像是只被沙漠狼咬住脖子的狐狸。
良久,沈瑄终于放开了他,轻轻蹭了一下孟某人的鼻尖,“苦吗?”
孟清和:“……”
“不苦?”沈瑄弯起了嘴角,拇指擦过孟清和的嘴角,“那再来一次?”
孟十二郎吓了一跳,怎么不苦?
刚要站起身,却被一把扣住手腕,视线瞬间颠倒,背抵上一片柔软,如玉的面容靠近,嘴又被堵上了。
孟清和想哭。
美人亲他,他不反对。
可是,能不能先漱漱口?满嘴的苦味,这是享受还是遭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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