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之间，狭路相逢。
花檐微诧异地看眼前这个问话的姐姐，诧然道：“兄长说，既然我心性早不同以往，如今便更应该循着心性玩乐玩乐，青楼是个……”
是个……愣是没憋出个合适的形容词，余光将视界内的几个如书中走出来的“淑良”美人姐姐都扫视了一番，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把话补完。
“……呃，能变成痴汉的好地方。”
几位“淑良”美人姐姐又一阵笑，花檐懒得理会。只看着百里棠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分不清是觉得自己这小妹傻到让人无话可说还是有什么旁的情绪在心里涌出。
“他居然是这样想的……哈哈，真是奇怪。”百里棠转过身望向长廊外拂动的柳枝，嘴角缓缓抿了一点笑，落了一声不知是叹还是诧异。
花檐心里隐隐有些疑惑，她恍惚觉得百里棠的那个笑很不真实，那张已经生得很美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层薄薄的雾气，她努力去看，竟有种如斯寂寞的苍凉之感。
诚然那位所谓的哥哥的想法及行为勉强当得起“惊世骇俗”这个了不起的成语，但任谁听说了，也不该是这样无奈又千回百转的反应才对，更何况，这都过去数日了，也没个谁会再拿这桩八卦才对。
兴许是错觉应该是错觉绝对是错觉就算不是错觉也和她没什么关系，花檐摇摇头，不再去想，很有耐心地再行了个像模像样的别礼。
“姐姐没有什么再想问的了吧，那么阿荀，就先走一步了。”仰高了下巴作足了谄媚的表情。
“罢，看你早就想离开了。”
百里棠又回头轻笑，又是如常的样子，花檐心中暗想方才果然是错觉，听得姐姐这样好说话，大概不会再纠缠什么了，便暗揣着得意的心思迈出离开的步子。
正越过百里棠的肩膀时，又听了声温和的声音很轻地落入耳，“自家姐妹，不必这般生分，姐姐们也不是吃人的老虎，平素得闲也可多来与我们相处些。”
百里棠说得很有真诚之感。
花檐甚是可惜地想小妹我要拂了你的好意了，有个百里商良就很是麻烦，若还招惹你们这群姐姐我这劫怕就历不了。但拒绝之词终究没有说出来，看话本看得多了，花檐曾得了个自以为很正确的结论，那便是——世人大多都有种怪癖，如果你好心好意地邀请了人家来却遭到拒绝，不出意外，这时候你都会拽着人家想问个理由，有时听了理由还会逐条反驳，这时候又得让人家再想新的理由，想来想去等到人家想不出了自然就会应了。
花檐想到此，不由得一颤，为了不再招惹更多的麻烦，只诺诺应了声“听姐姐的，一定会找时间多相处的”。便径直朝与百里家的各位姐姐们相反的方向而去，像只兔子似的，步子迈得很开又很谨慎，很快就消失在长廊尽头。
而身后百里家的各位姑娘们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袭一身青涩红裳的少女离去，各怀心思。
……
一直憋着恼火之气的百里雪见小妹百里荀身影消失后，这时嘟囔起嘴不开心地对着大姐百里棠开口，“姐姐竟还要那小丫头和我们多相处，这是忘了百里家就因有了她，我们才白白受了那么多年的冷落与欺凌吗？若不是我们几姐妹还有点出息，怕早就要各见黄泉了！”
“住嘴！”百里棠听了怒喝道，转过身来，扬手竟挥了一巴掌拍到了百里雪脸上。
一声清脆，吓得刚落到屋檐上休息的鸟儿群起飞走了。
“姐姐……”立在旁一直不掺和只看热闹的百里家四姑娘百里清和五姑娘百里婠见此也是一惊，未料到素来就极纵容她们的大姐会对二姐发火，不约而同地急出了声。
“你们记着，挂着百里家的名字就应该时刻将家族之名放在心上，说什么见黄泉的混话！你轻贱但百里家轻贱不起！”百里棠温和的嗓音里较出了几分厉声来教训。
“可是……”百里雪捂着被打的脸，也被吓到了，眼里闪了些晶莹的泪花，还是觉得委屈，但看到横眉怒竖的百里棠，终是收了音，低下了头去。“是，姐姐教训的是。”
年纪较小的百里清与百里婠相对一眼，很是自觉地什么都没有再说，心如弦紧绷着。
百里棠幽叹了声，心气平下来，伸手那只方才打下去的手颤巍地又轻轻地去抚摸百里雪那张被她打了的脸，语气如常轻缓，又带了点心疼，“你们大了，都该学着好好照顾自己。特别是阿雪你啊，你我都到了破瓜之年，父亲已经在替我们张罗婚事，方才这话……若是被他听到，定不是抄书那么简单的。阿初被赶了出去，我们……”
咽了泪，没有再说下去。
四月清风悠悠地拂着长廊内外，百里棠的话落在几人心上，如隐根的刺在一点点被拔出又收进肉里。
适时偌大的院子里除了她们几个，再看不到其他人影。仿佛还是那几年，几个小小的孩子在打雷下雨天瑟瑟发抖地抱在一起，阿爹不在身边，阿娘不在身边，就连仆人也是半个身影都不见。那时也是这样，百里棠拥住她们，紧紧地拥住她们，语气坚定得让人心疼，她说“不怕，我会带你们活下去，我们都会活下去。”
她说的是我们，那时候她说的“我们”就饱含感情，我们，我们……惺惺相惜，惺惺惜惺惺。
“妹妹错了妹妹错了……”百里雪听得愧疚极了，方知自己的幼稚肤浅，抱住百里棠大哭起来。立在边上的两位妹妹也掩面落泪。
“罢，以后别挑阿荀的不是了，安安分分的，兴许能嫁个好人家，都收了泪，让人家瞧了尽笑话。”百里棠迎了拥抱，叹了声，终是温和笑了笑。
“嗯，听姐姐的。”百里雪抽泣着应道。
百里清和百里婠这也吁了口气，擦了在眼角边险挂着的眼泪，也是低眉沉声应道，“都听姐姐的。”
是时百里清看着躲在大姐怀里的二姐，又笑着打趣起来，“五妹你看，二姐你这模样比阿荀那丫头可更像孩子了，哈哈，是不是啊……”
“死丫头，这样笑我！看我不收拾你！”百里雪听了佯装生气状，脱离了怀抱去追百里清，百里清又是闪躲，两人在走廊上就闹起来，欢欢笑笑再次在几人之间传响。
“好了，我们今日还要去姑蓝寺祈福呢，之前就同大娘讲了，这会你们还不利索点。”百里棠宠溺地笑了唤道。
追闹的百里雪不以为然地又嘟起了嘴，全然忘记了方才被训的事情，“哼，那妇人巴不得我们出了门远离了她的儿女，再不回来呢！”
“阿雪！”
“二姐你又闹！”百里婠听了也有些无奈，跟着说了声。
“好啦好啦，我以后不说了真的不说了。”百里雪看到四妹也要来插一脚，忙道起了歉。
百里棠皱起了眉，心中遗憾从前太惯着这个二妹了。看了下天色，懒了心思再说些什么，叹了叹，挪步向前走去。
“是得注意点，今日赶着拜佛，我就不与你再计较了，快些走吧。”
百里家的几个姑娘忙跟上前去，百里雪在短时间里被姐姐训了两次心里疙瘩横生，悄悄地离远了百里棠，小声对两位妹妹又嘀咕道，“觉不觉得自从阿荀从湖里捞上来后，家姐就变了很多，以前我不也会这样说么，她半个子都没责骂过我。”
“大概是因了三姐的事吧，从前阿爹也没那么心狠。”百里清想了想，半是认真地应道。提到了三姐时，语气里也有了点伤感之意。
“兴许吧，也不知三姐在外，会如何生存下来……如果时间能回去，无论如何我都会拦住阿初姐姐。”百里婠跟着说起，眉梢也有些伤心的情绪涌现。
“会活下来的吧，她那样的人……”百里清幽幽地接下去，说道“她那样的人”时眼角拂了一丝安慰的笑容，记忆里从小到大，几人中就数三姐百里初的性子最是倔强，不像大姐的温和，不像二姐的娇蛮，那是一种很单纯的倔强，甚至有时连带着的那股对人的恨意也是极单纯极强烈，所以当初见三姐将百里荀推下湖时，她心里虽慌，却并不惊讶。
总之，倔强的人总能活下来吧。百里清看了看二姐和五妹，三人又难过又欣慰地笑了，一时竟有些感叹她们的姐妹缘分。
这样说着悄悄话，脚步挪得越来越慢，早落了大姐百里棠很远。
百里棠似是反应过来后面无人，在前方停下脚步，大声喊道。
“你们几个，快点。”
……
而方遭遇了一波狭路相逢之后的花檐，在百里家府这个诺大的宅院里瞎转着，又见到了刻意了想躲的百里商良。
花檐心想老子一回没跑二回肯定是要跑的，然刚寻好了逃亡之路，灵敏的鼻子就嗅到了香味，余光瞥到百里商良手中拿了个油纸包。
一时之间竟忘了躲身的计划，小心地挪步过去，咽着口水问，“这是什么？”
百里商良笑笑，“喏，特地带给你吃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