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不管怎么说,对于真正懂酒的人来说,通常都是:喝酒,不分是浓是淡;对饮,不看是人是鬼;只要感觉对了,就是一场酣畅,就是一次痛快,就是一份完美。
所以,这两个老头子虽然各有各的心绪思忆,却也真的喝了个畅快淋漓、舒爽尽兴。
……
当酒干话止的时候,两个人都带着几分酒不醉人人自醉的迷离,很有默契地彼此站起身来。
老金头侧身让出了一个身位,同时也是让出了一条送别友人的道路。
怒火天王身上也没有再释放出丝毫的气势、威压和能量,就像一个没有丝毫修为的普通老头子。在对老金头行了一礼之后,他便静静地站立了好一会儿,似乎在平静地审视着身前的迷雾,探视着自己将要踏上的路途。尔后才从容地迈步。
在怒火天王越过自己之后,老金头才落后一个身位,跟在怒火天王的身后。
即便说不上已经堪透了人生,但起码也都是看破了生死的人了;所以,行进中的两个人,一个不像是在赴死,另一个也不像是在送别。
两人的步伐都很平稳,神情都和平静,同时,谁也没有开口说话。
两丈多,不够三丈的距离,四五步路的时间,短暂得来不及完成一个完整的呼吸。怒火天王便走到了弥天禁区的边沿,蓝紫sè的迷雾,已经几乎触碰到了他溃烂的鼻头。
这时,他停下了脚步,转过身子,仅剩下的一只只有眼白的眼珠,似乎带着眷恋缓缓地观视了一遍遥远的天际和金黄的沙漠,而后凝注在一步之外的老金头身上,开口道:“大人!都说,年轻的时候不要怕,年迈的时候不要悔。可这最后的一步,我还是忍不住想要悔恨地回首,倒退着走。”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怪异别扭,但是,其中蕴含着对尘世尘缘浓浓的悔与眷,却还是能够轻易让人懂。
老金头闻言,酒意迷离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哀痛,嘴上却淡然道:“只要这下一步可以做到不怕,能够认定不悔,那么,无论怎么走,都对!”
怒火天王发出一阵夜枭泣血般的大笑,对着老金头再次抱拳,大声道别:“能得大人最后相送,火夫我比起大门牙他们几个王八,已是福源深厚之辈了。轮回难测,生死有度,我就不说后会了,大人,保重!”
老金头肃然抱拳回礼道:“走好!”
“途经幽冥路不远,
今生来世个半边;
回首前尘风与月,
一半恩仇一半恋。”
诡异的音sè,吟咏出淡漠生死的从容,也倾诉出今生前尘的爱恨眷厌。
这便是此刻一代豪杰,怒火天王自己遗留下墓志和对人世的最后遗留。
而这些话,却被唯一的听众老金头给彻彻底底地忽略掉了,甚至是无视掉了。
因为,此刻他所有的心神,已经通过那双jīng光四shè的眼睛,尽皆投入到了倒退着没入蓝紫sè迷雾的怒火天王的身上,再没有一丝一毫多余的保留。
在他的手中,握着一块已经被激发的留影石;而他的脑袋里则jīng密而迅疾地记忆和推演着眼前情景的种种变化和引申出的任何可能出现的链锁反应。
可是,最终,他兴奋又失望。
兴奋,因为在怒火天王从退身接触到迷雾直至最后被迷雾遮盖去所有身影、痕迹,消失不见的过程中;他进一步完善了自己的资料储备,并且也进一步印证了自己心中的一份猜想的同时,他还发现了一个新的突破口。
这对他而言,可算是收获颇丰了。
至于失望,则是因为这整个过程还是太快了,留给他的时间太短了。以至于他还是无法最终完善和确定出任何一套值得冒险的可行xìng方案。
带着一脸既兴奋又失落的神sè,老金头隔着不足一个拳头的距离,瞪圆了眼珠,全神贯注地凝视、注视、审视着眼前每一丝一缕的蓝紫sè迷雾;那两眼放光的专注神态,就像一个贪婪的吝啬鬼在研究自己手上的每一块金币上的每一丝纹路一般。
就在老金头感觉到这次由怒火天王地闯入而引起的变化,已经记录完全,功成圆满,即将收工走人的时候;他眼前的迷雾上,突然出现了一圈拳头大的黑影。
这一圈突兀出现,如同拳影的黑影,几乎是在转瞬之间,便由开始的暗淡模糊变成为了浓郁鲜明起来。
可是没等老金头因这意外的发现而引发的兴奋神sè在脸上蔓延开来呢,他眼前的迷雾就突然暴烈开来。
一只布满疤痕伤口,占满血液,而且依旧在留着血的拳头,便从这迷雾暴烈的地方,冲破了层层蓝紫sè的封锁,迅猛地向老金头近在咫尺的老脸砸击而来。
这一刹那之间,于老金头眼前发生的突然、剧烈而且迅疾凶猛的变化,几乎没把聚jīng会神于观察,全神贯注于思考的老金头给活活地吓个半死;就连三魂七魄什么的,都至少也已经躺下了一大半了。
所幸,老金头毕竟是狠狠练过的人——无论是自己把自己狠狠地āo练过,还是被别人狠狠地āo练过。
总而言之,虽然老金头被吓了个够呛,就连神经当时都没能反应过来,但是,身体却本能地做出了最直接地应对反应。
就在那个冲破迷雾的血sè拳头几乎砸中老金头的老脸的瞬间,他的上半身随势向后方昂仰的同时,身体也仿佛突然变成了一根没有丝毫重量的羽毛一般,被拳风吹起,迅如闪电般向后漂移了十多米远。
从而最终避开、躲过了迎面而来的血拳的凶横攻击。
随着身体脚不沾地地向后方急速划退,老金头与这只几乎一开始就突兀地占据了整个视野的拳头也飞快地拉开了距离。进而能够让他看到了拳头后面的情况。
在老金头的视线刚刚蔓延到蓝紫sè的迷雾上的刹那,正是一团被迷雾包裹着的奇特黑影,随着击破迷雾的铁血拳头一起撞出弥天禁区的瞬间。
只不过,和那只一往无前,势如破灭一切险阻的大无畏铁拳相比,其后的这团黑影就显得颇为的狼狈,那情形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一个全力击打出一击暴击,结果拳头打出去了,却突然发现失去了击打的对象和目标,最终击打在了无处着力的虚空上,从而造成惯xìng的倾扑,令得自己的身体如同失控一般被自己的拳头拖曳着踉跄扑走。
十多米的间距,转瞬拉开。
在老金头停立稳身形的那一刻,他便立刻感觉到,一股股伴随着痉挛的撕裂疼痛感,便如háo涌一般,从自己身体的每一个角落蔓延开来,由内而外地迅速席卷全身上下每一寸机体,如受酷刑。令得老金头忍不住皱眉发出一声低沉的闷哼声。而且,喉咙里也涌上一股腥甜,一丝殷红的血迹也自其嘴角边上渗溢而出。
老金头知道,这是因为在之前强烈至极的危机感刺激下,使得自己的jīng神和身体联系被骤然截断,身体在本能驱使之下,极限爆发之后造成的伤势和引发的后遗所致。
而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现在的修为和身体强度,太低弱了;远达不到承受这种层次的爆发限度。
体味着嘴里的腥甜,老金头38年以来,第一次生出了一丝后悔。后悔自己因为那自以为是的自信和可以的低调隐忍而压制自身修为的提升。
但老金头终究不是等闲之辈,虽身承剧痛,心有悔意,但还是第一时间冷静、平复了下来。
“刀──”
他发出一声轻喝,同时,右手迅疾向前伸出,做了个虚抓的动作。
那之前因为与人对饮而丢插在数米之外的大黑砍刀,毫无预兆地发出了一声“嗡鸣”的自鸣刀音,如一道黑sè闪电般径直地飞shè至其身前,被他一把抓握于伸出的右手之中,并顺势一把扛到了右肩膀上。
从老金头飞退、停立、闷哼、抓刀到最后扛刀而立,这一过程的完成,只在眨眼之间。
因此,当老金头如临大敌地做好基本戒备和应对的时候。那团一拳破天,裹带着浓郁迷雾踉跄而出,最终似乎是以一种扑跪的姿势,停在禁区边沿上的黑影,此刻,其身上的蓝紫sè迷雾依旧还没有完全被从新吸摄回禁区的龙卷之内。
因此,这黑影的具体样貌,依旧模糊不清,让老金头看不出内里的情形。
只是,他却意外地发现,在这团黑影左侧边上,突兀地多出了一团相对细小、同样被迷雾遮掩的黑影的存在。
随着层层迷雾一点点从新流转回禁区之内,身上的疼痛感也渐渐消减的老金头,终于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看清楚了这两团破禁而出的,无论是从其代表的意义和给自己造成的冲击都可称为惊世骇俗的黑影,其真正的面目:
大团的黑影,是一个背负着一具石棺的少年;小的那一团,竟然是一头,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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