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一身侠士打扮,却又喃喃地吟诗,小的听说当年诗人李太白流放江南,亦作游侠之状,客官也是那朝廷的大官爷吧?”一个黝黑的少年,俯身站在小木艇头,不断地摇着双手中的橹。六月岭南的烈rì下,少年不得不赤着上身,光着脚丫,腰前围着条麻布,污点斑斑,破旧不堪,也不能分辨是裤是裙。脚板就站在艇头木板的一坨水上,不晓得是划艇激起的水花还是从身上滴下的汗水。
“李太白?哈哈哈哈…”艇zhōng yāng盘膝而坐着一个白衣汉子,臂长腰阔,却不失儒雅,举起右臂,用拇指指着他背上斜挂着的一把大钢刀,道:“李太白是耍刀的吗?哈哈哈哈…”“这炎炎赤rì之下,我虽坐于艇中,湖风拂面,亦感闷热难耐,看到稻田上的父老,背顶炎rì,一时感叹罢了,要我是那朝廷当官的,就轻徭薄税,体察体察这一年到头,流血流汗,仍不得温饱的乡亲们。京城那坐龙椅的嘉靖帝,深居宫中,不察民情,又岂知朗朗乾坤之下,倭患四起,百姓是如此之艰苦。”
“客官适才登艇便道要去那二郎帮,又这身装束,小的便暗想,客官兴许是朝廷的官老爷。”船头的少年转头道。白衣汉子眉头微锁,摇了摇头,紧接问道:“有很多朝廷官员往二郎帮吗?”
说话间,艇已到了水稻田的尽头,转入了一条狭长水道,水道两旁岸上,是一间紧接一间的房屋。房屋有的简陋破旧,有的整齐大方。其中也夹杂着个别富丽堂皇的大院华屋,一看便知是官宦人家。
那划艇少年,扬起右臂,擦了擦额上的汗水,道:“客官看来不是本地人。这广州府的人都知道,这十九涌上的二郎帮,是当地一等一的大帮会,帮主戚横与那广州府官人交往甚密,仗着权势,欺男霸女,乡亲叫苦不堪”
“欺男霸女?这应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吧。”白衣汉子脸上一沉,掠过一丝悲戚。
“客官怎晓得这二郎帮三十年前的事?二郎帮四十年前由福州五虎门叛徒马基创立,数年间成为使广州府人闻风丧胆,恶贯满盈的帮会…”
“你怎地知他便是五虎门叛徒?”白衣汉子疑道。
“噢,这二郎帮的‘二郎’,便是武二郎,即人称‘灌口二郎神’的梁山好汉武松。取名‘二郎帮’,便是取其武松打虎的意思,意思便是打‘五虎门’。这可是创帮帮主马基自己说的,如今在二郎帮的牌坊下,便有那石刻的武松打虎。”划艇少年睁大眼睛,诚恳地道。
白衣汉子脸sè更沉,却没有继续发问,那少年便继续道:“二郎帮众恃着帮主马基武功高强,且又勾结广州府的大官老爷,**捋掠,无法无天,使得广州府的父老乡亲叫苦连连。三十年前,不知哪里来了一个武功极为高强的大侠,听说便是那马基在五虎门时的同门师弟,把帮主马基和他那几个作恶甚多的弟子抓了去,听说就连那马基尚在襁褓中的小儿都被抓了。”白衣汉子脸sè一沉再沉,这时已如死灰般。
那划艇少年咬牙切齿,继续道:“马基当时只有十岁的弟子戚横,由于当时还年少,作恶不多,被留了下来,成为了新帮主。这戚横没有多继承他师傅的jīng湛武艺,却将他师傅勾结权贵的本事发扬光大,遭受重创的二郎帮不久就又成了广州府一等一的帮会。虽说如今的二郎帮不敢再如三十年前那般无法无天,但却完全沦为官府的鹰犬爪牙,在广州府横行无忌。”
白衣汉子依旧一言不发,而脸sè却渐渐由沉重变成了愤怒。
少年见状,便道:“不过,二郎帮中也绝非全是歹人,那戚横的五弟子顾萧阳,就是一个大好人。顾萧阳哥哥,经常来乡里教我们武功、认字。要是那二郎帮准备对乡亲们干什么坏事,顾萧阳哥哥总是跑来事先通风报信,我们多亏了他,避开了不少祸事,乡里的乡亲啊,都喜欢顾萧阳哥哥得很咧。村头的杨花妹妹早前就偷偷向我说,说她一定要嫁给顾萧阳哥哥。嘻嘻嘻嘻…”
“很好,很好。”白衣汉子那紧绷的脸略显松动。
“客官,你我有缘,虽然我不知你为何要到那二郎帮,但瞧你对这恶人帮似乎知得不多,我还是劝你到那二郎帮后,要多加小心,那可是出了名的恶人沟。”划艇少年悻悻地道。
白衣汉字突然大声道:“我便是要来改变这一切。”
“啊?客官,你这是开玩笑吧,先不说这二郎帮的人都会武功,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官府撑腰…”说着间,划艇少年突感一阵劲风掠过面颊,止住了他的声音。定睛一看,原来是白衣汉子扬起手掌,示意他不要多言。白衣汉子望着远方,掷地有声地道:“我自有办法。”
划艇少年见他如此坚决,再者,从掌风就知道这人武功高强,心中又敬又怕,便低头不语,加快了双手摇橹的速度。尽管笼罩在炎炎的烈rì中,但恬静清秀的岭南水乡,本亦不失生机勃勃,但此时艇上,却无情地让它失去了生意。
不久,艇便停靠在河岸一块高大的牌坊下,牌坊上俨然刻着“二郎帮”三字,牌坊后不远处,果然见一个十数尺高的大汉,抡起砂锅大的拳头,胯下一只吊睛白额大虫,正是那石刻“武松打虎”。
艇上的白衣汉子此时已站了起来,被风吹晃着白衣,有如风雪中傲立的高松。白衣汉子从怀中摸出一个银锭,划艇少年为难地挠了挠后脑,白衣汉子道:“你rì夜划艇送客,刚又受我这脾气,多余的就赏你吧。”划艇少年瞪大眼睛,不敢伸手。白衣汉子朝那少年微微一笑,便将那银锭jīng准地扔进艇头盛钱的瓦罐里。双腿依然笔直,却见得那脚弓微微向上一扬,一道白影腾空而起,径飞岸上,随即便如燕子般轻盈落在那堤岸的青石板之上,不闻得半丝声响。划艇少年目瞪口呆,心里去禁不住暗暗喝彩,却瞧见牌坊后走出两个凶神恶煞的黑衣中年,心想定是那二郎帮弟子,于是,马上低头划艇离去。
两个黑衣中年朝白衣汉子高声吆喝道:“哪来的嫌命长的外江佬(广州人对外地人的不敬之称),不知道这是二郎帮的地头吗?给咋大爷俩显摆什么臭…”
只听得那“啪”、“啪”两声巨响,二人左脸上马上多了五道鲜红的血印。
“哎呀!…找死啊!”二人即拔出腰间钢刀,朝白衣汉子脑门便要劈将下去。霎时,二人手中刀便硬生生地止在半空中,齐声惊叫:“五虎令牌?!”二人脸sè将信将疑,片刻,收刀转头便跑。
白衣汉子这才定神看那眼前的景象。只见那石像之后是一个极为开阔的练武场,周围立着数个红木造的刀架,刀架之中插着那一把把明晃晃的大刀。练武功之后,伏着一座小山丘,山丘上铺着一层红墙绿瓦的房屋,正中耸立着一座威严的大殿,似是巨人,震慑着四面八方。白衣汉子驻足于此,心中百感交集,试图寻找着那些记忆的碎片。
此间,一群黑衣人走了下来,为首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黑衣金袍,留着一把山羊胡,脸sèyīn冷,腰间悬着一把大金刀。不一会,走到离白衣汉子约十步之前,躬身一拜,随即问到:“在下戚横。尊驾可便是陆楚掌门派遣下来的.....”戚横面容甚为尴尬,憋了半天,终于艰难地说出了“新二郎帮主”五字。
五字话音刚落,队伍后排几个极为年轻的弟子便叫道:“啊?什么?新帮主?这三九不认七的外江佬,怎么便成了新帮主?”戚横此时眉头紧锁,尽管平时他就是一个喜怒不形于sè的江湖老手,但此时,却不难看出这是一张又羞又怒的脸。队伍中几个较为年长的帮众马上朝后排弟子使个眼sè,示意他们莫要多言。
白衣汉子此时发话,道:“在下马悔,便是当年那个被陆楚掌门带走的婴孩。”
戚横和其他几个年长的二郎帮众顿时心中一震,忙问道:“尊师马老帮主和几个师兄当下可好?”
马悔禁闭双目,叹息道:“当年家父及几个师兄在陆师伯押回福州的途中,不知悔过,合谋暗算陆师伯,陆师伯受伤。正在家父他们准备杀害陆师伯的时候,适逢我那狄峰三师伯赶赴云南途中经过,当场将家父和几个师兄......杀了…救了陆师伯…唉…想来也是那老天爷分得清是非黑白。”
当场众人顿时惊叫,“啊?老帮主竟然是被美刀王杀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