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对面,姬少重也是很勉强才让身体得以站稳。仅仅是从看得见的地方來说,他身上的伤就比秦川要重许多,周身衣衫几乎都已经被血浸透,紧紧地贴在起伏的胸膛上。在月色的照耀下,他的脸已经变得苍白起來,但一双眼睛仍然是光华内蕴。
伤成这样还能坚持着不倒下已经是个奇迹了,但秦川每一次的进攻,都被他挡了回來,虽然周身已经带了大大小小的伤,但秦川却知道,自己连一次都沒有伤到他的要害。
就算要害沒有受伤,但就这样流血下去,恐怕也支撑不了多少。
但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固执地不肯离开唐国,甚至连一步都不肯后退,无论秦川发动怎样的攻击,他都沒有让步。
一开始,秦川只是打算给他一点教训,最好让他知难而退的离开,所以只用上了七成力。但身为武者,打到眼红的时候也完全顾不得那些了,所以,刚才他几乎已经竭尽全力,却还是沒能打倒对方。
不仅如此,对方沒有倒下,秦川自己反而也因他的反击而带了伤。
已经是多久,沒有受过这样的伤了,秦川一时也有些茫然,眼前的这个人,所拥有的还是血肉之躯么?如果是真的血肉的话,怎么可能周身浴血也无动于衷?
姬少重越是这般倔强,秦川就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
有一个这样执着的人在身边,李长歌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地留在唐国做女皇?唐国的女皇是无法与燕国的皇子共结连理的,想要和他在一起,李长歌必然要放弃自己的皇位,但那样的事是秦川绝不愿意看到的。
那个少女已经是秦氏一族唯一仅存于世的嫡系血脉了,而那个皇位,本來也是李氏皇族欠秦氏的。如今好不容易看到秦氏后裔坐上皇位,他怎能让这得來不易的皇位再度落入他人之手?
想到这里,秦川再次站起身來,手中长剑斜斜上挑,对准了姬少重。
他并不想杀人,但那人非要用这种方式來求死,他别无选择!
“姬少重,你我原本也是惺惺相惜的朋友,如果你能改变主意,那么……”在动手之前,秦川哑声道,语声中不无遗憾。
姬少重沒有说话,只是朗声大笑,笑得唇边血沫都喷了出來,在月色中看來宛若癫狂。
“秦川,你还真是个死脑筋,”待笑得够了,他才轻蔑道,“明知道答案的问題还要再问一遍,你说你是不是有点蠢?”
秦川眼底涌起了氤氲怒气,握住剑柄的手也爆出了青筋。
“好,”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这几个字,“你非要逼我杀你,我也只好顺应你的心意了。”
然而,姬少重的目光却越过他的肩膀飘向了某个方向,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好啊,只可惜,今天你做不到了。”
在他说话的同时,秦川也已察觉到了背后袭來的剑气。
之前只顾着和姬少重说话,再加上自己又受了伤,竟然让他失去了平常的警惕性。待秦川做出反应时,绣昙手上的软剑已经刺入了他的箭头。
只不过在最紧要的关头,秦川的身子硬生生偏了一偏,致使那一剑沒有命中要害。
但是,刚才还看上去像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姬少重却忽然暴起,抬手时袖箭发出,直直向着秦川的面门而來!
他的袖箭和平常人的不一样,竟是三枚连发,黑黢黢的箭头在暗夜中几乎辨不清所在的方位。秦川凭着本能提气跃起,肩膀却被那袖箭擦中,比想象中的力道还要大,让他硬生生侧过身去摔在了地上。
肩头火辣辣地疼着,有温热液体顺着衣袖流下,眼看姬少重在绣昙的搀扶下要离开,秦川也顾不得这许多,起身就要追去。
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半边身子陡然一麻,让他险些再度摔倒在地。
姬少重略显虚弱的声音自不远处传來:“若是不尽快用功逼毒,恐怕你追不到我就已经血溅当场了。”
秦川心中一凛,他是知道姬少重神鬼莫测的手段的,那袖箭大约已是他的最后一道防身之物了,若说上面染了剧毒也不是不可能。
就这么一犹豫,他便已失了先机。更何况他也带了不轻的伤,和绣昙动起手來也是胜负两说,更何况还有一个姬少重在侧虎视眈眈。
于是思虑再三后,他还是坐下调息运气,待明白那袖箭中所附的不过是一般麻药后,才起身往回宫的方向去了。
他这一身狼狈的回來,自然让宫门处的守卫吃了一惊。
一年轻侍卫忙抢上來扶住他:“统领,你这是怎么了?”
他苦笑一声,还沒來得及说什么,就已经看到宫门处的阴影中,走出了一个人來。那人仅着白色寝衣,披散的乌发下露出的一张脸,苍白得如同她身上的衣衫。
其实不必看到她这个样子,在看到绣昙突然出现的时候,秦川也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果,那就是自己的举动并沒有瞒过她。
他黯然垂眸,支撑着他一路回來的力气就像是忽然消失了一样。
他身子这样一软,双膝便砰地一声撞在地上,连带着扶着他的侍卫也跪下了。该开口说些什么,解释,还是请罪?这样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最后秦川仍然选择了沉默以对。
做了就是做了,无论怎样的解释,也抹杀不了之前的行为,更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他自从生下來就是注定要为了秦氏而效忠的,哪怕是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完成这样的使命。所以,在跪下去的同时,他也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他并沒有错,只不过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而已。
短暂的静默后,耳畔传來了微微沙哑的女声:“秦统领受了伤,去找太医來。”
那声音很是平静,听不出一丝情绪的起伏。
秦川好奇地抬眸,却看到那脸色依旧苍白的少女,只是用一双黑得惊人的眸子看着她,淡淡道:“看來你伤的不轻,就回去休养几日,不必当值了。”
“可是……”秦川倒有些不习惯了,她不是应该严厉的指责他,甚至于处罚他的吗?为何只有这样平静的宣判。
仿佛是看出了他的疑问,李长歌轻笑了一下,笑声中似有几分苦涩:“每个人做的事,都有他自己的理由,所以,你不用说,我也不必听。”
说罢,她已翩然转身,徒留一个素白的影子在他眼底。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