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身不由己地跟着他向前跑去,肩头伤处鲜|血不断涌出,手脚渐渐冷了,但心底却有暖意涌起,哽住了喉头,再也无法说出什么话來。
原來,他还在这里。
脚下一个踉跄,幸好姬少重及时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臂,才沒有让她跌倒。
胸口气息兀自紊乱,或许连心绪也是这般,在这种情形下,李长歌依循本能做出了一个举动,径自前倾了身子,靠在了他的胸前。她能感觉到姬少重握住她的手乍然松开,然后,迟迟不曾抬起。
隔了好一会儿,他都不曾像从前那样抬手揽住她的肩膀,整个人就像是雕塑一样站在原地,只有耳畔激烈的心跳声在宣示着他是一个活人。
他淡漠的声音自头顶传來:“如果我说,我來只是为了向你道别呢?”
长歌勉强微笑了一下,忍住肩头的疼痛抬起头來:“那么,我会祝你一路平安。”让他离开唐国,本就是她的主意,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要接受的后果了,不是吗?
所谓后果,便是要失去这样一个盟友,亦是失去身边的依赖,甚至于是再也见不到他。
这样的结果,她本已打算好了要承受了。只是,他为什么偏偏又折返來,撩拨起心底刻意忽略的那点不甘?
月光照耀下,他的眼睛闪烁着疏离的光,身躯依旧僵硬如初,甚至连说话时的神情也生硬了许多:“你就这么着急要把我推开吗,我对你來说是一个累赘吗?”
“不,”李长歌凝视着他的眼眸,轻声开口,“恰恰相反,你帮了我很多很多,如果沒有你,现在我的处境可能会更加危险。”
是他在她毫无根基的时候,成了她对抗南宫昀的最大后盾。如果不是姬少重,她和太子哥哥的关系,可能远远不会像前世那样亲密。如果沒有他,她可能根本联系不上秦川,也不会有像绣昙这样的好帮手在身边,更不可能这样顺利地与夏国景侯达成合作。
如果不是他,这一次的危机,她也不可能这样安然度过。
然而,就是这件事,促使她下了最后的决心。
这次的事,就算是一开始就得知了周子侑和南宫昀的计划,仍然是十分冒险的。最危险的其实不是她,而是太子哥哥和姬少重。
倘若李琰沒能安然躲过追杀,那么姬少重大约也注定是要陪葬了,除非……除非她答应父皇的条件,继承帝位,用新帝的身份來阻止这一切。但那样,成功的可能性也很小,毕竟一国太子被人所杀,若不报了这个仇,她的位子坐得也不会安稳。
总而言之,倘若那天李琰沒有出现,姬少重便难逃一死。
就算不当场处斩,也会被当做俘虏押上战场,成为两军交战的牺牲品。
而这一切,姬少重都是明白的。
在做一切之前,他曾经询问过她的意愿,问她是否真的不愿意成为皇座上的女帝。然后,他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把自己和李琰当做诱饵,让周子侑和南宫昀以为看到了机会,可以借机除掉他们两人。
如果不是他的怂恿,李琰不会想到会用离开京城的举动來拖延婚期。
从头到尾,他都算得如此精准,甚至连南宫昀会联合周子侑來发动这一场截杀都计算在内。而他唯独沒有算,倘若失败,他的下场会是如何?
铤而走险,这四个字用來形容这次的事,十分恰当。
如今,太子地位稳固,短期内再无变动之危,而南宫昀周子侑等人却被严重地打击到了。周子侑离开唐国的时候,几乎可以说是仓促逃离。
因为他也清楚得很,虽然刺杀不成,但当初之事毕竟是他布置的,倘若追查出了蛛丝马迹,很可能会引起唐燕两国的公愤。万一战事将起,他还停留在唐国,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
这一仗,对于她李长歌來说,可以算是兵不血刃地打击了李明月和南宫昀,同时也让周子侑吃了个大亏。但是对于姬少重而言,无疑是用性命和国家作为赌注,诱使他们上了这个钩。
李长歌可以想象,在今后的日子中,他或许还会做更多这样的事,來帮助她和南宫昀相抗衡。
但是,就算那样可以让她成功地报仇,她也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那是……永远失去他的风险。
差一点,只差一点。事后她曾听太子哥哥说起当日的凶险,周子侑派來的人都是百里挑一的精兵,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人,他能逃出來,也折损了姬少重派去的几十名高手,而且自己也带了伤。
李长歌看到过李琰身上的伤口,虽然已经愈合,但仍然十分狰狞。可以想象当初的惨烈,几乎要将整个胸膛豁开。
而那一刀,要取的不仅仅是李琰的性命,还有姬少重的。
九死一生,那生路却如此艰难,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李长歌嘴角渐渐勾起笑弧,这是她对着铜镜练习过许多遍的,能很好掩饰内心波动的表情。
“确然,你帮了我很多,我很感激,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她直起身子向后退了两步,“太子哥哥现在地位稳固,而我也改变了许多想法。”
姬少重的目光闪烁了一下:“比如?”
长歌嘴角笑意加深:“比如,我不想再这样和南宫昀他们斗下去了,反正只要有皇兄在,他们也奈何我不得,”略微停顿了一下,她终于说出了最后那句话,“就是说,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姬少重凝视了她片刻,半晌终于苦笑一声:“看來,我是真的该道别了。”
“是,”李长歌毫不犹豫地应道,“我已经不需要你了,而你留在这里,也只会带來更多麻烦,所以,还是回燕国去吧。”
姬少重闭上眼睛,语声中有着深重的无奈:“可是你明明知道的,我并不是真正的姬少重。”
沒等李长歌回答,他已然睁开眼睛,眸光比之前激烈许多,一如他陡然拔高的语声。
“那根本就不是我的名字我的身份,何來回归一说?那个身份是你给我的,所以只有留在你身边,我才有存在的意义!”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