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李长歌正在望月台上眺望着远方,素衣散发,多了几分随意,少了平常的锋芒。
“听闻四公主在这里思过?”容恪先开了口,语声带了三分戏谑,一双眼却审视地看着她。
“侯爷有话不妨直说。”长歌简洁道,在宫中首先要学会的本事就是猜心,所有人都带了面具,惯用隐晦的言辞來交换想法,但她却已经厌倦了。前世里把这一套学了十成又怎么样,兜兜转转,该看清的还是看清。
容恪眸光微收:“赵蟠,”他轻声吐出这个名字,“你想救这个人?”
“是。”长歌与他对视,目光清炯。
“那么,我们便來做一个交易好了,”容恪开门见山道,“希望你能尽快促成金玉公主与你皇兄的婚事,若你肯应,那名叫赵蟠的人便包在我身上,我担保他安然无恙地离开南宫府。”
长歌微微皱眉:“何必那样着急,婚事就算一时搁浅,也是势在必行之事……”
话虽是如此,她说的时候,到底带了几分犹豫。自从出了上回的事后,碰巧唐国要派遣使节去数千里之外的宛国求购名马。这原本是派个臣子就能解决的事,然而李琰却坚持要亲自带领使节团出行。
按照原定的行程,一个來回大约要数月之久。皇后极力劝阻不成,便想先替他完婚,谁知李琰竟像是憋了一口气似的,无论如何都不肯。
而李崇自然是乐得看到这桩婚事暂缓,哪怕是弄出更大的波折,他大约也是乐见其成的,于是便爽快应下了。于是,十日前李琰已经带领着浩浩荡荡的使节队伍离开了京城,如今恐怕早就离开了唐国的地界了。
之前李琰动身时,容恪都沒有做任何举动,何故现在要这样急起來?
她的疑虑明白无疑地写在脸上,容恪自然也是看在眼中。他只自嘲地笑了笑:“难不成在贵国商议出使人选的时候,我要上殿去竭力阻拦,才算是着急?”略微停顿一下,他的声音郑重了几分,“更何况,此一时彼一时。”
长歌察言观色,只见他眉宇间隐有折痕,只略沉吟片刻便恍然大悟般道:“你着急赶回夏国去?”
这样的男人,天生为了权力而生。那金玉公主与他之前,似乎有种莫名的牵扯,哪怕是在唐国,众目睽睽之下仍眉目交递,可想而知从前在夏国相处是何种光景。以他的身份地位权柄,迎娶公主不是不可能。
只是,夏国皇室衰微,一个公主虽有名位,却终无实权。但这样的名位却能换來更大的利益,便是以公主的身份与别国联姻,容恪促成了这样的婚事,对自己势力的扩张也是一种帮助。
所以,儿女情长一事,大约从來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那么,能让他眉间隐有愁容,只能是夏国的局势出了变化。
想想也是如此,景侯容恪在夏国的权柄再大,终究不是名正言顺的皇族。换而言之,他既然能做这样的事,那么换了旁的权臣同样能做,若是要选取起事的最佳时机,莫过于此刻他自身不在夏国之时。
彼此都是通透的明白人,所以不必用过多的语句交谈,只是点到为止,彼此便已通晓。
“公主冰雪聪明。”容恪嘴角浅浅勾起少许弧度,语声似叹似佩。
短暂的静默后,他的语速加快了许多:“只要四公主肯设法劝服贵国陛下,让他下诏命太子折返,大婚之事一定,我定会将公主要的那人平安带來,”略微停顿一下,他索性更进一步,“倘若公主觉得这还不够安全,我甚至能带他去夏国,许以高官重位。”
长歌高高扬起了一边的眉毛,揶揄道:“那和他在南宫昀手里有什么分别?”
“自然是有的,”容恪不假思索地答道,“南宫昀之于公主有深仇大恨,而我对于公主而言……”
他故意停下了话头,等着李长歌去接。
长歌凝视他片刻,才轻笑道:“侯爷之于长歌而言,只是个朋友,是不是?”
容恪朗朗笑出声來:“容某最爱同公主这样的聪明人说话。”
长歌亦笑,眼底却凝重如初:“既然是朋友,那么侯爷可否多回答我一个问題?”在看到对方肯定的神情后,她再度开口道:“你是如何同姬少重相识的?”
她这个问題倒像是在容恪的意料之中,只见他轻轻眨了眨眼睛:“这样的问題,你自己去问他不是更好?”
长歌还沒來得及阻拦,他已然再度笑出声來,转身走下了望月台。
她不甘心地向前追了两步,却也只能看着他走下了楼梯。长歌正待回身,却看到楼梯拐弯处的隐蔽角落里,隐约有衣角一抹在风中飘扬。
刹那间,她已然明白容恪那句话的意思了。
那并不是推脱之语,而是实话,他已然先她一步察觉到了姬少重的到來。他们虽然都是身份不凡的贵客,但如此自由出入于皇宫之中,委实有些讽刺。
她的父皇,或许真的不适合做皇帝,沒有身为帝王的缜密和狡诈,连宫中的事都能如此妥帖地瞒过他的耳目。一念及此,她越发坚定了自己的信念,秦氏的惨案,一定并非出自于父皇的本意!
长歌兀自思索,而姬少重此刻也从藏身之处闪了出來,仰头粲然一笑。
在他走上來以前,长歌已然提起裙裾奔了下去,大约是两人都走的有些急,竟在拐角处结结实实撞在了一处。
他笑着扶住她:“跑这样急,怕我走了不成?”
她自他怀中抬起一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嘴角却是紧绷的弧度:“是怕你走的太急,站在上面说话像什么样子,整个皇宫里的人怕是都能看得到。”
她的嘴硬他早已习惯,于是只扬眉道:“那你方才还不是和容恪在那里站着说话?”
长歌眸光一闪,终于还是把那句话问了出來:“你是怎么找上他的?”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