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歌循着他目光的方向回眸,恰好撞上南宫昀的目光。后者眼眸微眯,隐约有警告的意思,她却粲然一笑,不乏嘲讽。
“你意下如何?”她不给姬远轩过多的思索机会,出言逼问道。
“你……你先说来听听。”姬远轩的反应还算快,说了句模棱两可的话,不答应也不拒绝。只不过这么一来,气势上就明显弱了,对局势的主导权也彻底丧失。
“既然是过目不忘的本领,那么卿画师一定还记得,刚才替你引路前来的侍女的样貌,若你能如实画下,才算得上是观察入微过目不忘。”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的眉尾微微上扬,挑衅意味十足。
卿冉眸底光华收敛,竟难得地不骄不躁,就好像李长歌说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长歌不由得眯起了眼睛细细打量他,她没见过卿冉,甚至连这个名字都没听说过。不过名气已经大到能被李崇知道的画师,应该也不是泛泛之辈吧。
只是,作为一个画师来说,这人还是显得奇怪了。
有机会的话,倒真要找到他从前的画作看看,绘画和书法一样,在体现人的心境方面有异曲同工之妙。名山大川,海河江湖,只有心胸开阔的人能够描绘出其大气磅礴之势,而人物花鸟,倘若要画得精妙,这画师必得心细如发。
所以,从画作上,就能看得出画师的心境来。不知道这么个淡定的人的笔下,会有何种意境?
姬远轩究竟还是慎重的,并没有率先应下,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卿冉,似乎是在试探他的把握。后者却一错不错地盯着李长歌,似是在用目光与她角力。
姬远轩看了他两眼都没有反应,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卿冉却依旧没有看向他,只淡淡道:“好啊。”
姬远轩闻言大喜,立刻让人摆上笔墨来。
众人的冷眼旁观中,卿冉铺开画纸,修长手指握住一管毛笔,便是龙飞凤舞之姿。从落笔的姿态和专注的神情上,可见并非是浪得虚名之辈。
李崇皱眉注视长歌,不知道她在玩些什么把戏,只是事情走到这一步,倘若强行压下去,便是要落人话柄。
他不禁又把目光投向了周子侑,见他一副笑吟吟看戏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然而现在这种时候,也只能耐着性子等下去。全场中,恐怕最镇定的就是姬少重了,明明所有事端都因他而起,他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从头到尾一语不发,脸上甚至都没有丝毫动容,反倒是李琰为他捏了把汗。
长歌的坐席离得很近,能隐约看到人物的大致轮廓已经勾勒完毕,然而在勾画五官的时候,卿冉落笔时却有些犹豫。
看到他的犹豫,长歌嘴角微扬。谁知就在这时,对方却闪电般投来一瞥,恰好把她的那点笑容尽收眼底。
随后,他轻轻在画纸上落笔一点,便接着站起身来,对李崇拱手道:“小民的画作已经完成,还请陛下将之前为我领路的宫女叫出来对证一番。”
他的身子有意无意地挡住了案头的画,李崇微微皱眉,却也只好吩咐人去领出那宫女来。
在那宫女来到之前,李长歌却悠然开口:“那么卿画师是否该让我们先看看你的大作呢?万一那位宫女脸上有些红痣黑痣一样的标记,你却忘记画了,拿画的时候暗中做点手脚不就能补上了?”
听闻此言,旁人倒还罢了,一旁的皇后却不由得皱了皱眉。能在这种场合伺候的宫女,虽然不要求容貌如何上等,但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要脸面白净,不能有痣或麻子。若是脸面上有破损,自然只能在低一等的宫局里做苦工。
旁边的李明月也不由得笑了笑,大约已猜出李长歌在卖弄什么手段了。
姬远轩皱眉道:“这里这么多双眼睛看着,还都是你们唐国的,能做什么手脚?现成的有大周太子在这里公证,何必多此一举?”
长歌眨一眨眼睛:“那就是心里在打这个算盘,怕被拆穿,所以恼羞成怒。”
“……看就看,有什么了不起的!”姬远轩果然受不得激,当下拿起桌上的画纸便展示给大家看。这么一展示,众人口中尽皆发出赞叹之声。
前后不过是一盏茶的工夫,且卿冉所着笔墨并不多,但只那寥寥数笔,便栩栩如生勾画出了女子的体态,仿佛那人正在画中袅袅婷婷走着一般。
看到这幅画后,李长歌也不得不佩服卿冉的机智了。他画的其实算是个背影,那着宫装的侍女虽微微侧眸,却只见脸侧轮廓,若说五官,便是脸颊侧面的一点睫毛影子,根本不能说明问题。
这么一幅画,可以说像任何人,换而言之,这宫里但凡是这样打扮的宫女,都可以说是画中的人。
果然狡猾,长歌微微抬眸,恰好对上他带了点挑衅的笑容。
只不过,长歌嘴角的笑意却更加明显。看到她这种毫不掩饰的得意,卿冉的目光略微收紧了一下。
“这画说是画谁都行,怎么能证明就是刚才领你进来的那个人?”果然,李琰已经抢先发问了。虽然他并不知道长歌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出于和姬少重的友情,以及对本国颜面的维护,他还是抢先说出了大部分人心中的疑惑。
“谁说没有证据?”待周围人疑惑的目光已经积聚到浓时,卿冉才开口道。
“不过,”他的目光柔柔掠过四周,“要等那宫女来了,我才能指出玄机所在,这样才公平,不是吗?”
他的语声一如目光般轻柔,最后一句问话,却是针对李长歌而发。
长歌眉眼一扬:“那不是来了?”
果然,一名宫女跟在几个宫监身后来了,卿冉的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便粲然一笑,修长手指挑了杯中酒水,径自向画纸上弹去。
一时间众人屏息凝神,想要看看能出现什么玄机。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