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浓轻声答应了一声,接着强打起了精神,“余下的公公看着办吧,至于身份,不低于林嫔御就好,不必给她长脸。”
“是。”
“还有,公公可知,林将军何时归來?”
海荣轻轻皱眉,细细思考了一番,“若是不多加计量,大约半个月有余。”
“半个月……公公,给林嫔御看身子的太医,就用信得过的人,今日之事,皇上不知道,公公常在深宫,怕也明白了几分。”华浓轻轻摩挲着小腹,语气清淡。
海荣恍然一震,她这是要碰嫔御肚子里的孩子?
双腿一跪,“娘娘,奴才不知,既然您无心争宠,又何必……”
华浓轻轻一笑,笑的极其冷淡,“公公认为本宫要害死她肚子里的孩子?”
海荣疑上心头,难道不是?不禁有些愧色。
“我本以为公公只是心慈手软,沒想到还是菩萨心肠,不知夜回梦深之时,公公可求了菩萨快快收了我这个妖孽?”
海荣脸上大惊,“奴才不敢,奴才纵使有千万个胆子,也万万不会做那种事……”
华浓笑了笑,“我当公公是个明白人,本宫在宫里上无家族父母庇佑,下无稚子孩童绕膝,便一直相信着公公,本宫虽然知道公公多次对太子出手相助,也念着公公的好,不予计较。
可是终归,本宫还是皇后,需要的只是个忠心的奴才,而不是个圣贤诸葛,公公若是累了,本宫大可回了皇上,再去伺候龙体,也绝不强留。”
海荣不禁冷汗津津,原來自己多次私下出手之事,她都一清二楚,怕是上次太子生母之事,她也只是明而不说。
也顾不了那么多,自己也多次算计,回了皇上那里,纵使还是个总管太监,也比不得之前风光,再者皇上是绝不可能让他回去的。
“奴才该死,娘娘苦心奴才竟然看的晚,还让娘娘为奴才的事费心,奴才愿意追随娘娘,伺候娘娘……”
“这番话,刚刚在冷宫的时候便说过了。”华浓肤若凝脂的双手轻轻拨开最后一扇幔帘,提着遥长的裙摆缓步缓缓缓缓从明黄色纱帐中的层层凤舞蝶花中走來。
海荣自知过不去,只得使劲磕头,磕的震天响,头上不多时就显出了青红色血丝。
“奴才知错,奴才所言,句句发自肺腑,绝无半句虚假,若娘娘不信,大可斩杀了奴才。”
华浓莞尔一笑,扶着微微隆起的肚子伸出手去,海荣见状,连忙扶住。
“公公这番话,本宫可是记在心里了。”
恍若春分,蝶飞梦舞之际,绕着层层碧波萦绕开來,廊桥卧波,画桥青铛,微风一阵阵的吹的船上檐角的铃铛阵阵悦耳。
一身青色长衫为底,白色半透的轻纱坎肩绣着浅青色曼陀罗层层的挂在上面,莫不为一副上水美色,此女子轻轻的执着一壶紫砂清茶,芊芊玉手映在光下和煦清爽。
“我听说,你给皇上安排的那个女子,最后还是不得圣意?被流珠那丫头搞砸了?”
华浓今日只着了一身橘色长裙,牡丹为底,长发被高高的挽起,用了三个簪子轻轻的固定住,蛾眉青黛,淡妆素裹,眉间画了与衣物颜色相同的橘色牡丹,显得华而不贵。
华浓嘴角轻轻地翘起,带着一丝玩味,“我倒是低估了流珠,常年在深宫里打滚的人,终究不会永远困在我之下,只不过我沒想到她倒是豁出去了,我用她哥哥警告过她,她还是把怀孕的事情说了出來。”
“你……”青色衣衫的女子眉眼一惊。
华浓瞥了她一眼,“我倒是沒想要害她的孩子,我也是有孩子的人,可得积些德。”
女子眉眼间放松了來,垂下眉去,打趣道,“我倒是沒看出來,你是会积德的人。”
华浓一愣,嘴角的微微凝滞恍然而过,“我原想着等她胎稳了些,再说出來,也不至于在生什么变故,可是眼下,她拖得了玉音一时,可露出了弱点。”华浓连连摇头。
“你竟然替她着想,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一会伤的死去活來,一会善的面慈心软,皇后,周娥皇,或者是尹华浓,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女子放下手中的茶盏,若有所思的看着面前的人,不禁问了出來。
一阵清风拂面,带來一阵阵的杏花香,华浓闭上眼睛,可以见得眼角的闪烁晶莹,“我累了,想回家。”
她沒有说她到底想做什么,她也不知道她的目的是什么。
害死流珠?可是她肚子里的是无辜的生命。
报复红缨?她已然身在冷宫,生不如死。
教训玉音?她从天上掉到地上的心思不比心灰意冷差。
那么她想要什么?
想要那个想回就回的家,那里有爹有娘有妹妹。
她可以做一辈子的小女儿,可以做一辈子的小徒弟,可以对着他使一辈子的小性子。
重光啊重光,我若是沒有遇见你,该多好?
“你看,那是谁?”宁太妃沒见过赵逸,自然不知宫里为何出现了一个模样俊秀的男子。
华浓的目光从呆滞的水面,顿时呼吸一窒,缓缓的看向來人,一身浅蓝色长袍,蓝白相间的腰带系着一块上好的龙纹玉佩,显示了他的身份不凡。
赵逸也看到了不远处的华浓,雍容而优雅,面上温润和言,心头还是一阵刺痛,又想起她曾在耳边说起,她会是南唐的皇后,会是李煜的妻子,会是周家独一无二的周娥皇。
随后匆匆赶來的李煜显然沒有料到华浓也在场,可是看到华浓震惊的脸色,已经是來不及了,只能皱着眉头走上前去。
宁太妃看到陌生男子也毫不避讳的进到亭里,不由的退后了一步,而华浓和那男子对望却丝毫不掩饰,气氛颇显尴尬,看着随后赶來的皇上,才松了一口气。
“皇上,”宁太妃微微点头,打破了这份尴尬。
李煜适时的点了点头,行了个礼,“太妃娘娘也在。”
“本宫恰好和皇后路过此地,闲來无事便聊了起來,不觉得耽搁了时辰,也不知皇上会带外臣來此,是本宫失礼了。”
李煜看了看华浓,眼里明显有痛苦挣扎之意,也不见她解释什么,“是朕的不是,叨扰了太妃娘娘的雅兴,这位不是外臣,是大宋的使臣,皇后,你可见过?”
李煜下一子把话说到了华浓身上,宁太妃轻轻咳了咳,华浓回过神來,眼睛不自在的移到一旁。
“似曾相识。”
“是吗?使臣觉得御书房太过沉闷,便想换个地方解暑,朕就提议來了御花园,却忘记了屏退左右,是朕的疏忽。”李煜看着华浓的脸色,有些不满的愤愤。
“还是在下唐突了,冲撞了两位娘娘,是在下的不是。”赵逸退后一步,弯腰躬身一气呵成。
湛蓝的湛蓝,像极了天空的明净,能将一身浅蓝穿的如此心旷神怡的,一个昔日的重光公子,一个是今日的赵逸。
眼前时拂不去的幻影,只觉得像是做了一场极好极好的梦,梦醒來那个蓝衣少年还会嚷嚷着自己,还会逗弄自己吃糖喝药。
“皇后娘娘?”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华浓回过神來,看着温柔如水的眸子正切切的看着自己,还有一旁脸色铁青的李煜,不知所措的宁太妃。
“在下是想问,娘娘可愿去大宋走一趟?眼下的两国的局势正是多人隔岸观火,倘若一个不慎,势必引起一场灾祸,本国国主的意思是,想请皇上和皇后亲自走一趟,一表两国友好的决心。”
华浓看了看一旁的李煜,还沒等开口,李煜便抢过话去,“王爷难道沒看见朕的皇后身怀六甲,正是养胎的时候,怎好跋山涉水旅途劳累。”
赵逸顺着颜色看了看华浓隆起的小腹,眼色暗了暗,而后又恢复了,颇显尴尬,收起了往日的犀利言辞,如今这般竟也不知如何是好。
还好宁太妃在一旁帮衬,“是啊,王爷,两国邦交固然重要,可是也不能不顾皇后娘娘的身子,这跋山涉水的一个妇道人家怎能受得了,再者娘娘经常体弱多病,常常都是药不离口,若是就这么走了,一出了宫门就得丢了半条命不是?”
听着宁太妃洋洋洒洒的说了一通,连华浓都暗自感激,李煜眼色不禁上挑,有些满意。
赵逸低了低头,沉思几许,有些面露难色,而后抬起头來,“太妃娘娘所言极是,倒是在下考虑不周,只是国主所言,金口玉言,在下也是为难,不如等娘娘临盆之后再启程,如此也好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华浓自知这一行是必然的,眼下李煜能让赵逸呆在南唐这么久,还待如上宾,国势必然岌岌可危,否则赵逸这般咄咄逼人,李煜纵使再好性子,也及不上一个君王的脸面。
只是华浓不好开口说什么,看向李煜,李煜见她犹疑之色,也不禁的缓下神色。
“如此,便得劳烦王爷多耽搁些时日了。”李煜一言,便是应许了去大宋,至少表面上是许了。
“应当的。”赵逸客气的回道。
裙弯鬓角处,华浓静静的坐在那里,反复琢磨着他的一言一行,许久不见,來去匆匆,已是奢望。
宁太妃见着两个人渐行渐远,也不禁对华浓的表现产生了疑问,又看了看刚刚赵逸做过的地方,面前的茶水,不由得一愣,拿起茶水见到一个细小的纸条被静静的安放在下面。
华浓眼疾手快,在宁太妃未触碰到之前便拿了起來。
刚想打开看,被宁太妃一把掩住,长长的拢水拂袖一扫,“你们都下去吧。”
“是。”下面的宫女太监齐声告退。
华浓缓过神來,感激的看了看宁太妃。
宁太妃也不避让,坐到了她的对面,她知道她若是现在走了,才会更加惹人生疑。
看着她方才的恍然若失,仿佛,多年前的那个姑娘,低眉顺眼间却带有一股子傲气的周娥皇,回來了?
不,怎么可能呢?尹华浓不是为他而生。58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