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次向来都是前三划分的比较清晰,云轻能位列十公子之三,可见不是个可以小觑的人物。
“月弦。”玉华淡淡道,“就是拆穿了千羽身份的月家少主。”
安心恍然大悟,千羽也是十公子之一,在江湖上有千面郎君的称号,据说一瞬间能变幻千种面容,能识破他易容之术的自然不是等闲之辈。
原来是月弦,那就不奇怪了。
安心外放的玄力缓缓呈扇形扩散,渐渐的深入,直到不能再继续往下覆盖的时候,才收回玄力。
“方圆十里内有敌人五千,弓箭手一千,高手三个。”像士兵给长官回报敌情似的,一本正经的道。
“再探!”玉华很配合的道。
“探不下去了。”安心苦兮兮的看着他,她的能力范围也就十里内了,再往后延伸是异想天开的事儿。
“剩下交给爷!”玉华眉眼含笑的瞥了安心一眼,扬声道,“心宿!”
“世子!”心宿飘身落下。
“都杀了!”玉华吐出几个字,带着冰冰凉的寒气。
“是,世子!”心宿身形一闪,瞬间就消失了踪影。
安心赞叹的看着这来无影去无踪的身法,笑眯眯的道,“你的二十八星宿真厉害!”
“醉情阁的七大护法就弱了?”玉华见她一副羡慕的模样,不由好笑。
“还七大护法呢,就剩下五个了。”安心咂咂嘴,无比遗憾的道,“背叛了一个,死了一个,本来我想着回玄族后顺便坑七个圣使来着,结果还没打算施行呢,就被你打包带走了,计划也泡汤了!”
“玄族的人你也敢用?”玉华挑了挑眉梢。
“娘亲的醉情阁不就是玄族的圣女使者?”安心不服气,“若不是幻杀以美男计引诱紫韵,这七个人的忠心毋庸置疑!”
“锦绣公主从小就在玄族受训,那七人也跟随她多年,忠诚度自然可以保证,你就是个半吊子圣女,临时给你选拔的使者说不定是玄族主特意挑选出的眼线,别届时没占上便宜还坑了自己。”玉华道。
“说的也是。”安心深以为然,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并不罕见,老皇帝就是,她可不想步老皇帝的后尘,“玄族富可敌国真不是空穴来风,那宫殿,那夜明珠,那金椅,何止是富丽堂皇就能形容的?”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何况玄族养兵已经千年,无论是财力,人力还是势力,都不次于三国,想成立国家只需要一个能说得过去的理由,本来突破点在你身上,却不想成也萧何败也萧何,眼看着就胜券在握,万万没想到你洞悉了其中蹊跷,反过来与玄族反目成仇,一念之差,云泥之别。”玉华目光落在不远处阳光透过树林洒下来的斑驳剪影上,淡淡的声音听不出一丝的情绪,像是在平板的诉说,又像是事不关己的感慨。
“那是,姑奶奶岂是那等容易被糊弄的人?”安心顿时得意洋洋,“族主那个老东西虽然老谋深算,但是我也不差不是?”
玉华抬手屈指在安心额头上弹了一记,收回手,在安心龇牙咧嘴,好笑的道,“别装了啊,爷根本没用力。”
安心瘪了瘪嘴,敛下神色,忽然蹙了蹙眉,随即舒展开来,对着玉华笑意盈盈道,“我好像感受到云轻的存在了。”她与云轻有过一面之缘,自然对他的气息不陌生。
“角宿。”玉华淡淡的唤了一声。
一男子立即飘身而落。
“不用拦截了,让隐卫退下去吧。”玉华道。
角宿身形一闪,消失不见。
“那我们怎么走?避开云轻?”安心想着云轻果然不愧是三公子,竟能猜到玉华建造了直达云霞山顶的通道,这份筹谋,也是不输人后的。
“云霞山到黑水河有一天险,普通人不得入,云轻能,但南云的将士不能,再者,爷已经布下了阵法,等云轻解开追上我们,估计我们都渡过黑水河了。”玉华目光落在远处密林中,阴影混合着光斑层层叠叠。
“云烈应该感谢我们。”安心将心放回肚子里,笑道。
“因为间接的帮他登上了太子之位?”玉华轻笑,如玉的俊颜如春风回暖,声音含了一丝浅浅的笑意,“怕你是得罪他了。”
“呃?”安心不解,登高望月,俯瞰众生,高高在上的那把龙椅不是人人都想要的么?云烈一死,云轻继任太子之位,凭借他的筹谋和三公子在百姓中的名望,坐上皇位不是顺理成章的事儿?
“云烈不堪大用,只是因为是南云皇后所生,是嫡子又是长子,才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云轻之谋其事云烈能相提并论的?云轻成名已久,却甘愿在南云当一个足不出户的三皇子,他志向不在皇位,闲云野鹤,游历天下才是他心之所向。”玉华眼眸流转,潋滟清华,他看了一眼惊讶的安心,补充道,“南云帝或许早就不满意云烈,只是需要一个光明正大贬斥的契机,这不,你就给他送上了。”
“我这一出手,南云帝从我身上捞到了多少好处?拔出玄族暗桩,太子的人被杀三千,且改立了云烈,一举三得,他捡了天大的便宜还敢给我冠上红颜祸水的名声?”安心咬牙恨恨的道,“是不是九五之尊都是这个德行?都喜欢利用别人?不把别人身上的价值榨干了誓不罢休?”
云烈的确废柴,先前的一只胳膊被废居然还找不到始作俑者,莫名其妙的赖到她脑袋上了,也不想想,那时候的她穷的叮当响,怎么与一国太子相斗?
如此浅显的分析都琢磨不明白,南云大统要真被他到手了,还不得被折腾的乌烟瘴气,民不聊生。
“你干嘛要废了云烈的另外一只胳膊?”安心一口郁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发胀的厉害,瞪着美眸看着玉华道,“就应该留着云烈,让他祸害南云,弄的南云民怨四起才好呢,姑奶奶没想到又做了一回让别人捡便宜的事儿,后悔死了,早知道就想别的法子了!”
南云皇若想主动废除太子,朝野必然震荡,惊慌天下,武百官定会不允,且皇后一党也会竭力上书,阻止南云皇,毕竟,云烈虽然不才,但并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儿,南云皇没有借口下诏。
而玉华的举动,正好给南云皇一个百年难遇的机会,一个双臂尽毁的太子,是不可能胜任一国之君,统治万民的,下台换人变成了理所当然。
百姓朝臣再无异议,且老皇帝做足了明面上的功夫,又是召集了各处各地的名医给云烈看诊,希望能恢复他的残肢断臂,又是封王,永世不得褫夺封号,保全他一世荣华。
就是以皇后为首的党派也是无话可说,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山河江山落入别人手中,表面上还得是一副感恩戴德的模样,毕竟,南云皇处理的滴水不漏,旁人寻不到一点的破绽,她若不是方才听了玉华的一席话,怕也是人为南云皇是极为器重宠爱云烈的。
在天下人的眼中,太子是被刺客所害,跟皇上扯不到一星半点的关系,南云人所仇视的自然也是那真正的罪魁祸首。
“留他一条命已够便宜他了。”玉华脑海中浮现出安心从半空中坠落时的情况,清淡的凤眸一沉,森森的寒意萦绕周身,每个吐出的字都含霜带雪,“伤了爷的女人,还想安然无恙,做梦!”
安心心口一暖,伸手抱了抱玉华的腰,眼中的感动溢满眼眶,暖暖一笑,“云轻继位也没什么不好,天下三分持续太久,总要有人先身先士卒,南云皇大概不甘寂寞吧,想在有生之年做出点名留青史的大事儿,云烈就是一个转机,我也很想看看,由硝烟点的盛世烟花,该是多么的耀眼灿烂。”
“你这女人,又喜欢凑热闹,又于心不忍,如此矛盾,就算烟火放,也不过是昙花一现,如何能看个够?”玉华倏地抱起安心,脚尖踢了一下地面上的一颗石子,堵在面前的树木顿时开了一个大口子。
“不能因为我贪图享乐就置黎民于水火吧?红颜祸水这四个字我最讨厌了,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嫁给你,如何与你一生厮守到老。”安心嘟囔道,越说越小声,到了最后的一句话已是几不可闻。
玉华听到了她的嘀咕,声音柔如春风拂面,柔柔暖暖,“嗯,天下事都不及我们大婚重要。”
安心成以为然的在他怀里猛点头,连声道,“对,每个人的路不一样,选择怎么走也不同,我的路就是嫁给你,相夫教子,为你红袖添香。”
玉华抿唇一笑,雅致的玉颜闪烁着淡淡的华光,眉眼清透,眸内的温柔呼之欲出,脚尖不停,一颗颗的石子都踢到各处的阵眼上,眼前的景物不断变幻。
“玉世子和长安郡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一道传音入密的声音传入二人的耳中。
安心与玉华对视一眼,齐齐挑了挑眉,
“三皇子,不对,该改名为云轻太子了,云轻太子觉得能否留下我们呢?”安心同样以传音入密朝云轻的方向传去。
“玉世子导致太子皇兄半残,不应该给南云一个交代么?”云轻的声音传来。
“南云都五十万大军压境了,想要交代找贤帝去,人家是顶头上司,找我们这些无关紧要的小虾米做什么?”安心幸灾乐祸。
“事是玉世子和长安郡主闯下来的,云轻觉得一人做事一人当比较好,玉世子认为呢?”云轻的声音清凉透骨。
“南云皇要的就是如今的情势,玉华又何必横插一脚,破坏了他的美梦呢?”玉华声线中隐隐带着浅浅的笑意。
“加油,灭了东凌,我会替南云日日祷告的,希望你们能一举突破东凌的防线,将三分天下的局面转换为各拥江山,人民会为你喝彩,我会为你鼓掌,此行动必定会载入史册,万古流传,永垂不朽啊。”安心呱唧呱唧的拍起了小手,噼里啪啦的掌声不绝于耳。
“东凌是郡主的家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家国一灭,玄族已没有了郡主的栖身之所,郡主届时如何安身?”云轻的声音更凉了一分。
安心眯了眯眼,她和玄凌摊牌,和玄族决裂还不到一日的时间,云轻就意料到了?果真是心思缜密的人物,应该是从死的那一万多人马中找出的蛛丝马迹吧。
毕竟,若她真的心向玄族,就不会故意将那么多人推入陷阱。
“本世子虽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为自己的女人找一处容身之所还是能够做到的。”玉华淡淡的道。
“听到没?有夫君在,小女子还不用操这份闲心。”安心立即附和,觉着被人保护的感觉真好,前世不管是出任务还是过日子都是独来独往,我行我素习惯了,认为一个人的生活也没什么不好。
“云轻不相信玉世子没有做好应付的准备,这场战火,应该是烧不起来的。”云轻的声音透着笃定的意味。
安心咧了咧嘴,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大概就是如此吧。
“云轻太子怕是估算错了,本世子的夫人想看盛世烟火,本世子自当遵从。”玉华道,“再者,南云皇希望时局动荡,才好从中牟利不是么?云轻太子却好像与他父子异心。”
“云轻本就不想接替太子之责,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大皇兄做的甚好,云轻自愧不如,况且,云轻并不想掺杂到鱼龙混杂的朝堂中。”云轻将自己心中想法据实相告。
“诏书已下,云轻太子已是名副其实的储君,是躲不掉了,身不由己又如何?随心而走就是。”玉华似乎叹了一声,“兵戎相见,遭殃的还是百姓,玉华不敢保证以后会如何,但眼下的战争是发动不起来的,请云轻太子宽心就是。”
“既然如此,云轻就放心了。”云轻的声音带了一丝笑意,“玉世子仁爱百姓,是东凌之福,亦是天下之福。”
“玉华并不仁爱,只是夫人于心不忍,玉华又极为惧内,只能听从了。”玉华脸上没有一丝的不好意思,说起惧内语气也是坦然从容。
安心朝天翻了一个白眼,惧内?编瞎话编的都跟说书人有的一比了,是她惧夫才对吧。
本末倒置,鬼话连篇。
“家有悍妻,云轻理解。”云轻笑了一声,随即道,“既然如此,云轻先走。”
“云轻太子好走。”玉华道。
话落,不再有声音传来。
“悍妻?是悍夫吧,你就骗人吧,骗得了天下人,但也骗不过我的火眼金睛。”安心听到‘悍妻’两字,一连翻了好几个白眼,似笑非笑的盯着笑意盈面的玉华,语气不善的道。
玉华神色极其无辜,眨了眨清润的凤眸,一错不错的看着安心。
“装无辜可耻!”安心恼怒的吐出几个字。
玉华收了无辜之色,唇角微勾,凤目流转,一大片的波光粼粼。
“美男计更可耻!”安心磨了磨牙。
“心儿,你欺负我。”玉华吸了吸鼻子。
这样的声音,哝哝软软,满带委屈,安心却感觉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复活了,眼神怪异的看着玉华,不可思议的道,“又分裂了一重人格?”
她听说有的人不止有双重人格,其实潜意识里还有无数隐藏的人格,莫非玉华就是?
心儿?他也不怕酸掉别人的大牙。
“哎,你这女人,真不懂风情。”玉华见安心眼神诡异,一脸嫌恶,顿时息了想要捉弄她的心思,郁郁的道。
“风情是什么?能吃吗?”安心哼了一声,他方才那样的风扬她可受不住,太吓人了。
玉华叹气,摇摇头,继续抱着她往前走。
阳光渐渐灼热,密林里的温度也逐渐升高,鸟儿叽叽喳喳的叫声不绝于耳。
安心提议休息一会儿,两人坐在大树上,脊背倚靠着主干,闲闲的聊天。
“云轻真不适合做太子。”安心想起了不久前与云轻的谈话,不由感慨道。
“时不与人,就如锦绣公主一样,享受了公主之尊的荣华,必要的时候也得做出牺牲,云轻总归是南云的三皇子,是逃脱不了的命运。”玉华手臂一带,安心软软的身子就被他抱进怀里。
“作为皇族贵胄,还有一份忧国忧民忧天下的心,难能可贵。”安心道。
“你知道天下百姓是如何形容云轻的?”玉华道。
“嗯?”安心好奇,玉华是‘不染红尘人中仙’,云轻又是什么?
“妙手仁心向高远。”玉华瞥了一眼安心,“五年前,南云有一处城池发生了瘟疫,那时,云轻还未及弱冠,感念百姓苦难,便请旨去医治,最后,全城百姓得以存活,打造了一片金匾送与云轻,就是‘妙手仁心’,也因为此事,他在南云的声望到底了顶点。”
“皇子之尊,肯深入群众,不顾被传染的危险去救治。”安心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这用词,半响,才继续道,“的确当得起妙手仁心四个字。”
玉华点点头,不置可否。
安心想着难怪玉华对云轻和颜悦色,不似对旁人始终存着那一分半点的疏离,他看似很好接近,其实骨子里的清冷漠然无人能及,也就在她面前,能暴露他真实的本性。
不对,还有千羽,在崖底他毫不掩饰的跟千羽斗嘴来着,而千羽也压根不觉得奇怪,由此可见,他是习以为然。
“你跟千羽关系为什么那么好?”安心发现她现在好像有点儿草木皆兵了,只要稍微能接近玉华的人,不管男女,她寒毛立刻就竖起来了。
“因为爷三番四次救了他。”玉华见安心眼中隐隐跳跃着吃醋的火花,干咳了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别醋,爷对天发誓,爷真不好男风。”
“你发誓!”安心脸色不好的道,玉华的多面性只能被他看到,千羽充其量只是他的一个好友,凭什么能看到他真实的一面。
“现在好像看不到天空。”玉华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安心抬头看了一眼,字看到密密麻麻的树叶,遮挡了明媚的天色,脸色不由越发难看。
“安心,吃女子的醋爷还能理解,千羽的醋你也吃,爷真是不能了解你异于常人的思维。”玉华道,话落,见安心拿眼瞪他,遂伸手捂住她的眼睛。
“赶路。”安心没好气的道,她似乎好像真的小题大做了,谁没个知心好友啥的,玉华虽然誉满天下,但也是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凡夫俗子。
还真能‘不染红尘’?
“我抱着你?”玉华试探的问道。
“谁也你抱,姑奶奶长了两条腿可不是摆着好看的。”安心哼哼道。
玉华揉了揉额头,神色苦恼,软玉温香的福利不翼而飞了。
两人踢踢踏踏的走路,玉华是需要以石子开启阵法,安心则找点乐趣打发赶路的无聊时光。
“世子,发现太子府的隐卫在巡山。”从空中飘落一人,正是角宿。
“云轻的人呢?”玉华问道。
“三皇子领兵五千,搜寻云霞山,但被他下令分布的极为扩散,每队人马不过一百,太子府则出动五万人马,从山脚每队以一千人的数量逐步上山巡逻。”角宿道。
“云烈也想到了嘛,只是他的动作赶不上云轻,还满山搜寻呢,累死他!”安心不屑道。
云霞山占地面积极大,且上山的路并不好走,崎岖难行,就算云烈有五万人马,一点一点的以地毯式的找寻,怕也是徒劳无功。
“世子妃,属下看到了玄凌少主还有唐门的唐堡主。”角宿又道。
安心一怔,玄凌?
“你没看错?”安心眉头轻蹙,玄凌怎么会和云烈同流合污?云烈杀了玄族一万多人,而且拔出了玄族埋在都城的安桩,玄凌怎会放下成见与云烈为伍。
“属下亲眼所见,玄凌少主好像也发现了属下。”角宿一脸认真的道。
“有玄凌在,怕我们根本隐藏不了踪迹。”安心目光清淡,言语不含一丝情绪。
她话音刚落,四周的天色陡然便的黑沉了下来,淡淡的黑雾从四面八方飘散汇聚。
“幻术。”安心吐出两个字,偏头看了一眼玉华,他面色温凉,眉眼闲适。
“心境坚定,幻术就等同虚设。”玉华挑了挑眉,抬手看着漂浮的雾气在他指间缓缓流淌,“不过是弄虚作假的东西,上不得台面。”
安心点点头,幻术就是这样,将每个人内心底的黑暗面逐渐的放大,毕竟,谁没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和苦楚?幻境的形成,就是根据内心的虚弱和挣扎无限期的扩充,让这种情绪淹没心海,进一步的影响人的神智。
她在意的是娘亲和玉华,如今玉华就在他身边,娘亲安然无恙,她不会被幻境所扰。
这种自信刚涌上脑海,安心面色倏地一变,清晰的看到周围的景色豁然改变。
怎么会?
崖底,玉华手抚着心口,唇角溢出血丝,躺在千羽怀里,眸光温柔的看着安心。
安心愣愣的看着这一幕。
“安心,伤我,你何其忍心。”玉华一启唇,源源不断的鲜血蔓延了出来,雪衣沾染上点点刺目的红色,慢慢渲染开来。
“不,这不是真的…”安心脚步连连后退,不可置信的看着玉华,眼底的惊骇盛满了眼眶。
这就是她的心结,她一直以为她放下了的,原来从没有放下过。
两次中伤玉华,是她心底永远的痛,抹不掉忘不了,深深的扎根,牢牢的占据在一角,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伤了他。
她伤了他,更险些杀了他。
玉华吐出一大口鲜血,雪白的锦衣朵朵血梅绽放,刺痛了安心的眼,更烧烤着她的心。
不,不,她不是故意的,安心两手捂着头,面色痛苦的往后退去。
“母妃说,不爱一个人才能狠心伤害一个人,你或许就不爱我吧。”玉华声音虚弱,一句简短的话被他断断续续的说出来。
“我爱你,我只爱你,怎么可能…”安心疯狂的摇着头,想要甩掉面前的幻觉,这不是真的,都是玄凌制造出来的幻境,真正的玉华还在等着她,等着和她一起白头到老,此情不移。
“那你也打自己一掌,咱们就算公平了,好不好。”玉华沾着血渍的唇角一勾,有一种诱哄的语气劝说着安心。
打自己一掌?安心心智有一瞬间的迷蒙,但转瞬她面色就冷静了下来,眼眶盛满冷笑,仿佛刚才失控陷入疯狂之地的不是她。
玉华见她眸光冷凝,白皙的面容尽是嘲讽的冷笑,眸底划过一道愕然。
“玉华从来不会让我伤害自己,即使我杀了他,他也不会!”安心红唇轻启,吐出一段冰冰凉的话语。
此话一出,玉华面色大骇,安心宛然一笑,闭上眼睛,呢喃道,“破!”
轻浅的字带着势若破竹的千钧之力,眼前的崖底情景如片片碎裂的镜片,寸寸破碎,不复存在。
安心睁开眼,目光环视了周围一圈,见仍然不是云霞山顶,不由皱了皱眉,嘀咕了一句,还有?
脚下青草悠悠,天上白云朵朵,玉华雍容雅致的身影进入她的眼帘,安心有了一次经验,自然不惧,看着玉华缓缓走近。
蓦然觉得这副画面有些熟悉,眯了眯眼,想起是在情天幻海中所遭遇的环境。
莫非是镜中镜?升级版的情天幻海?破了这一重还有一重?
安心想着既然是事件重演,那她就等着情节发展就是了,脑海中浮现出那日的情景,等着玉华走近,听着他重复了一遍那日阵中所说的话。
只是,上次她着了道,是因为不得真相,甘愿困顿囹圄,这回可不会犯相同的错误了。
于是,不管幻觉中的玉华怎么说,说的嗓子都快冒烟了,安心神色始终清清淡淡,等着另一重勾勒出的玉华打破幻境,出现在她眼前。
果然,不出片刻,景色一改,玉华抱着她,薄唇就欲压下来,和他当时救自己时的情况是一模一样的。
安心忙捂住他的嘴,她可还记得某人说过,不许她亲别人,是幻想中的影像也不行。
“该打你了是吧?”安心好整以暇的一笑,掌心溢出一团金光,按照排好的剧目,朝玉华的心口打去。
玉华吐出一口血,捂着心口难以置信的看着安心。
“看着我做什么,我是女主演,你不过就是个替身,男主演不在场,一个替补而已,姑奶奶还是下得去手的。”安心有些得意,想着她这算是克服了心底的症结吧?
轻吐一口浊气,幸好没钻牛角尖,玉华说过,他不介意,就算是自己拿剑杀了他他也不介意,那些误会纠结,都会随着两人相濡以沫的相处而烟消云散。
亏欠他的,她会有一辈子的时间去弥补。
她真的该放下了,虽然这幻境一开始的确影响到了她,但她对玉华的爱意,足以冲散。
“爷是真的。”就在安心洋洋得意的时候,玉华再次吐了一小口鲜血,语气有些艰难。
安心面色大变,还来不及说话,情天幻海的景象已然消失,云霞山的一景一物呈现在她眼前。
安心惊愕的感受着情势的瞬息万变,眼睛连眨都不会眨了,怔怔的看着玉华后背靠着树干,玉颜清透,没有一丝的血色,唇角不断的淌着血丝。
“为什么,为什么?”安心眼泪不受控制的流出来,怎么会,那不是幻境吗?那明明是情天幻海中的情形啊,玉华怎会出现在里面?
她又打上了他一次,且比之前的两次都更重,因为她心中没有顾忌,她认定了他是虚假的,想着早点破开,回到真实。
上天却给她开了一个大玩笑,在她刚彻底忘记心结的时候,又让她险些杀了他。
不,应该是玄凌故意这样安排的,似真似假,虚幻中隐藏着真实,真实中又带着无处不在的虚假。
他果然不愧是自己的知己,还真是了解自己,打蛇打七寸,他这一步直接戳到了自己心底刚结疤的伤口。
伤疤被揭开,鲜血淋淋,痛的难以呼吸。
“安心,你过来!”玉华见安心双眼迷茫,神色淡漠到极致,周身气息死寂且绝望,他仿佛看到了她背后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心在这一刻是前所未有的慌张。
安心整个人都陷入到灰色的记忆中,她似乎看不到东西了,眼前一片漆黑,脑海中不断的播放着她方才打玉华那一掌时的情景。
痛,痛,哪里都好痛,全身的感官都传递着这个讯息,无以复加的痛让她的身子剧烈的痉挛了起来,倏地,她捂着心口,一口血雾从她嘴里喷洒了出来。
她眸光无限眷恋的看了一眼大惊失色的玉华,心中被哀戚充斥,决绝的气息笼罩在她头顶,直欲要把她整个人吞噬殆尽,这样的她,如何能与他携手一手。
不到一个月,她伤了他三回。
安心,你还真是愚蠢的无可救药,安心在心中喃喃一句,随即全身的力气被抽空,身子轰的向地上倒去。
玉华瞳孔猛地一缩,不顾内腹传来的痛楚,强行提起真气,身形一闪,揽住安心的腰,但他终究受了重伤,残余的力道倾泻在他胸口,闷哼一声,把安心圈在怀里,倒在地上。
隐在黑暗中的角宿现身,见两人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昏了过去。
“世子,世子妃。”角宿颤抖着蹲下身,碰了碰玉华的肩膀。
安心昏倒在玉华怀里,眼尾处仍挂着剔透的泪花,玉华眉头蹙着,下颌一片鲜血。
“角宿,世子怎么了!”一道身影从天而降,心宿飘身而落,看着躺在地上的两人面色一变。
角宿摇摇头,他很清楚两人都陷进了幻觉中,后来,安心忽然打了世子一掌,紧接着两人都晕倒过去。
“现在怎么办?玄凌少主在带人闯阵,距离世子的位置越来越接近了,其他人都在阻挡和维持阵法!”心宿皱眉道。
“世子妃伤的比较轻,应该是郁结于心,先唤醒她吧。”角宿道。
心宿点点头,扶起安心的身子,掐了掐她的人中,手掌抵在她的后背帮她纾解伤势。
半响,安心悠悠的转醒,立即朝昏迷前玉华所在的位置看去,没看到人,一颗心顿时惊慌起来。
“世子妃。”心宿出声道。
安心循声转头,见心宿坐在她身后,正收回贴在她后背的手掌。
“世子妃,玄凌少主正带人往这边闯过来,请世子妃示下,属下该如何应对!”心宿把当务之急快速的相告。
安心抿紧唇瓣,余光扫见玉华正躺在草地上,双眸紧闭,玉颜沉暗,唇色苍白,胸前白衣染上的鲜血灼伤了她的视线,眼眶一酸,泪水又忍不住滑落。
颤栗的手搭上他的脉搏,虚浮空无的脉象,安心手指刚搭上,就猛地缩回来。
心上仿佛在被钝刀一下一下的锯着,每一下都钻心的疼,可她却希望能更疼些,才能盖住压抑的愧疚和浓浓的疼惜。
“世子妃…”心宿见安心痴迷的看着玉华眉眼,似乎对周遭情况浑然不觉,不由出声提醒道。
安心抹了一把眼泪,压下心口的剧痛,淡淡道,“玄凌维持这么大范围的幻境,肯定力不从心,此时必然受损不小,玄凌现在在哪里?”
“往东方向十二里。”角宿给出了一个肯定的位置。
“照顾你们世子。”玉华俯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站起来提起玄力,身形一晃,扔下一句,“我去杀了他!”
角宿和心宿见安心离开,身形如烟,眨眼间就没了踪迹,就是想追也无从追起,只得面面相觑。
安心的身影在密林中闪电般的掠过,提了十成十的内力,朝玄凌所在的地点而去。
一炷香时间后,安心看到了玄凌,他站在数百人的前方,身子秀丽挺拔,清隽如江南烟雨的面容带着点点的肃杀之气,眼眸淡的没有一丝颜色,在安心朝他看过的同一时间,他像是有所感应似的,同样看到了安心。
两双眸子在半空中对视,荡起了圈圈的涟漪。
“圣女。”玄凌眸内闪过多种复杂的颜色,须臾,他隐下了外泄的情绪,淡淡的道。
跟在玄凌身后的数百人顺着玄凌的目光看到了半空中的安心,女子月牙白的罗裙似雪,清姿艳逸,绝代风华,裙裾随风飒飒,说不出的绝色如水,只是脸色太冷了些,生生将这份无与伦比的清华减少了几抹似水的柔情。
安心微微勾唇,却是一抹冷笑,并不说话,足尖立树枝上,弹力十足的枝条轻轻上下弹动。
安心水袖一甩,片片金光洒下人群中,爆炸声响起,与此同时,玄凌冲天而起,远离爆炸的区域。
可饶是他身形再快,也快不过无形席卷蔓延的冲击波,本就操持幻阵过度疲劳的身子顿时在空中一个不稳,往地上栽落
。
惨叫声源源不断的传进安心的耳内,安心眸光冷芒闪烁,抬起手臂用袖子掩面,挡住四溅的鲜血。
见玄凌身子快要坠落地面,安心猛地抽出手臂挽着的轻绡,柔软的轻绡在她内力的作用下,被拉伸的无限延长,直直的打向玄凌,绕紧住他的腰,手腕一翻,将他扔在了不远处。
“圣女这是手下留情么?”在轻绡朝他飞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抵抗的动作,任由轻绡卷上他的身子,如果这时候安心想要了他的命,易如反掌。
安心收回轻绡,恢复成原状,重新挂在臂弯处,她冷冷的看着站在地面苦笑的玄凌,不带一丝表情的道,“今日当做你我情分的断绝,你不割袍断义,我来!”话落,手中真气在飘飞的衣摆上一划,一角月牙白顿时飘落在地。
玄凌眸光现出痛色,视线落在那抹月牙白的衣角上,面色沉痛不语。
安心看了一眼漫天花雨洒金钱所造成的血淋淋战场,残肢断臂,血肉模糊,人人死状恐怖,缺胳膊少腿的尸体遍地都是。
“玄凌,下次,你我就是生死不共戴天的仇人!你害我伤了玉华,此仇我一定会报!”安心目光阴冷,扔下一句话,足尖轻点,身形化成一道轻烟,划破天际。
玄凌捂住胸口,脚步踉跄,惨然一笑,从他施展这个幻阵的时候,就料到了不是么?
安心小脸绷紧,并不急于回玉华的身边,她现在急需一个宣泄口,需要把她内心乱七八糟的情绪给释放掉,更何况,她现在不知如何面对玉华。
一看到他,她就会想起她屡次伤他时的情景,痛彻心扉。
安心在云霞山漫天飞行,看到一对人马时,漫天花雨洒金钱就会被她毫不犹豫的使出,如此反复,云霞山中哀嚎声,惨叫声,连续不断,声声凄厉,不忍听闻。
林中的飞鸟似乎也被惊住了,嘈杂的叫声息止,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血腥气,久久萦绕不散。
是不是她一旦心软,就会伤害到她所爱的人?若是在南云都城那座别院的时候,她就杀了玄凌,是不是玉华就不会被她所伤了?
她怜悯玄凌生不逢时,被玄族的条条框框和族主的野心勃勃所玷污了那颗纯净的心,娘亲的死,也是玄族主一力造成,并不关他的事儿,他也是被蒙在鼓里。
她知道玄凌不喜欢看到生灵涂炭的场景,而她却偏偏让他感受到了玄族一万多人被生生害死的场面,他如今的改变,不得不说,有一部分是她的原因。
但从此刻起,她不会再手软,下次再见面,你死我活!
玄族不会放过她的挑破离间和别有目的的反间,而她也要报复族主逼迫娘亲赴死的事儿。
现在又多了一件,玄凌明明清楚玉华在她心目中有多重要,他清晰的看到了自己内心的弱点,然后毫不顾虑的利用她的弱点在她还未完全痊愈的伤疤上撒一把盐。
有人说,最了解你的人除了敌人,其实还有一类人,就是默契不宣的知己,她视他为知己好友,他就这般的利用自己,连一丝余地都不留?
安心冷冷一笑,身形落在一颗大树上,清冷的脊背挺的笔直,目光无焦距的看着远方。
玉华,玉华,这个让她魂牵梦萦,日思夜想的名字,她爱他,却屡次伤他,伤他有多深,她就有多恨自己。
一轮红日渐渐落下地平线,明亮的天色昏暗了下来,安心一直站在树上保持原定的姿势不变。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的身子被抱进了一个清凉的怀抱,安心微微晃神,鼻尖荡漾着熟悉的玉兰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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