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七,安州,白檀城。
李子雄、韩世谔九月二十五率军北上,考虑到安州形势可能出现的最坏结果,也就是联盟主力在奚族大军和碛东南突厥人的左右夹击下大败于鬼方,那么李子雄即使以最快速度北上攻打奚王府,也无法给李风云以有效支援,倒不如乘着周仲攻占白檀城,已经对奚王府形成牵制的有利情况下,先横扫安州西南地区,先把鲍丘水、大要水和濡水之间的城池堡寨全部拿下来,这样李风云败退后还能有个后方支撑,联盟此次远征安州还能有所收获,而长城内如果给予支援联盟亦能在喘息后继续展开攻击以扩大战果。
基于这种考虑,李子雄、韩世谔指挥豹骑军和雷霆军一路攻城拔寨,战无不克,而对手寡不敌众,再加上安州本属于中土,本地汉虏民众始终认为自己是中土人,时刻都想回归中土,看到中土大军浩浩荡荡杀来,纷纷献城投降,虽然有部分奚族守将负隅顽抗,据城坚守,但要么被中土大军一鼓而下,要么就被城内豪强倒戈一击,根本阻挡不了中土军队前进步伐。
豹骑军和雷霆军挡者披靡无坚不摧,两天内就把鲍丘水和大要水之间的所有城池堡寨全部拿下,然后与白檀城的周仲、来渊会合。
接着李子雄坐镇白檀城居中指挥,米庸、若干大斧率马军沿大要水而上,围堵要阳方向的奚族军队,周仲、来渊则率军横渡大要水,与一直活跃在濡水两岸的山松子会合,横扫大要水和濡水之间的城池堡寨,并相机北上威胁奚王府,而韩世谔、井疆六斤蜚、尔朱天啸则率马步军沿濡水而下,开始攻打濡水和燕山北麓之间的杀戮河套,并派出斥候对濡水北岸及马盂山东南麓一带展开侦查,防止安州东南重镇三会城的奚族军队横渡濡水而来,威胁联盟军队的侧翼。
九月二十七午时前后,就在李子雄指挥三路大军展开攻击之时,突然捷报传来,奚王府已克,联盟已赢得安州战场上的主动权,胜利指日可待。
李风云的亲信僚属日夜兼程疾驰而至,带来李风云的亲书信,详细述说了辱纥王部主动结盟,主动献出鬼方和松山要隘,又身先士卒攻打奚王府,诈开城门,奚王府随即崩溃,联盟大军轻松拿下方城之全部经过。接下来李风云率军急赴武列水,与阿会正所率奚族主力大军进行决战。李风云对这场决战充满信心,辱纥王部的投诚将给奚族五部带来强烈冲击,以阿会氏为首的奚族联盟必将崩溃,联盟取得这场决战的胜利毫无悬念。
但是,这场决战的胜利,只代表联盟攻陷了安州,距离联盟立足安州、稳定安州还有相当距离。冬天到了,突厥人和东胡诸种都将以支援奚族为借口,向安州展开攻击,安州形势愈发险恶,战局随时都有可能逆转,为此李风云向李子雄提出建议,利用有利时机横扫安州西南地区,联盟先在濡水以南扎下根基,同时利用攻陷安州这一有利条件,竭尽所能赢得中土官方的支持。
李子雄惊喜不已,非常激动。奇迹,李风云果然再创奇迹,安州就这样匪夷所思的收复了,形势在短短时间内发生了惊天逆转,奚族五部之一的辱纥王部竟然在关键时刻投诚了,给了奚族阿会氏联盟以致命一击,这太不可思议了。
辱纥王部与李风云有血海深仇,双方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为何突然化干戈为玉帛,携手结盟?虽然李风云在书信中解释了,辱纥王部因为被阿会正和其余四部抛弃了,为了部落生存,不得不投降,而双方结盟对彼此都有利,辱纥王部可以借助联盟的力量发展壮大,联盟则利用辱纥王部收复安州,各得其所,皆大欢喜,但李子雄却认为这里有玄机,或许辱纥王部就是裴世矩和李风云暗中部署的“后手”之一。另外奚王府一夜间分崩离析,李子雄同样认为非同寻常,堡垒从内部攻破,必有内应,而这些内应无疑都是多年暗中部署的结果。
但这些秘密现在都不重要,李子雄也无意穷究,裴世矩所掌握的秘军和李风云的那些秘兵兄弟都是创造奇迹的力量,知道这股力量的强大就行了。现在结果对联盟非常有利,对李子雄这些试图以功勋换取赦免的权贵们更是大大有利,基本上一只脚已跨回东都,就差最后半步,所以更要竭尽全力,确保丰硕战果,确保拿下收复安州的功劳。
李子雄当即命令,把这一喜讯遍告全军将士,以鼓励士气。同时命令正在濡水两岸作战的山松子,立即与方城的联盟大总管府取得联系,在白檀和方城之间建立安全通道。又命令韩世谔、井疆六斤蜚、尔朱天啸,在攻打杀戮河套的同时,立即派出斥候横渡濡水,与正在武列水作战的李风云和联盟主力大军取得联系,随时进入决战战场。
李子雄又急书李风云,把南下选锋军先后攻占白檀城和蟠龙堡的经过,把自己与长城内豪门世家的谈判结果,以及杨恭道刚刚送来的与中土官方的谈判内容,还有南下选锋军横扫安州西南的作战方案,详细告知。
这其中的重点就是中土官方对联盟攻打安州的态度。据杨恭道所看到的段达写给古北口镇将兼安乐郡太守郭绚的书信来看,圣主和中枢对此事非常重视,明确要求涿郡留守府给予支持,明确要求幽燕官方必须想方设法帮助联盟拿下安州,如果安州拿不下,也要联盟在塞外坚持更长时间,以达到打击东胡诸种,牵制和削弱突厥人之目的。
圣主和中枢的立场与之前李风云所预测的基本一致,其态度之坚决甚至超过了李风云的预测。这对联盟来说是好事,粮草武器的支援应该没有问题,对李子雄等权贵来说更是利好,只要达到了圣主和中枢的要求,以功勋换取赦免不过是小事一桩。不过,官方的支持是有条件的,代表官方谈判的郭绚提出了一系列条件,第一个条件就是要求联盟把留在飞狐的军队全部撤进安州,官方保证飞狐叛军在撤退过程中的绝对安全,并保证把老弱妇孺安全遣返原籍。还有一个条件就是官方不会公开支持联盟,所有援助都假借由豪门世家所控制的商贾之手送进安州,古北口长城也始终对盟紧紧关闭,换句话说,就是联盟没有退路。
第一个条件肯定不能接受,没有飞狐留守军团对中土官方的威胁,没有长城内外联盟两支军队的南北呼应,联盟就陷入了被动,只能任由中土官方宰割,而安州这个战果也就失去了保障,李子雄等权贵的赦免美梦也就岌岌可危,所以这个条件绝对不能答应。
另外一个条件则恰好证明中土官方居心叵测,中土官方要利用粮草武器卡住联盟的脖子,要操控联盟的生死,要操控长城内外的局势,而这正是联盟所坚决避免之事。联盟需要的是合作,是为自己和中土谋利益,是各取其利,而不是卑躬屈膝做朝廷的刀,被朝廷控制命运。
李子雄担心谈判破裂,为此告诫李风云,求人不如求己,自力更生很重要,未来一段时间形势险恶,联盟要利用眼前大好时机大量掳掠,要做好以战养战艰难度日的准备。另外要提醒飞狐留守军团,必须与齐王紧密合作,迫不得已的情况下就与齐王里应外合,联手拿下燕北,先保证自身之安全。
李子雄又急书蟠龙堡的杨恭道,告诉他联盟攻克奚王府的喜讯,而这一战果非常有利于联盟在谈判中赢得更多优势。同时李子雄要求杨恭道,马上把这一好消息告诉博陵崔氏、范阳卢氏等豪门世家,并通过他们告知远在怀荒的齐王,让各方势力都从这一战果中大获其利,而联盟则以巩固和扩大这一战果来继续赢得这些势力更多的支持和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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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二十七,深夜,涿郡留守府。
段达接到圣主诏令,大为惶恐,虽然他非常理解收复安州对中土的重要性,也非常支持圣主对收复安州的坚决态度,但还是低估了圣主在两京政治危机中所面临的艰难处境。正因为这一目前不可解决的内忧,圣主才需要打赢南北战争,以盖世武功来建立无上权威,以无上权威来压制核心矛盾,继而来推动集权改革阔步前进。
这不能责怪段达,地位决定眼界,之前段达是禁卫军统帅,现在他是坐镇一方的封疆大吏,既不是中枢大臣,也不是核心决策层成员,接触到的核心机密较少,理所当然看不到全局,揣测不到圣主的心意,很多时候他也只能站在自身高度考虑问题。从他的立场出发,稳定幽燕、确保边陲安全乃第一要务,收复安州也是为这一目的服务,所以他当然以支援为要挟,逼迫李子雄和白发贼马上把飞狐叛军全部撤走。北疆利益就是中土利益,圣主和中枢理所当然给予支持。
好在圣主很信任段达,没有责叱他,而是婉言相权,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不要事事过问,事必躬亲,不要过分干涉下属职权,而实际上圣主恰恰犯了同样的毛病,也是事事过问,事必躬亲,甚至直接插手地方军政,这让段达惶恐之余亦是无所适从。
接下来怎么办?飞狐叛军要不要围剿?圣主一方面要求留守府竭尽全力支援李子雄和白发贼收复安州,一方面又调兵遣将围剿飞狐叛军,这不是自相矛盾吗?如果李子雄和白发贼以收复安州为要挟,胁迫留守府对飞狐叛军网开一面,导致幽燕形势始终动荡不安,段达和留守府岂不要承担责任?
正好武贲郎将赵十住回来了,段达随即找他一起商量对策。前天赵十住就到了蓟城,但因为圣主有诏令,要求段达想方设法留住阿史那思摩和史蜀胡悉,于是赵十住不得不勉为其难与两位突厥使者周旋。
赵十住因为段达举荐阴世师出任副留守而颇有怨言,段达则对赵十住私下与李子雄达成默契,又擅自扈从齐王出塞剿贼,且都隐瞒不报,同样是怨愤不已,于是两人之间就有了隔阂,好在私交甚笃,再加上目前的形势对两人都有利,彼此都没有利益损失,矛盾也就很小了,合作远远大于冲突。
赵十住回到留守府就听到了蟠龙堡失陷的消息,这让他非常吃惊,感觉不可思议,李子雄和白发贼的攻击速度也太快了,就算奚王阿会正带着奚族五部大军都在托纥臣水一线攻打契丹人,国内空虚,但也不至于空虚到无兵可守,任由李子雄和白发贼一路攻城拔寨,以摧枯拉朽之势,从安州西北方向的平地松林,一口气杀到安州西南边的蟠龙堡。而圣主和中枢的态度更让他吃惊,齐王的预测完全正确,他当初的“冒险”也完全正确,现在他已经从收复安州的功劳中提前分到了“一杯羹”,接下来他只要不折不扣地执行圣主和中枢的命令,帮助李子雄和白发贼收复安州,更大的功劳就唾手可得。所以赵十住坐不住了,积极要求赶赴古北口坐镇指挥。
段达找他来,主要目的就是请他坐镇古北口。虽然圣主已经把支援李子雄的重任交给了古北口副镇将慕容正则,但圣主的实际用意是通过这一手段,间接架空留守府,直接指挥支援事宜,防止地方官员因错误理解中枢决策而导致严重后果,从而确保中枢目标能够圆满实现。然而,这是违律的,非常规手段,实际操作中会产生一系列麻烦导致一系列恶果。
慕容正则位卑权轻,根本没有能力执行圣主的命令,就以粮草武器来说,古北口的储备非常少,都要靠留守府筹措,而慕容正则如何指挥留守府?他只能上奏圣主,再由圣主命令留守府,结果时间就耽误了,而战机稍纵即逝,一旦出了问题,圣主不会承担责任,责任都是下面的,慕容正则固然跑不掉,段达也无法幸免,所以即便为了官帽子,段达也要派个人代表留守府坐镇古北口,密切配合,要什么给什么,确保慕容正则完成圣主交待的任务。事情圆满完成,大家都有功劳,皆大欢喜,何乐而不为?
段达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解决飞狐叛军的问题,而这个问题留守府必须解决,没有妥协余地,否则责任就是留守府的,圣主和中枢一旦责罚,段达、阴世师、赵十住都要承担责任,没有辩解理由。
“你告诉李子雄和白发贼,某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么立即把飞狐叛军撤进安州,要么任由飞狐叛军灰飞烟灭。”段达严肃说道,“如果他们选择前者,某依旧信守承诺,坚决支持他们收复安州,但此事与围剿飞狐叛军已无必然联系,是两件截然不同的事,某会把两件事都做好。”
赵十住一口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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