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征正在如火如荼的进行,东莱水师也即将渡海作战,齐鲁和徐州的稳定乃重中之重,你梁德重做为徐州军事长官,担子很重。
最近东都接二连三的来,说大河南北的旱情越来越严重,受灾的田地越来越多,不出意外的话,大范围的旱灾已不可避免,大河南北的形势会越来越恶劣,尤其河北、河南和齐鲁三地,大量灾民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必然举旗造反,大河南北的叛乱可能会掀起一个**。为此,东都警告河北、河南和齐鲁诸郡,务必要提前做好防范,并敦促地方官府加大救灾赈济的力度,另外还要求徐州、江都和江南诸郡,在确保东征军需的同时,竭尽全力给予灾区以帮助
然而,近两百万人的东征大军,耗费太大,各地官府虽然全力以赴,但依旧有难以为继之感,而大河南北诸郡在全力支持东征的同时,连续受灾,可谓雪上加霜,接着因为赈济不力,叛乱迭起,形势已日益恶化,以“饿殍遍野,生灵涂炭”来形容当前大河南北的严重灾情并不为过。
可以预见,起义大潮已经掀起,即将席卷大河南北,河北、河南和齐鲁在天灾和**的前后夹击下,揭竿而起者必定如雨后春笋一般漫山遍野,而与三地毗邻的代晋、中原、徐汝、江淮乃至两京、江南等地都有可能遭到波及。
天下大乱了。天下若乱,东征打赢了又如何?军事上的胜利,并不能挽救政治上的失败,皇帝和改革派们执意发动的这场东征,有可能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自取其辱。
徐州的形势很严峻。要确保东征军需的征缴和供给,要确保东征军需运输通道的畅通无阻,要时刻提防鲁西南诸贼南下侵扰,要做好灾民南下徐州后的安抚和赈济的准备工作,另外还要防范徐州境内爆发叛乱,要做的事情太多了,而若想把这些事情做好,确保徐州的稳定,军政两府必须齐心协力,必须紧密配合,否则后果堪虑。
梁德重心烦意躁,蒲扇摇动的力度很大,心情非常沉重。
崔德本对形势的描述并没有夸张,事实上大河南北的灾情比崔德本描述的还要严重。旱灾不仅仅摧毁了夏收,也摧毁了秋收,夏粮没有了,秋粮也没有了。地方官府去年就没有开仓放粮,仓里的粮食一部分送去了东征战场,剩下的一部分因为今年大旱没有收成,还要送去东征战场,而由地方官府管理的“义仓”状况也是一样,所以现在地方官员为了自己的官帽子绝无开仓放粮之可能。地里没有粮食,官仓、义仓即便有粮食也不会打开,灾民走投无路,要么饿死,要么逃亡,要么抢劫,要么造反,但不论他们如何挣扎,都无法逃脱死神的追杀。时值盛夏,饿殍遍野,瘟疫不可遏止地爆发了,于是死亡的人更多,如此恶性循环,形势一发不可收拾。
崔德本先把困难一一摆出,然后说明了来意,鲁郡段操又来求援了,你看这事怎么办?
有了前面的铺垫,崔德本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就很浅白了,我徐州自顾不暇,哪里还有能力去救援鲁郡?但之前东都有命令,在确保东征这个大前提下,徐州军事长官梁德重必须给齐鲁以军事上的支援,配合齐鲁军队戡乱剿贼。另外齐鲁军事长官右候卫将军周法尚也曾致书梁德重,向其求援,面对军中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老统帅,梁德重哪敢拿架子?毫不犹豫地做了承诺。
上次段操求援,崔德本给了梁德重面子,说服兰陵萧氏统兵北上,但这次蒙山贼下山劫掠,兰陵萧氏亦是自顾不暇,而崔德本亦没有出兵支援段操的意愿了。这本来就是你段操和卫府、鹰扬府的事,你自己去处置吧。
梁德重揣测不到崔德本的真实想法,但想不到也就不想了,抱着“明哲保身”的念头,梁德重也开始摆困难,言下之意,我手上就这么点人马,戍卫淮河、运河都捉襟见肘,哪里还有余力北上剿贼?还是你带着由乡团宗团组建的地方军去吧,如果兵器不够,我可以支援一些。
崔德本一口拒绝。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看看大河南北连续受灾的情况就知道了,大难临头的时候,千万不要指望皇帝,更不要寄希望于地方官府,至于那些用来救灾用的官仓、义仓,现在性质也变了,变成皇帝和地方官员的私库了,所以现在徐州的平民百姓、商贾富豪、贵族官僚,都在竭尽全力做好“自保”工作,比如平民就积极耕种以提高产量,多存一些余粮,商贾富豪、贵族官僚则想方设法多囤粮食,但有粮食还不行,还不安全,还要防备盗贼劫掠,因此要花大力气修筑一些防御设施,把家园打造成坚固的堡垒。所以现在乡团、宗团都在家里忙得团团转,根本没时间去打仗,去剿贼。
梁德重知道崔德本的来意了,他这是要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梁德重相信自己对形势的判断,从目前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的动向来看,他们肯定要攻打中原,而突如其来的这一变化,与段操、与齐鲁贵族的背后动作肯定有关系。双方有共同的对手,有共同的利益,有妥协的基础,一旦妥协,双方便可各取其利,各取所需,皆大欢喜。只是如此一来,齐鲁形势就变了,由齐鲁人之间的互相残杀,变成山东人与关陇人之间的对抗。齐鲁人把内部矛盾消化了,贵族和叛贼沆瀣一气,贵族以叛贼为武器攻击关陇人,而叛贼则藉此机会赢得贵族的暗中支持,谋求发展。
这种形势下,梁德重这个关陇人如果跑去剿贼,则正好中了山东人的奸计,必定会陷入腹背受敌的窘境,必定会被白发贼掀翻马下,重蹈董纯败走徐州之覆辙。而梁德重一旦败北,徐州诸鹰扬遭到打击,首当其冲的便是运河通道的安全得不到保障,这必将影响到东征的进行,其次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在进攻中原的时候,本来要面对京畿诸鹰扬和徐州诸鹰扬的左右夹击,前进的道路上遍布荆棘困难重重,但梁德重和徐州诸鹰扬的失败,却让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攻击中原的难度大大减小。
梁德重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被动下去,段操和白发贼正在菏、泗一线“挖坑”,而崔德本气势汹汹而来,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如果自己不给予有力还击,极有可能栽在这帮阴险狡诈的山东人手上。
梁德重铺开了地图,拿出了从军方渠道获悉的有关鲁西南局势最新发展的机密,就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在宁阳城下击败段操后,火速沿泗水南下,攻击菏、泗两水交汇处的异常举措,做出了自己的分析和推断。
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的攻击目标已经不是鲁郡,也不是鲁西南地区,而是中原。白发贼既然要打中原,就必然要沿着菏水推进,再由济水杀进荥阳,一边威胁京畿和东都的安全,一边大肆掳掠大河和通济渠两条水道。这种情况下,假若大河和通济渠水道中断,必将影响到东征,而主要责任必然由戍卫京畿和保护大河、运河水道的关陇人来承担。
白发贼和鲁西南叛军联盟的真正目标实际上只有一个,竭尽全力阻碍东征,破坏东征。为达到这一目标,他们的最佳手段莫过于立足蒙山,四面出击,最大程度混乱齐鲁局势,但如此一来,假若东征出现了以外,承担责任的就是山东人,所以宁阳一战后,段操肯定向白发贼妥协了,双方一拍即合,于是白发贼调整了策略,千里迢迢攻打中原。远征中原也能实现破坏东征的目标,且可以⊥山东人置身事外,但难度太大了。为此,段操向崔德本求援,而崔德本慨然支持,主动寻到梁德重,诱惑他去剿杀白发贼,以便把他推进陷阱,继而减少白发贼攻打中原的难度。
梁德重虽然没有直接点明崔德本的来意,没有直接打崔德本的脸,但言辞间已经清晰表露出他的愤怒和鄙夷。
崔德本仿若不觉,当即与梁德重争辩,试图推翻他的判断,但崔德本越是争辩得厉害,越是给梁德重一种欲盖弥彰之感,此地无银三百两,这背后肯定有阴谋。
梁德重不能不去救援方与和谷庭,不救就是他的失职,但菏、泗一线对他而言就是个陷阱,所以他坚决不去,坚定地把救援任务推给崔德本。我已经把事情挑明了,就差没有指着你的鼻子骂你是个无耻小人了,所以你继续争论没有意思,直接提条件吧。
崔德本终于提条件了,既然你卫府不去救援我彭城的方与和谷庭两城,一定要我彭城自己解决,那好,彭城的事就由我来处理,你不要于涉,你把沛城鹰扬府和藤城鹰扬府的军队都调走,你带着他们去谯郡、梁郡戍卫通济渠,不要站在我彭城的地盘上看热闹,不要蓄意激化我彭城内部的矛盾。你一走,带着诸鹰扬都走了,彭城就没有正规军了,面对白发贼的威胁亦是无计可施了,如此一来,地方乡团、宗团迫于现状,就不得不遵从我的命令重新集结起来,这样我才能带着军队北上剿贼。
崔德本的理由冠冕堂皇,梁德重却是心领神会。此刻他巴不得离开彭城,这是块是非之地,不能留,再说对他而言,彭城是否受到叛军的攻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定要守住通济渠,一定要确保运输通道的安全。
梁德重满口答应,慨然允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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