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内有四位豪帅,李风云的这份密信却指名道姓要交到韩进洛手上,这让第一个拿到书信的帅仁泰十分疑惑。为防意外,他迅速会合了霍小汉和甄宝车,三人一起拿着书信找到了韩进洛,其意思很明显,要求韩进洛当着大家的面拆开书信。
书信用暗语写就。李风云为保密,与四位豪帅约定的暗语均不同,之所以指名道姓要韩进洛拆阅,也就是告诉四位豪帅,这份书信只有韩进洛看得懂,其他人即使拆开也没用。
韩进洛当着其他三位豪帅的面,仔仔细细看完书信后,神色严峻,久久不语。
霍小汉着急了,催问道,“白发帅写了甚?快说,快说!”
韩进洛的目光在帅仁泰和霍小汉的脸上转了几圈,迟疑了片刻,挥手示意堂上的僚属和卫士们统统退下。
“白发帅是不是要发动攻击?是不是要我们出城,与其内外夹攻?”霍小汉急不可耐,连连催问。
韩进洛摇了摇手,示意霍小汉稍安勿躁,然后以非常严肃的口气说道,“事关生死,若有泄露秘密者,杀无赦!”
霍小汉心急火燎,当即赌咒发誓。帅仁泰和甄宝车看到霍小汉拍着胸脯发誓了,虽然有所迟疑,但出于战局的紧张和对韩进洛的信任,也各自发了誓。
韩进洛的目光再一次盯在了帅仁泰和霍小汉脸上,“相比较而言,你们两人更熟悉徐师仁,现在某想问你们,徐师仁是否可信?”
帅仁泰和霍小汉四目相顾,彼此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惊惧。徐师仁是任城大侠,而任城距离巨野和平陆都很近,几十里路程,有共同利益,是以徐师仁与帅仁泰、霍小汉都是交往多年的朋友。韩进洛和甄宝车都是济北人,虽然与徐师仁也相识,但因为距离远,来往少,没有什么利益纠葛,交情也就一般了。此次五支义军结盟,穿针引线的就是徐师仁,而结盟之所以成功,与四位豪帅对徐师仁的信任密不可分,但今日韩进洛在接到李风云的密信后,突然对徐师仁产生了怀疑,当然令人吃惊了。
“白发帅怀疑徐大侠?”霍小汉急切问道,“白发帅可有证据?”
韩进洛没有说话。
帅仁泰犹豫了一下,说道,“徐大侠一直与我们在一起,迄今为止,未曾发现他有异常之处。”
甄宝车冷笑,“等你们发现了异常,头颅也落地了。”
霍小汉的脸色顿时不好看了,“不要信口雌黄,拿证据出来。俺相信徐大侠,他决不会出卖我们。”霍小汉指指韩进洛手上的书信,怒声质问道,“告诉俺,白发帅是否有证据?”
韩进洛无意引起误会,当即拿起书信,低声读了一遍。
李风云早就怀疑徐师仁积极主动游说各路义军结盟的动机了,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兰陵萧氏率军支援鲁郡,萧奢见到了段操之后,从段操的嘴里听到了一鳞半爪的暗示,便怀疑他在义军那边藏有奸细。兰陵萧氏在鲁郡这便还是有不少关系,经过一番细心打探,萧奢确定这个奸细是任城大侠徐师仁。崔德本把这一机密告诉了蒙山,但依旧没有确切证据。
此刻李风云在一筹莫展之下,便想到了徐师仁,遂心生反间之计。
“此计若成,既证明了徐师仁的真实身份,也可让我们赢得绝处逢生的机会。”韩进洛最后说道,“若不成,证明徐师仁的确值得信赖,对我们来说亦是一件好事,可以让我们更有信心坚守到底。”
帅仁泰和霍小汉犹豫不决。李风云的计策是好计,韩进洛的话也有道理,但此事一旦被徐师仁察觉,而徐师仁又的确是清白的,那几十年的交情就蒙山了一层阴影,彼此不但产生隔阂,亦不复过去之信任。
“你们之间的交情,与数千兄弟的存亡相比,孰轻孰重?”甄宝车勃然大怒,一边厉声质问,一边举起铁拐猛烈撞击地面,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这倒是实话,假若徐师仁真的是内奸,在关键时刻捅上一刀,大家统统完蛋,一个都活不了。
霍小汉沉默不语。他是个仗义爽直的汉子,他相信徐师仁,所以他也不愿意去试探徐师仁,再说以他的性格,这种事他也做不好,一旦暴露了意图,惊动了徐师仁,反而坏了大事。
帅仁泰有心机,性格上也灵活变通,他倒是想明白了,值此生死关头,兄弟义气都是假的,唯有利益才是真的,谁敢保证徐师仁不会为了自己之利益而在兄弟们的背后捅上致命一刀?“既然白发帅言之凿凿,我们也不能不防,倒是可以一试。”
韩进洛抖动了一下手上的书信,冲着帅仁泰说道,“如此便说定了,由你去实施此计,我们三个密切配合。”
四人随即议定具体办法,接着帅仁泰便匆忙找到了徐师仁。
帅仁泰表现得很沮丧,很绝望,一副走投无路的样子。徐师仁便问,“听说城外有消息传来,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白发帅送来的消息,坏消息。”帅仁泰叹道。
“怎样的坏消息?”
帅仁泰欲言又止,迟疑不语。
“白发帅不来救援了?”徐师仁顿时激动起开,挥舞着手臂说道,“张须陀已经走了,城外只有段操的军队,只要白发帅来攻,拖住鲁军主力,我们再乘机杀出,必能突围而走。如此战机,白发帅为甚视而不见?”
帅仁泰顿时一惊,故作诧异地问道,“张须陀走了?谁说张须陀走了?虽然现在城外都是段操的鲁军,的确没有看到张须陀的齐军,但之前张须陀既然能杀个回马枪,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现在便有可能埋伏在某个地方,就等着白发帅杀来,给他一个迎头痛击了。”
“张须陀没走?还在城外?”徐师仁皱眉问道,“白发帅确信张须陀没有走?”
“白发帅在信中说得很清楚,张须陀没有走。”帅仁泰以非常肯定的口气说道。
徐师仁苦着脸,连连摇头,“如果张须陀还在城外,那白发帅的确不敢再来,再来就是自寻死路了。只是,白发帅不来救援,暂时还能隐瞒一时,时间长了,将士们失去了希望,必然军心大乱,后果堪虑啊。”接着他忽然眉头一掀,问道,“白发帅来信,可曾提到孟海公?”
“提到了,孟海公听说段操出城了,便匆忙撤出鲁郡,只剩下韩曜一个人继续在邹城、平阳一线苦苦支撑。”帅仁泰愤怒地骂了两句,又说道,“白发帅担心彭城的崔德本看到鲁郡形势逆转,有心到鲁郡捞战功,再遣军队北上支援。如果形势如此发展,韩曜独木难支,只有撤回蒙山。韩曜一撤,彭城的军队便可直杀宁阳,到那时白发帅自顾不暇,更是无力救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全军覆没。”
“白发帅岂能没有相救之策?”徐师仁冷笑道,“蒙山缺粮,苍头军也缺粮,白发帅需要宁阳的粮食。之前我们被张须陀包围,他之所以不顾一切杀来救援,正是因为他需要宁阳的粮食。现在段操在城外围而不攻,便是抓住了白发帅的要害,就等着白发帅来决战了。”
“白发帅的确需要粮食,但他已经有了解决之策。”帅仁泰摇头苦叹道,“他决定去打琅琊郡,乘着琅琊人以为他正在鲁郡与段操厮杀之际,突然东进,攻敌不备,打窦璇一个措手不及。”
徐师仁愣然,“好计,声东击西啊。”接着他再度激动起来,怒声骂道,“此贼果然狡猾,生死关头竟然抛弃我们,拿我们当诱饵,替他拖住张须陀和段操,自己去打琅琊,根本就不管我们的生死。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坚守宁阳,替他拖住张须陀和段操?”
帅仁泰愈发吃惊,难道徐师仁当真在为段操卖命?帅仁泰有心试探,故作绝望之态,黯然叹息,“如今我们被围在宁阳,除了坚守城池,固守待援外,还能干甚?就算我们有心投降,但那段操占尽了优势,以他的实力,攻陷宁阳易如反掌,他又岂能接受我们的投降?”
徐师仁的神情顿时凝重起来,两眼微眯,盯着帅仁泰,低声问道,“你想投降?”
帅仁泰抱着脑袋不说话,良久,仰天长叹道,“若能保住性命,为何不投降?”
徐师仁沉思不语,过了好半晌,才以犹豫的口气问道,“这是你个人的想法,还是大家都有这个想法?”
“我们突围的唯一希望就是白发帅,现在白发帅不来,我们走投无路,死路一条,你说怎么办?”帅仁泰反问道,“你能给某指点一条生路吗?”
徐师仁再次沉默。
帅仁泰看着他,犹豫了好久,最后咬咬牙,低声说道,“某曾听人说,段操来鲁郡后,数次邀你做客郡府,对你甚为看重。今危难时刻,不知你能否……”
徐师仁脸色骤变,目露厉色,恶狠狠地瞪着帅仁泰。
帅仁泰亦是一脸凶色,手握刀柄,大有一言不合拔刀相向之势。
话已经说开了,此刻要么合作,要么鱼死网破,没有第三条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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