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到夜深,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黄录事让仆从捧来了一箱子的铜钱,对萧家鼎道:“萧兄弟,多谢你救了我的女儿,这是一点心意,表达感激之情,请一定收下!”
萧家鼎摇头:“我从来不收人钱财!这是原则。”
“这不是别的钱,是感谢你救了小女性命啊!”
“不管什么原因,我都不收人钱财!”萧家鼎眯着醉眼瞧着他,低声道,“你当了工房司房,说不定哪天我就有事情要求你帮忙,当然,绝对不会违反原则,你帮我,不就是谢我了吗?”
萧家鼎知道,锦江防洪堤在少城县境内,这项工程下来了,肯定是由少城县衙工房具体负责,如果自己买下了两岸石山和荒坡,肯定免不了跟工房打交道。先把话说了,到时候也就好办事。
黄录事听萧家鼎这么说,又说有事尽管开口,这感谢的钱还是要收下,萧家鼎执意不收,他也只好作罢,感激地又敬了萧家鼎好几杯酒。然后,又让女儿出来吹箫助兴。
酒宴散后,黄录事借口醉了,让女儿黄诗筠送萧家鼎。
这一次,黄诗筠没有象上次那样搀扶萧家鼎,虽然这次萧家鼎依旧醉得走路有些不稳。萧家鼎知道,是自己上次在衙门说了她不要脸,真正伤到了她的心,不敢再对自己有什么亲昵的举动。这样正好,萧家鼎虽然对她的观感多少有了一些变化,但还不至于到有好感的地步。
到了门口,萧家鼎到底觉得自己上次说话有些过分,便醉醺醺说了一句:“上次在我那里……,谢谢你照顾我……,我喝醉了,可能说话不好听,你……你别介意啊……”
黄诗筠一听这话,眼圈便红了,转身抹了一把泪,这才扭过脸的,朝着他灿然一笑,道:“萧大哥……”只说了这一句,便说不下去了。
萧家鼎拱手作别,回到了家里。
第二天早上,康县令升堂问案,审讯的是武氏杀柳氏案和苏芸霞告母案。
前面一个案子因为多人目睹,证据确凿,虽然他的丈夫苏老财上堂说了妻子是气恼之下误杀,请求从轻,但是康县令还是按照萧家鼎的判词作出了绞刑的判决。
接着审苏芸霞告母案。上堂是要戴枷锁的,所以苏芸霞戴着枷锁被押解到了大堂。大堂外不少围观的百姓,看见一个美貌女子上堂来,楚楚可怜的样子,都议论纷纷。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案子,知道她是为了给自己的生母报仇,而把嫡母给告发了。所以看着她的眼神很复杂,多半是带着同情的。
苏芸霞上堂之后跪下,这个案子因为非常的清楚,康县令也懒得多问,只是按照程序问了一句:“你状告嫡母,法所不容,你认罪否?”
苏芸霞慢慢抬头,便看见了康县令身后站着的萧家鼎,凄然一笑,点点头:“我认罪……”
“嗯!”康县令拿起萧家鼎已经草拟好的判词,正要宣布判决,忽然听得大堂外廊下有人高声叫道:“冤枉!苏芸霞是冤枉的!大老爷!”
康县令眉头一皱,怒道:“谁在外面喧哗?”
立即,两个皂隶冲下去,将那叫喊之人架了上来,按在地上跪下。苏芸霞斜眼一看,是个中年男子,却不认识,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替自己喊冤,自己其实也没有什么冤屈的,告状的时候她就已经知道会是死罪,只能是等死,那有甚么可以喊冤的。
康县令没等他说话,便将令签往下一扔,道:“咆哮公堂,先笞二十再说!”
苏芸霞吃了一惊,望着几个行刑的皂隶将这中年男子拖到公堂外的月台下,心里又是诧异又是感激。
行刑皂隶拿着荆条,朝着这汉子大腿霹雳啪啦狠抽了二十下。那汉子倒是硬气,一声不吭。围观的见到竟然有人出来替这个死囚女喊冤,很是惊奇,人家死囚都认罪了,还有什么冤屈的?便一个个都伸长的脖子望着,看见这汉子这样,不少人偷偷叫好起来。
行刑完毕,把那中年男子架了回来,按倒跪下。
康县令冷声问:“你是何人?为何要替犯妇苏氏喊冤?”
中年男子道:“我叫蔡老山,是……,是苏芸霞的……生身父亲!”
这一句,大堂里和大堂外的人都惊呆了。
苏芸霞惊讶地转身望向他,这就是母亲说过的那个不肯带着母亲私奔害得母亲饱受苦难的负心人?蔡老山也转头望向他,眼中满是慈爱。
苏芸霞又转头望向萧家鼎,看见了萧家鼎面无表情瞧着自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吃惊人,还有在大堂外庭审并准备被传讯上堂作证的苏芸霞的父亲苏老财。他张嘴想呵斥,可是想到刚才这男子因为高声喊冤被鞭笞二十的下场,他马上又把嘴闭上了。
康县令惊堂木一拍,怒道:“大胆!苏芸霞的生父明明是苏老财,怎么会是你?”
蔡老山道:“小人所说句句是实。小人跟苏芸霞的母亲柳氏同村,自小一起长大。情投意合。本来小人是要娶她为妻的。可是,没有等小人筹够聘礼,苏家便先出资纳她为妾了。出门的前一晚,我很伤心,想办法把她约了出来,在村外的小树林里,我要带着她私奔,可是她不愿意,还说她以后是苏家的人了,让我死了心,另外找一房好媳妇。我气得发疯,便不顾她的反抗……,强奸了她……”
顿时,大堂外听审的众人都低声议论起来,想不到这案子竟然出现了这样戏剧性的变化!
康县令也满脸惊讶,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便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想了想,问道:“这么说,你认为苏芸霞便是你那晚上强奸柳氏怀上的?”
“是的。”蔡老山肯定地说道,“我原来也没有这么想,后来,无意中我在街上见到了她们母女,我一下子就看出了女儿苏芸霞非常的象我。所以我才估计她应该是我的女儿。如果没有苏芸霞状告嫡母的这件事情,我也不会说出来。但是现在既然出了这样的事情,我就只能说出来了,她是我的女儿,我问过懂刑律的人,得知如果苏芸霞是我的女儿,那就不是苏老财的女儿,那武氏也就不是她的嫡母!所以,她状告武氏,就是可以的,并不触犯王法。现在听说女儿要被判死罪,我……,我只能豁出去把事情说出来,她是冤枉的啊!求大老爷明察!”
康县令傻眼了,他对里面的弯弯可搞不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便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是信号,意思是让萧家鼎拿主意。
萧家鼎马上上前一步,在康县令的耳朵边低声道:“先查清楚他说的是不是实话,再作定夺。不行就退堂调查。”
说罢,康县令退了回去。
康县令听了萧家鼎的话,知道该怎么做了,他端详了一下蔡老山,道:“她长得并不象你啊。相反,倒是有几分象苏老财!”
蔡老山道:“她象我年轻的时候,跟我现在自然不象。要是不信,可以问村里的人我年轻时候的长相,她很象的。自从这件事情之后,我心里极度的痛苦,加上日夜田间劳作,日晒雨淋的,所以显得很苍老,自然也就不象了。”
这话倒也有理。康县令缓缓点头,道:“既然你自认犯有奸罪,本县便要先将你下狱,派人调查,查清之后,再行裁决!——将苏芸霞和蔡老山收监!退堂!”
说罢,在众位皂隶的威武声中,康县令背着双手,踱着方步,走出了大堂后门。
萧家鼎跟着出来,一直到了签押房。
康县令坐下之后,瞧着萧家鼎,道:“现在,该怎么办?”
其实,刚才在大堂上发生的一幕,便是萧家鼎在上坟时跟蔡老山指点的。让蔡老山说是他强暴了柳氏,而不是跟柳氏通奸生下苏芸霞,这样可以一定程度上保全柳氏的名节。不过这样一来,蔡老山的罪行要重半年,也就是徒两年。蔡老山愿意用两年的苦役来换苏芸霞的生命。两人商定了的事情,萧家鼎自己知道接下来的事情该怎么办。但是他故作沉吟,想了想才道:“还是先查清楚这个蔡老山所说究竟是不是真的再说。”
“要是真的,那怎么办?”
“要是真的,苏芸霞的状告嫡母的罪名自然就不成立了。因为她不是苏老财的女儿,那武氏自然也就不是她的嫡母,充其量只能算抚养她长大的养母,根据刑律规定:‘所养者杀其本生,并听告。’就是说,自己的养父母杀死生父母的,自己是可以告发的,不在禁告处罪之列。”
康县令恍然大悟,频频点头,道:“那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查清之后,再作定夺!”
“是!”
这个结果在萧家鼎预料之中。出来之后,便找来了衙门画师,带着她去了衙门大牢,让他给苏芸霞画像。
到了死牢,苏芸霞正坐在床边呆呆的出神。她脖子上的枷锁已经去掉了。看见萧家鼎进来,赶紧过来,瓜子脸上惨白的,眼睛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望着萧家鼎,欲言又止。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