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临并没有接,转头盯着他,很显然,他知道萧家鼎都掌握了些什么证据,看见萧家鼎讪讪缩回手,这才缓缓道:“我都知道,你打算怎么办?”
萧家鼎心中一凛,原来自己掌握的所谓秘密,人家其实都掌握,忙道:“因为关系到府衙的高官,我不敢擅作主张,也不敢把这部分内容写入其他笔录里,免得打草惊蛇。单独写了,我自己保管,其他人不知道。我打算收集到了足够的证据,再提供给监察御史。他们应该会处置好的。”
监察御史相当于现在的纪检委和检察院反贪局,是专门监察百官的。
唐临点点头,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你很机灵嘛,对待这样的案子,那就必须谨慎。我来交代监察御史好了,——负责我们剑南道监察的名叫程崇辉,他知道该怎么办。”
这正中萧家鼎的下怀,他只是不好直接说出来,那样会给人一种自己在指挥唐临做事的印象。
萧家鼎把口供收好,又道:“这个案子涉及的高官不少,相互都有牵连,要是一下查清也不太现实,贿赂这种事情,一般都是一对一的,很难取证,必须有所突破。所以,我想选择其中一个官员作为突破口,击中收集证据后,由监察御史将其收审,从而找到更多的线索。但是,从哪里打开突破口,我心里没有底。”
唐临想了想,道:“你们少城县的县尉邓全盛,可以从他身上打开缺口,他官品低,除了钟法曹,没有其他的靠山,而且这件事情只要有证据,钟法曹也不敢保他,怕引火烧身。所以动他的难度要小一些,要是直接动钟法曹这样的官员,他后面有人,困难的阻力会很大,除非有非常充足的证据。”
这个思路跟萧家鼎想的是一样的,所以他已经安排了慧仪对邓县尉的家的财产情况进行探查,并对他的行踪进行监视。目前已经得到了足够的证据了。他没有收网,便是想摸一摸唐临的态度。只要有他支持,便可以放心大胆干。现在已经得到了唐临的首肯,萧家鼎很高兴。决定一回去马上动手。
萧家鼎又道:“还有一个案子向老大禀报——州府长史的小舅子为了**女子争风吃醋,当街杀人,一死多伤。这个案子已经在县衙搁置了将近一年了。”
“有这种事?”唐临眉头微蹙,唐律规定很清楚,命案缉捕和审理的期限是一个月。超期要打板子的。可是这个案子已经破了,审理就花了将近一年。套用现代词汇,叫做“超期羁押”。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唐临从事狱讼多年,如何不知。
他对萧家鼎道:“这件事我会让交代给程崇辉,让他来处理。他这个人不错,是当年我在御史台任职的时候提拔起来的,正直无私,精通刑律。你以后有机会可以跟他多多交往。”
“行啊,老大推荐的人,肯定值得交!”
唐临瞧了他一眼,又道:“你的诗词很不错,这是一项非常难得的本事,把握得好,可以帮你在仕途上走得更远。所以,你要利用各种机会充分展示你的才能。一年一度的益州诗会很快就要举行了,你要争取夺魁。这可是给你扬名的好机会。不能错过。”
萧家鼎笑嘻嘻道:“老大的话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我一定照办。对了,我已经参加了我们少城衙门的白露诗社,要跟州府衙门的苕之华诗社对决呢,听说老大你要参加作为裁判,对吗?”
唐临微笑点头:“是啊,你们两个衙门的诗社对决,可以说是益州诗会的预赛。因为益州第一才子和第一才女分别在你们两个诗社,所以,这次对决,很多人都很关注,也会很大程度上影响裁判在后面的判断。你要努力啊,而且,听说苕之华诗社也邀请了一位很厉害的才子加入,名叫他来自京城,在京城文人中名头很响啊,听说也是一位才思敏捷的诗人,赋诗的速度极快。你不能不警惕哦。”
切!再快的才思,也快不过老子的抄袭啊。怕个球!
他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一脸的郑重,道:“是,多谢老大的提醒,却不知这位京城来的才俊,叫什么名字?”
“卢照邻!”
萧家鼎顿时一呆。
卢照邻,与王勃、杨炯、骆宾王四人被誉为“唐初四杰”!唐诗初期赫赫有名的人物,他写下了流传千古的名句:“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这是萧家鼎最喜欢名句之一!
想不到竟然能见到自己仰慕的大诗人。萧家鼎稍稍有些兴奋,不过,随即他又自嘲:高兴个屁,人家是对手啊,将来要跟他一较高下的,虽然自己一肚皮的千古名篇,要完胜他也不是难事,可是用抄袭的诗词去战胜一位真正的著名诗人,实在是无趣得很。
唐临见萧家鼎这样,问道:“怎么?你也听说过他的名头?”
卢照邻虽然成名很早,但是在古代这极度落后的通讯条件下,他的名气肯定不会传得太广。所以萧家鼎摇摇头,道:“只是听说他是京城来的,老大有如此郑重,想必是个劲敌吧。”
“是啊,你要是能胜过他,那你的名气可就很快会传遍京城的。他可是京城诗会五连贯!这次是特邀参加益州诗会的,不知怎么的,加盟了州府衙门的苕之华诗会。”
唐临见萧家鼎神情有些古怪,便问道:“怎么了?没有信心?其实,要我评价,你的诗词并不亚于他,到目前为止我知道的你写的诗词,可以说基本上都是绝佳极品,便说是流传千古也不为过。所以,你根本不用害怕他!”
萧家鼎马上把胸脯挺了挺,道:“好!老大说的没错,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嗯!一定要象你当初以诗会友时写的那样:五车诗胆,八斗才雄!要拿出横扫一切的气概来,相信你自己,你一定能战胜卢照邻,让京城每一位文人都知道你的名字!”
萧家鼎听他说得慷慨激昂,不由有些奇怪,看样子,这老头比自己还要着急啊?莫非,自己诗会夺魁,也是他的一步棋?
乖乖,要是这样,那可得小心了。
他心里琢磨着,脸上却是一付被唐临的话激发起的斗志的样子,同样的慷慨激扬起来。
萧家鼎的表现让唐临很满意,斜眼瞧着他,半晌,缓缓说道:“我听说,朝廷今年四月要在你们少城县的花苑乡和乌泰乡一带修建锦江防洪堤,这是今年全国的一个大工程啊,能造福两岸不少百姓!”
说罢,她又看了萧家鼎一眼。
萧家鼎微微一愣,怎么好端端的说起工程来了?唐临以前以吏部和刑部的高官,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工程建设,也不是直接管理百姓的地方行政长官,怎么会对一个防洪堤工程感兴趣?
这一愣神之间,他借着挂在船舱上的灯笼光照看清了唐临眼中那意味深长的味道,不由心中一动。刚才唐临说这个工程的时候,说的非常仔细,直接提到了工程的具体施工地点和施工时间,这是在提醒自己什么吗?
建设工程,那可是赚大钱的玩意,来自现代社会的萧家鼎对此当然有很深的体会,他的代理客户里就不乏建筑商大老板,见一个个都是财大气粗挥金如土的样子让他印象很深刻。
先前唐临已经说过,他不反对官员赚钱,只要不亲自经营,而且是合法赚钱,他其实内心是接纳的,因为这样可以让官员富足,从而不会对贿赂这类事情感兴趣,也就是实现所谓“高薪养廉”的目的。现在,他又故意把这个消息告诉自己,难道是想提醒自己在这里面想点办法?
穿越唐朝之后,他对唐朝工程建设也多少有些了解。唐朝实行的租庸调制规定,每丁每年服徭役二十天,这是义务,而且自带伙食,没有工钱,这之上再加役十五天,免其调,加役三十天,则租调全免。而这些徭役主要就使用在国家建设工程上,其中包括防洪堤这样的水利工程,都是由民工义务投工的。所以,唐朝时代的大型国家投资建设项目上,并没有现代意义上的所谓建筑公司或者施工队参与,而是由当地政斧组织当地百姓义务投工。
这样看来,在唐朝的建设工程上赚钱,又怎么赚呢?
他不明白,但是,他能肯定,唐临这个提议,一定有他的用意,绝对不是随口说的,而且是让自己发财的用意!至于如何发财,那就要看自己的悟姓了,他这样的高官不可能给自己这样具体的指定,能指点出一条路就已经帮了大忙了。
于是,萧家鼎赶紧满心欢喜地拱手道:“是啊,是啊,皇恩浩荡,我等百姓感恩戴德啊!”
这嘴上说的是皇恩,眼睛却看着唐临,这话分明是在感谢他的透漏消息指点财路。
唐临见萧家鼎明白了,哈哈大笑,手一挥道:“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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