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女记者被噎得直翻白眼,一时不知再说什么好,又一臂搂住她肩,嘴凑其耳却高声大嗓地说:“对不起啊,我是个粗人,喜欢直来直去的。要是你听不惯,多担待啊!吃东西去吃东西去,这么丰盛的宴席,你不大饱口福,着急忙慌采的哪门子访呢!”
女记者从没被那么不客气地拒绝过,很尴尬,泪盈盈的,快哭了。
“请请请,先归座,归座,我陪你吃点儿什么。哎你也给我个面子嘛!”
于是挽着女记者,一同走向她的座位。
立刻有人拖过一把椅子,表示欢迎地请他坐下。
老板一落座,抓起双筷子,这样那样,就不停地往女记者碗里夹,并且说:“同志,有点儿雅量行不行?别那么满脸不高兴的样子!你要是非想完成点儿什么采访任务呢,那你一会儿就去采访我小蜜!我那点儿经历,她一清二楚!……”
说时,还惴惴地怯怯地扭头朝他女秘书那边看了一眼。
举座愕然,因了他背后说他的秘书是他“小蜜”;还因他既背后那么说了,又不由得惴惴的怯怯的那一种模样。
他却正色道:“诸位别笑,真的。全方位服务的女秘书,那还不是小蜜吗?世上男女之事,没有一个字,还不就那么回事儿?一旦有了个字,那可就不是件一般的事儿了。我俩之间,好事多磨,一难尽,一难尽!我这人好色,但我专于一色。身边有一美女,眼中再不见世上万千佳丽!我这人心里想什么,嘴上说什么。对于我,不能说完全没有什么藏着掖着生怕别人知道的事。有。很少。所以,大家别见怪。我感激她,没她在我困难之时,举步维艰之时,抚慰我,鼓励我,鞭策我,我早不辛辛苦苦地干这干那了!图什么呀?我还愁钱不够花的么?是她一再对我说,我有能力为咱们省的商界争光,把事业做得更大更好……”
他又扭头朝女秘书那边望了一次。
他的眼,也像女记者刚才那双眼似的,泪盈盈的了。
他擎杯道:“来来来,诸位,干一杯干一杯!为好人一生平安!为天下有人终成眷属!……”
于是别人纷纷举杯,都与之杯杯轻撞,都重复他的话。而且,各自饮过之后,都一致以看着一个好人的眼光看着他了。
是啊是啊,大家都这么想,多好的一个男人啊!多好的一位老板啊!那么口无遮拦,那么直来直去!那么有一说一有二说二!那么的,那个那……用时下的话来形容——有透明度!
不是好人的人能那么有透明度吗?敢那么有透明度吗?
能像他那么有透明度敢像他那么有透明度的男人,能不是一个好男人么?先甭管他是不是一位老板!岂止好,还蛮可爱的呢!
老板放下酒杯,环视众人,压低声音又说:“我不坐回去了,不想陪那几位官员了。跟他们坐一块儿,吃也吃不好,话也不知该如何说。我不坐回去,他们也不必相互拘着身份了,我也自由了不是。我就坐你们这儿了行不行?”
那话,说得真挚劲儿的!可怜劲儿的!简直像一个被父母逼着去上什么艺班的不愿的儿童,试图寻求到体恤自己的叔叔阿姨们的袒护。
就座此桌的,除了女记者,其他几位皆六旬以上老人。最年长的,是除了女记者而外的第二位女性。她年纪看去可以做老板的母亲,女记者的祖母了,却面色红润,精神焕,一头银丝,烫出恰到好处的微波。她端坐着几乎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别人说话时,她那双比许多年轻人的眼还清澄的眼里,投出沉静又睿智的目光,默默地表亲善地望着对方。她和他们皆是“明日黄花”。他们是省里各厅市里各局离休了的一二把手,有的还是公检法系统的前任老领导。至于她,前年过世了的老伴儿,曾任省安全厅的厅长;她本人是大学里离休了的法理学教授。在她退休以前,全省就她这么一位法理学教授。在本省公检法系统,老太太门下桃李数代。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