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灭灯,也躺下了。
寂静的雪夜,一辆小车疾驶而来,疾驰而去,那是吴振庆的车。
吴振庆的车开到医院门前停住,他下了车,匆匆跑入医院大楼。
楼内静悄悄无人。
吴振庆旋转着身子四面看看,奔到楼上。
走廊尽头,显得很长很长的走廊的尽头,一个人一动不动地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
吴振庆看出那是徐克,他跑了过去。
呆坐不动的徐克望着他跑向自己——他的棉袄不知哪儿去了,衣服上到处是血迹,脸上和手上也是。
吴振庆到了徐克跟前。
吴振庆的一颗衣扣扣错了,下襟一长一短。
二人互相望着。
徐克的样子仿佛在向吴振庆预示着什么。
吴振庆问:“危险不?”
徐克木讷地:“不知道……”
“进去多久了?”
“不知道……”
“需要输血不?”
“不知道……”
吴振庆生气地说:“你怎么一问三不知?”
他在徐克身旁坐下。
吴振庆问:“怎么回事?”
徐克望着他,默默流泪,张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分明的,他受到了太大的刺激。
吴振庆更加生气地叫:“说呀!”
徐克忽然扑在他身上,将头埋在他肩下,哭了。
静静的走廊里,响着徐克——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的,竭力抑制着的古怪的哭声……
吴振庆家。
葛红又一次拉亮了台灯。
她又一次拿起闹钟看了看,才后半夜三点多。
她拿起了烟盒,抽出一支烟,按着打火机,刚想吸,看了看儿子,忍住了。
她下了床,穿着睡衣和拖鞋,离开卧室,来到了客厅里。
她坐在客厅里的电话旁,刚拨了两下,又放下了。
她一手托着烟灰缸,吸着烟,在客厅里来回走动。
客厅的一面墙上,贴着一张几乎占满了整面墙的放大后的照片,那上面是王小嵩回来时,在吴振庆家里聚会时的形,几个人神态各有其趣,尤其是韩德宝,瞪着眼,咧着嘴,手指指着自己的鼻头,样子十分可笑。
她在照片前站住,望着韩德宝出神。
她忽然一转身,走回到沙那儿,放下烟灰缸,按灭烟,又拨起电话来。“郝梅啊,我是振庆那口子,这时候给你打电话别见怪。可是我怎么也睡不着了。明知道给你打电话,你也不能和我聊,却……反正我说你听着就是了!一点多钟的时候,徐克突然从医院里打来了一个电话,我先接的,他光哭不说话。后来振庆接过去了。振庆告诉我,德宝被人用刀捅了!危险不危险我也不知道,在哪个医院抢救我也不知道。振庆慌里慌张地穿上衣服就去了。这半夜三更的,也不好支使司机呀!我看振庆走时那副慌里慌张的样子,真怕他开车再出点儿事儿。又替德宝担着一份儿心,咱们几个兄弟姐妹里头,数德宝为人最厚道最老诚了,你说他要有个三长两短的撇下老婆孩子可咋办?我一闭上眼睛,就见德宝浑身是血站在我面前,对我说:‘好人自有好报,信不信由你……’我心里这个乱劲的,吃了安眠药也不顶事儿……”
郝梅正在听电话,卧室传出老潘的咳嗽声,接着是儿子的惊叫声:“妈,妈,快来呀!爸爸又咳嗽出血来了!”
郝梅急忙放下电话,奔入卧室。
老潘将捂在嘴上的手帕掖在枕下。
老潘对儿子嗔怪地说:“这孩子!一惊一乍的!不过是咳嗽两声嘛,是个人还有不咳嗽的?”
郝梅坐在床边,用手在丈夫的胸口轻轻抚着。
儿子将手帕从枕下取出给她看:“妈,我不是吓唬你……”
郝梅见手帕上果有血迹,不禁伏在丈夫身上抽泣起来。
老潘爱抚着她,安慰她:“别哭,别哭,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这身板儿,病几场是放不倒的……”
他又咳嗽起来……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