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振庆说:“你不哭了啊?”
张萌已平静了,说:“我也不能哭起来没完啊!”
吴振庆指了指那座“梨塔”,问:“这是哪门子爱好?”
张萌说:“这爱好对身体有好处,有益于微循环。”
“是吗?”吴振庆起身离开了一会儿,拎回一小篮苹果,往张萌跟前一放,“没梨了,苹果也凑合吧?你都削了吧,我们吃的时候倒省事儿了!”
他拿起一个削好的梨咬了一口退回到原来的座位,从远距离望着张萌削苹果。
张萌一边削苹果,一边也望着他。
二人忽然忍俊不禁,都笑了。
葛红下了楼,来回徘徊着。心里有些不安,又无别的地方可去,恰好有一位少女从楼里出来,被她叫住:“小玲,干什么去?”
小玲:“到街口给我爸打个电话去!”
葛红说:“甭多跑腿了,还兴许碰上别人占用着,到我家去打吧!”
“总打你家电话,怪不好意思的!”
“邻里邻居的,多打几次电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葛红说着,掏出钥匙,塞在少女手里。
小玲问:“阿姨你不回家呀?”
“我在这儿凉快凉快!这雪下得多美啊!”
小玲接过钥匙,困惑地看着葛红。葛红又小声说:“捎着替阿姨看看,你叔叔在家干吗呢,淘什么气没有?”
小玲疑疑惑惑地又进了楼门。
葛红拍打着身上的雪,感到冷了,竖起衣领,跺脚,抬腕看看表。
雪地上已被她跺出一个圈儿。有十多分钟后,小玲出来了,还了她钥匙说:“阿姨。打过了,谢谢!”
葛红问:“你叔在家干吗呢?”
小玲说:“在门外边就听见他在笑,进了屋,倒也没见他淘什么气。他还在笑,有一位阿姨也在笑。”
“笑?”葛红又问。
“嗯啊,还吃梨,一个坐这边儿,一个坐那边儿,笑得都挺开心的。”
小玲走了。葛红自语:“笑得都挺开心的,还吃梨……那我何苦傻站在这儿继续挨冻呢?”
她跑进楼。
葛红进了屋,果见张萌在沙上笑作一团,她问吴振庆:“你讲什么可乐的事儿了,逗咱姐们儿笑成这样?”
她说着,坐在张萌身旁,也拿起一片削好的梨吃。
吴振庆说:“我正给她讲,我小学写作,不但尽写错别字,丢字落字,还专爱乱形容。有一次,我形容我们的音乐老师,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在两鬓下闪闪光。语老师的批语是,那不是咱们美丽的音乐老师,是一匹马。在一篇描写节日盛况的作中,我写了一句话,游行队伍中走来了穿衣服的妇女们,观看者的绪达到了**,后边加了三个感叹号,老师的批语是,人们会因为妇女们穿衣服而激动万分吗?其实我要写的是穿花衣服,少写了一个‘花’字……”
张萌又搂着葛红的肩笑了起来。
葛红说:“就你信他的,还赏给他笑!”
不料张萌搂着她的肩笑着笑着,竟又抽泣起来。
吴振庆对葛红说:“你看你,你一回来,局面就变了。”
葛红忙劝:“好姐们儿,别哭别哭。哎呀,这些梨和苹果你削得真有水平儿,好像自来就是没长皮儿的……”——白了吴振庆一眼,嘟哝道,“你知道外边多冷啊,今天零下二十七八度呢!”
吴振庆也嘟哝:“那你不会多穿点儿吗?回来这么早干什么!”
晚上,张萌回到家里,她仰躺在新买来的床上,点了一支细长的女士烟。
看着缭绕的一缕青烟,她的思绪又回到了北大荒……
冬季的黎明,天边寒星依稀可见。马车离开连队,离开仿佛无人的村落。
车上,穿着棉大衣的张萌袖手跪坐,背上写有“逃兵”两个黑色大字。她戴着兵团帽,捂着大口罩,整个脸部只见一双眼睛,呆呆地望着远方。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