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扑到床前,将从睡梦中醒来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
芸芸在妈妈怀里静了下来,轻轻地说:“妈妈,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白的老奶奶。她给了我一颗药丸,我一吃下去,腿就不疼了。不但不疼了,还能跳能跑,跑得可快了!我就飞快飞快地往家跑,想让妈妈高兴,后来摔了一跤,后来我就醒了。我一看你不在家里,心里就有点儿害怕。我心里一害怕,就哭起来了。妈妈,你不怪我太胆小吧?”
郝梅摇摇头。
芸芸又说:“妈妈,以后我睡觉的时候,你别离开家行吗?”
郝梅点点头。
芸芸说:“其实,我也不是个胆小的女孩儿,我也不是怕别的……是怕……妈妈会丢下我不管,不要我了……”
郝梅以表反问女儿——妈妈怎么会呢?你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呢。
芸芸理解妈妈的表,她说:“我从小就生了腿病,成了妈妈的累赘,我总觉得,芸芸怪对不起妈妈……”
郝梅注视着女儿,轻轻放下女儿,将那个“对话”小本儿取过来,写下了一行字给女儿看:芸芸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妈妈永远爱芸芸。
芸芸接过小本儿,也写了一行字给郝梅看:芸芸也永远永远爱妈妈。
母女二人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芸芸在郝梅怀中又睡着了,郝梅轻轻将女儿放到床上,替女儿盖上了被子之后,自己也脱衣上床,搂着女儿睡下。
她的心再次对自己说:“芸芸,妈的乖女儿,再也没有什么,比你对于妈妈更重要的了……”
次日早晨,郝梅在往碗里盛粥,又从蒸锅里夹出馒头。
芸芸坐在方桌旁,将郝梅昨夜写信时揉掉的纸团一个个打开看。
郝梅用托盘端进粥、馒头、一小碟咸菜,芸芸端坐着,双手放在桌上,纸团仍是纸团,似乎根本没被动过。
郝梅将一碗粥和几片馒头放在女儿面前,自顾匆匆吃着。
芸芸一边吃,一边仔细地注视着母亲。
饭后,郝梅匆匆将碗筷放入托盘,擦了擦桌子,端着托盘出去。
芸芸从墙上摘下对话小本儿,将用线和小本系在一起的笔放在上面。
郝梅进屋,对镜拢头,穿上外衣,走到女儿跟前,在小本上写了一行字:“妈妈去上课,中午回来跟你一块儿吃午饭。”然后将女儿抱到了床上。
芸芸说:“妈妈,可以把相册拿给我看么?”
已走到门口的郝梅回过头,芸芸眼中充满乞求。郝梅犹豫一下,返身走到床前,从床下拖出柳条箱——就是她下乡带的那个,打开来,里面整整齐齐放着她在兵团戴过,原本是粉红色的后来因受批判染成了黑色的那条围巾,王小嵩深夜专门送给她的那一本合订毛著,一顶兵团的棉战士帽、一副棉手套……
她从底层抽出相册给了女儿,在女儿脸蛋上亲了一下,走了。芸芸打开相册,那里有小学时期的郝梅、中学时期的郝梅、“革”时期的郝梅、“兵团”时期的郝梅、站在收割机前的郝梅、骑在马上的郝梅、持钐刀的郝梅、麦海中抱着捆麦子的郝梅……和女兵团战友的合影,和王小嵩、吴振庆、徐克、韩德宝四人的合影。在同一页上,有一张王小嵩的单人照。
芸芸捧着瞧了一会儿,将王小嵩的单人照揭了下来……
10
在业余服装设计辅导班的教室里,那位男老师在给大家讲课:“同学们,今天,更准确地说,也就是现在,我心里很高兴。真的,别提多高兴了。不但高兴,而且,很有些激动……”
他的表,却全然没有丝毫高兴和激动的样子,他那张戴眼镜的古板的脸,似乎无论遇到了多么高兴多么激动的事,也仍是那么的古板。
学生们困惑地望着他。
他说:“谁能猜猜,我为什么很高兴?为什么有些激动?”
过了一会儿,一位姑娘不大有把握地说:“老师,你儿子结婚了吧?”
老师摇了摇头:“我儿子去年刚考上大学。”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