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血似江水水似血(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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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鸡叫头遍了,唐广普钻进这热烘烘的谷灰里,抓一把烧焦的谷子,一粒一粒地嗑着吃。***

    天亮时他被冻醒了。四周看看,没有一个人。这里是燕子矶,死一样的沉寂。村庄烧毁了。他往江边走去,忽然,江中飘动着一面太阳旗!他连忙钻进江边的一座砖窑。窑里有五个死尸,全是散兵,四个穿灰军服的士兵,一个穿黄呢子服的军官。他躺在尸体堆中,一动不敢动。

    外面没有动静。唐广普从窑洞口探出头来看看,太阳旗已到了岸边,它插在一条小舢舨上,舢舨上是一老一少的两个农民,看样子是儿子和父亲。

    两人上岸了,绳子拴在一棵小树上。唐广普像见了亲人,他立即跑过去。

    “老伯伯,救救我的命!”他一边说,一边趴在地上连连磕头。

    老汉看着面前的这个血人:“你是哪里的?”“昨天夜里日本兵在大窝子杀人,我是从死尸堆里爬出来的!”老汉微微点了点头:“怪不得昨天夜里枪声响了那么长时间。”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气呼呼地问:“你是中央军吧?”唐广普一看他怒气冲冲,就赶紧笑着说:“大哥,我、我是抓壮丁来的。”“哼,没有看到你们打日本人,反把我们的房子先烧了!”唐广普一个劲地磕头,嘴里一声接一声地叫:“大哥,大哥,做做好事!”老汉埋怨他的儿子:“讲什么东西!”“老伯伯,江北还有我的父母,你带我到八卦洲吧!”唐广普一再求。

    老人为难地摇摇头:“不行啊,被日本人的巡洋艇现就没得命了!”一老一少走了。他们是来搬稻草的。唐广普连忙上去帮忙。老人说:“我们跑反到了八卦洲,两条牛拉去了,没有草吃,来拖一船稻草。”装好草,唐广普再一次下跪磕头。老人终于点了头,叫他钻进草堆里去。他的上面,是一面迎风飘扬的太阳旗。

    唐广普安全地到了八卦洲。八卦洲上有许许多多散兵。八十八师的、八十七师的、三十六师的、教导总队的。八卦洲上有几十条船,船都沉没在内湖里。唐广普到了八卦洲,像鱼儿跃入了水。一个人是孤独的,孤独是可怕的。军人又回到军人的队伍中了,虽然都是散兵,都是败兵,但都是戴青天白日帽徽的**。他在八卦洲上吃了些东西,他感到温暖多了。

    第二天,据说是一个师长,还有另外三个军官,化装成士绅的模样,皮帽、长袍、大褂、金丝眼镜。四个人的后面,跟着七八个随从,随从们的手上,一人端一只大木盘,木盘上是用红纸包封装的一筒一筒的银洋,还有香烟、糕饼、水果、纸糖……

    从上游开来了日军的巡逻艇,艇上有乌黑的机枪和红白相间的太阳旗!八卦洲的码头上鞭炮齐鸣,锣鼓震天,震天的鼓乐声中,有一面白布做的太阳旗在摇动。

    汽艇靠了岸。艇上走下来一个小队长模样的日军:“什么的干活?”戴皮帽子的人上前一个九十度的鞠躬:“报告太君,我们是八卦洲的难民,从南京逃出来的难民很多,这里地方太小,已经没有吃的了,请求皇军准予我们送一部分到江北去。”翻译官用日语重复了这个意思。戴皮帽子的人朝端大盘的人示意了一下,一大盘堆得高高的红纸包送到了日本军官面前。他拿起一筒,用手掂了几下,“嗤”的一声撕开红纸,白花花的大洋在盘中叮叮当当地响。

    “要摆渡到江北去,有没有支那兵?”“很少,徒手的,没有武器。”“你们有几条船?”“六条船。”“什么船?”“三舱小船。”小队长想了一下,从口袋中掏出个本子,用钢笔刷刷刷地写了个条子,交给戴皮帽子的人,算是通行证明,并规定了摆渡时间为上午八点至十二点,下午一点至五点。

    日本军官又一一打量了这些人,一个个都点头哈腰。当他的目光扫到那面用长竹竿挑着的太阳旗时,他摇了摇头:“这个的,不行!”太阳旗是用白床单做的,上面用红颜料画了个不圆的太阳。

    日本军官叫人从船上拿来一面新制的太阳旗换上:“这个,标准的!”小汽艇开走了,盘子上的礼物全带走了。58xs8.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