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认得幕府山,带路!”有人说:“我认得!”在刺刀的寒光和晨曦的微光中,黑压压的队伍被押走了。***
白蒙蒙的朝雾和白蒙蒙的水气混成一片,沿江的大路上,蠕动着一条黑色的长蛇。走得慢的和走不动的,立即被刺刀戳穿了胸腔,刺成重伤的难民在路边打滚和哭喊!幕府山一片荒凉。光秃秃的杂树和枯草间,有十几排毛竹支架起来的草房。这是教导总队野营训练时临时住宿的营房,四周用竹篱围着,竹篱上装上了铁丝网,铁丝网外边是陡峭的壕沟。
十几排草房中都塞满了人,背靠背、面对面地挤在一起。有男有女,有军有民。唐广普看得真切,有几十个女警察也被绑着押来了,看样子是从镇江方向逃来的。燕子矶、上元门和沿江一带的难民与散兵,都一队一队地押送到这里来了。
没有吃,没有喝,只有兽性和暴行!鬼子拿着粗大的木棍和刺刀在巡逻。对于大声说话的,好强反抗的,不时用木棍狠命地揍,或者用刺刀使劲地捅!女人的尖叫和呼喊声日夜不断。每天都有奸死的妇女被扔进深深的壕沟!到了第三天,每排草房的门口放了水桶和木盆,被囚禁的人才喝到一点从土井中打上来的泥水。
第四天,一个四川口音的国民党兵悄悄地说:“跑啊,不跑不得了!”怎么跑呢?
那天夜里,这个四川兵把芦席草盖的大礼堂点着了。一刹时,风吼火啸,烈焰腾空!唐广普在礼堂斜对面的一排草房子里。草房子里的人都冲出了门朝外面奔跑!日本兵的军号嘀嘀哒哒地吹起来了,四周的机关枪开火了,已经爬上铁丝网的,像风扫落叶般地倒下来,踩着人背跳下了壕沟的,也因爬不上陡峭的沟壁而被枪弹打死在深沟中。人群像没头苍蝇似地到处乱窜。弹雨横飞,火光冲天!混乱中,不少人跑到了伙房,直抓水缸中的大米饭一把一把地往嘴里吞咽。唐广普冲过大礼堂边的山头,一看前面的人都一片片地倒下了,连忙折回头来。这时,四面灯光刺目。他窜到伙房中,也抓了一把米饭,狼吞虎咽地下了肚子后,再伸手去抓已经没有了。他这是四天来第一次吃饭。
礼堂烧成了灰。人潮渐渐平息下来。奔逃的人群死了好几千!第二天天没亮,几辆卡车开进了幕府山。车上装的全是整匹的白洋布。鬼子兵一群一群地守在每排草房的门口,用刺刀把白洋布“吱啦吱啦”地撕成布条子。
大约凌晨四点的样子,日本兵大吼着:“出来,通通的,出来!”草屋里的人一个个地出了门,门口的日本兵用白布条将出来的人先是背着手反绑,再把两个人膀子靠膀子捆起来。唐广普说:“一动不能动,哪个犟一犟,当场就一刀,人不如一只小鸡!”绑到下午四点钟左右,会说中国话的那个日本人又喊了:
“哪个认得老虎山?”“我认得!”有人说。
“好的,前面的带路!”四个一排,一条黑色的长蛇,从幕府山的草房里慢慢地游动出来。转出山口,路两边扔着一大片被日本兵枪杀的尸体。横七竖八。
排在队伍中间的唐广普,突然听到从队伍前头传下话来:“笑,要笑,不笑要戳死的!”怎么回事?唐广普的眼前,出现了令人战栗的景:路边站立着三个**的女尸。女尸的背部和腋下用三根树枝撑着。一个是六十左右的老太太,一个中年妇女,一个是小姑娘。她们披头散,无力地耷拉着脑袋,苍白的躯体早已僵硬了。
这就是我们的母亲、妻子和姐妹!这支队伍中的大多数人,都是失去了武器的士兵。有血性和人性的中**人,怎能忍心看这惨不忍睹的景!他们不能动,手被捆绑着。他们紧闭双目,咧开大嘴,对着侵略者苦笑着,才混过了这令人心碎的一关。也有人对着雪亮的刺刀怒睁双眼,咬牙切齿,这些刚烈的男子汉都倒在白色雕像的脚下了!队伍骚动起来了。日本兵说话了:“到了老虎山,就送你们到南京城里去米西米西!”拖着沉重的脚步,队伍来到了老虎山下的江边。这地方叫草鞋峡,又叫上元门、大窝子。冬季是枯水期,江滩上生长着稀疏的柳树和一蓬蓬枯萎了的芦苇。58xs8.com